警鈴協會是一個不知成立時間、不知人數幾何的反哨兵嚮導組織。
它成員眾多,規模龐大,但行動十分低調隱秘,並不熱衷於張揚自己。
那位在白浪街事件中身亡的會長名叫譚笑宇,是危機辦能蒐集到的、關於警鈴協會的資料裡,級別最高的一個人。
譚笑宇是上世紀七十年代生人,年紀不大,綜合能力非常強。他的精神體是一頭體型小巧的雪豹,但攻擊力極強,異常靈活,是典型的戰鬥型精神體。
他成為警鈴協會會長之後,招攬了許多人。出色的談判技巧和說服能力以及個人魅力,使得警鈴協會擁有了一批強悍的骨幹戰力。譚笑宇的死,直接摧毀了警鈴協會的核心。白浪街事件之後,在其他地方還有零星的協會活動,但再也無法形成氣候,幾年後便漸漸湮沒了。
白浪街事件中警鈴協會死了許多人,但危機辦也死了許多人。這場事件直接導致當時的主任免職,並且讓危機辦的信任度嚴重下降,聲譽受損。警鈴協會是危機辦人心裡的一根刺,現在,這刺要重新突出來了。
應長河等人把章曉帶到了危機辦,讓他直接跟秦雙雙彙報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秦雙雙根本不相信,因為譚笑宇的屍體他們是看到的,所有警鈴協會骨幹的屍體,他們不僅一一點數了,甚至現在仍舊儲存在危機辦的冷凍倉庫裡。
但章曉和高穹把他倆看到的鈴鐺畫出來之後,秦雙雙明顯動搖了。
“我沒見過能夠在精神體上系東西的。”周沙在一旁補充道,“這是警鈴協會的標誌嗎?”
“這是警鈴協會會長的能力,每一個加入警鈴協會的人,他們的精神體上都會有這樣的一個鈴鐺。警鈴協會的成員很多,互相之間不認識的只要釋放出自己的精神體能驗明正身。”秦雙雙低頭看著面前的兩張畫,確實與警鈴協會的鈴鐺一模一樣,“他們聚會的時候,見面的時候,已經形成了先釋放精神體的習慣。即便我們用一些特殊的方式改變情報人員的外貌混進去,只要精神體釋放出來,立刻會露餡兒。”
她拿起章曉畫的畫。
“這個是警鈴協會的鈴鐺,每一個鈴鐺上都會有一道從上往下貫穿的白線,意味著破壞。”秦雙雙的神情十分嚴肅,“我信你們。這不是單純的無差別襲擊,是警鈴協會對哨兵和嚮導展開的獵殺。”
秦雙雙折好那張紙,沉吟片刻。
“譚笑宇的風格不是這樣的。他非常穩,並不崇尚暴力,而是試圖透過某種手段讓協會的骨幹進入權力機構,直接從上到下,否定哨兵和嚮導身為人的一切權利。他們認為染色體變異後,特殊人群不能再稱作人。”
“如果要進入權力機構,自身必須儘量保持清潔乾淨,所以他們不會輕易動手殺人。”應長河接茬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現在管理警鈴協會的不是譚笑宇,他已經死了。接替他的人顯然並不認可他的方式。”
“是的。”秦雙雙說,“這是獵殺。”
十分鐘後,危機辦全體人員接到通知,進入戒備狀態。
已封存11年的警鈴協會檔案重新被開啟。
章曉和高穹因為嚴重違規,都受了處分。應長河把這件事的影響弱化為“單位內部”的問題,又顧念章曉是為了杜奇偉的事情才這樣做,除了各扣一個月工資之外,只讓兩人在家裡禁足一天行。
為了避免章曉再亂來,應長河大手一揮,要求高穹到章曉家裡,陪他完成這一天的禁足。
第二天一早,高穹來到了章曉的家門口。他按了幾次門鈴都不見有人來,心裡一個咯噔:莫非這傻瓜又回單位開保護域了?
他掏出手機給章曉打電話,響了很久章曉才接起來。
他似是還未睡醒,聲音有點啞,迷迷糊糊說了個“喂”。
聽到他的聲音,高穹鼻腔深處忽然略微一疼,他下意識捏住了鼻樑,按了按。
“我來禁足了。開門。”高穹說。
章曉停頓了一會兒:“主任是想讓你來看著我,不讓我隨便跑出去吧?”
“正確。”高穹繼續說,“開門。”
章曉一夜都睡不著,周沙和原一葦把他送回來之後,他拿出行李袋子幫杜奇偉找衣服和日用品,等找完了才想起自己明天不能出門。
應長河沒有給他任何限制,只是要求他不要離家,章曉其實並不打算遵守。他在沙發上小睡片刻,打算等天一亮立刻提著這些東西去醫院,誰料來了個高穹。
他開了門讓高穹進來,高穹見他眼睛發紅,黑眼圈很重,頭髮亂糟糟的,便知道他一夜沒睡好。
章曉和杜奇偉合租的房子不大,兩室一廳,但五臟俱全,傢俱和各種東西都井井有條。高穹換了鞋走入客廳,看到章曉沒心思搭理自己似的,坐在地毯上繼續收拾東西。
室內開了暖氣,十分溫暖,章曉穿得單薄,彎下腰的時候透過衣裳能看到他略略突起的背部骨頭。高穹鼻腔裡又是一疼,他忽然想起了章曉頭髮柔軟的手感。
“你隨便坐吧。”章曉沒精神地說,“想吃什麼自己拿。”
“你在做什麼?”高穹吸了吸鼻子,湊過去也坐在地毯上。
章曉手裡拿著一大堆照片,正在分揀。
“我幫老杜找衣服的時候把他照片都弄亂了。”他摸摸鼻子,仍舊低著頭,高穹只能看到他頭頂一個髮旋,連它也是很柔軟的樣子,“怎麼能把工作照片放在衣櫃裡呢?”
