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坦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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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穹愣了一下,他沒料到章曉會說這樣的話。

但章曉已經吻了上來。

舌尖滑過唇面,鑽進了深處。高穹沒有把他推開。他怎麼可能不願意,他絕對是願意的。加重了擁抱章曉的力氣,他察覺到章曉微微皺了皺眉,但所有意圖深入的動作都沒有放棄。

兩人熱氣騰騰地進入高穹的房間,摔到床上。性資訊素在這空間裡反覆糾纏,完全無法分開。狼沒有出來,麂子也消失了,他們的主人無法把精力放在凝形上,全分給了自己和對方緊密嵌合的口唇。高穹摸到章曉後腦勺髮根下微微溼潤的汗水,體溫的升高讓兩個人都出了汗,汗液黏著在皮膚上,在晦澀燈光裡閃動著不規整的光。

……

“你真的不吃?我吃完了啊。”

此時秦夜時站在他姐姐家的陽臺上,正在思考一個讓他心煩意亂的問題,潦草地搖了搖頭。

秦雙雙又加班了,半夜才回,草草熱了飯菜吃下,剩最後半碗的時候好心問了問秦夜時。她終於吞完面與湯,抬頭看到秦夜時很憂鬱地站在外頭,心頭不禁生出一種憐憫。

“小夜,你這天天在我家裡賴著也不是辦法啊。”她說,“你找個女朋友,或者找個男朋友,出門玩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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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夜時瞥向她:“你天天在單位裡加班也不是個辦法,趕快找個男朋友,或者找個女朋友,出門玩玩吧。”

秦雙雙沒想到他還跟自己頂嘴,嘿嘿怪笑,咬牙切齒。

“國博的自檢完成了沒有?”她突然想起這件事,連忙問,“還有一週到交報告的時間了。”

“還沒。”秦夜時搖搖頭,“國博的人挺多的,你們又說連外派的員工、這幾年曾經在國博工作過的員工,算離職了也要查,很費力氣。”

秦雙雙放下了筷子,認真地盯著秦夜時:“你找到了什麼特殊情況麼?”

秦夜時看她一眼,沒有回答。

他煩惱的也正是這個問題。

機率來說,在這個國家出生、長大,但在人口資料管理系統裡查不到,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但絕對不是高穹這樣的。高穹擁有一份工作,他接受過教育,雖然智力不行,文史類科目遠遜於科技類知識,但他一定是上過學的