說的雖然是抱怨的話,但語氣裡毫無怨氣。高穹不懂狗仔隊的工作日常,無法評論,於是專注地看章曉分揀出來的照片。
“這個是他在金伯爵大酒店拍的明星。這個是他翻垃圾桶翻出來的東西,兩個明星同居的證據……”章曉跟高穹比劃,“這個是上次十二歲小哨兵的照片。”
照片上的小姑娘梳著馬尾辮,和她的同學正擠在街角的零食攤邊買東西。小姑娘像她母親,長得很漂亮。
高穹多看了幾眼,伸手拿起了幾張照片。
“這個是誰?”他指著零食攤旁的一個女孩問。
那女孩揹著一個書包,看起來像是大學生。
“嗯?”章曉湊過去看,“不認識。這個人有什麼問題?”
“你看她手上的手機。”
章曉認真一看,頓時寒毛直豎。
大學生模樣的少女左手下垂,攥著手機。手機的螢幕是亮著的,她正在隱蔽地拍攝那位十二歲的小哨兵。
“狗仔隊嗎?”高穹說著低頭翻找,“這幾張都有她。”
小姑娘買完了零食,和朋友一起往前步行回家。女孩跟在她身後,左手的手機仍在拍攝。
章曉的心跳急速加快。他看到有一張照片上,那女孩轉過了頭。她的手機攝像頭正對著這張照片拍攝者的方向。
“……她拍到你室友了。”高穹低聲說,“她是誰?狗仔隊?”
杜奇偉拍攝的每一張照片上都有日期和時間。這一張照片之後還有另一張,遠景仍是那位小哨兵,但模糊的近景中可以看到,女孩轉身走了。
章曉抬起頭,聲音有些顫抖:“她不是狗仔隊。狗仔隊沒必要跑。”
兩人沉默對視片刻,心裡都隱約有了個想法。
在章曉開口之前,高穹一把將他面前的照片抓了過來。
“我幫你送去危機辦。”他說,“你不要奔波了,好好休息。”
說完他又沉默了,臉上再次露出迷惑的表情,彷彿又一次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種話。
章曉:“禁足到零點才結束,你那時候還要去危機辦嗎?”
高穹:“危機辦現在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值守,當然可以去。”
“謝謝你。”章曉說了好幾個謝謝,“你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高穹反倒有些窘迫了。他藉口去上廁所,進了衛生間。鼻腔仍舊有些疼,但沒有血流出來,但是章曉衝著他連聲道謝的時候,高穹覺得自己可能要流鼻血了。他在洗臉臺前沉默片刻,回憶著從《哨兵通識》上看到的和性反應有關的內容,悄悄召喚出了自己的精神體。
十分鐘後,他給周沙發了條簡訊。
【我的狼怎麼變粉了?是生病了嗎?】
周沙回覆了一個翻白眼的表情:【是】。
準確來講,他的狼不是粉色,而是從灰白色的皮毛深處微微透出些紅。這紅被擋著,一層層隔著,落在高穹眼裡變成了粉色。
他收起那頭狼,洗了臉,鎮靜地走出去。
不知道章曉是不想和他說話,或是不好意思和他說話,他收拾好照片進了臥室,留高穹一個人在客廳裡。
“好吧,你休息。”高穹說,“我在客廳禁足。”
“冰箱裡有冰凍的包子。”章曉說,“不過沒有芹菜肉包,有叉燒和生肉包,你想吃可以自己熱一熱。你會熱嗎?”
高穹惱怒地說:“會!”
他看著章曉回了臥室,一下倒在沙發上,又捏了捏自己的鼻子。
他覺得非常奇怪。之前在應長河家裡,他釋放過精神體的力量,現在在章曉家裡,他也釋放過精神體的力量。章曉對哨兵的精神體十分敏感,他不可能感受不到。但他沒有任何懼怕或者不適。
高穹心裡頭沒來由地想:他不怕我了嗎?這也是映刻效應的作用嗎?
想了一會兒,覺得還挺高興的,遂起身翻出冷凍的肉包們,放進碟子裡下鍋蒸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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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包們硬邦邦的,砸在碟子上哐哐響。
高穹聽著這響聲,也覺得挺高興。
下午時分,應長河給他打電話說他的禁足取消了,章曉繼續。
章曉也醒了,打算送他出門。
“你不能離開家。”高穹說,“我現在迴文管委值班了,大家都要值班。”
“我知道。現在去也來不及了,醫院不能探視。”章曉披著大衣,哆哆嗦嗦地站在門口,“很冷啊,你走不走?”
“走。”剛剛的高興勁兒消失了,高穹感覺章曉似乎在驅趕他,“好吧,明天見。”
章曉一愣:“明天你也來嗎?明天是初一,放假了。”
“放假不可以嗎?”高穹想起他在電梯裡問自己問題的語氣,“放假不可以來找你嗎?”
章曉睜大了眼睛,臉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竄紅了。
“可、可、可以。”他結結巴巴,“可以的。”
“因為應長河讓我明天來接你去醫院。”高穹補充說。
章曉:“……”
他撓撓鬢角,笑了笑,有些尷尬。
“那,明天見。”高穹伸手撣去他肩上細小的雪沫。
“明天見。”章曉低聲回道。(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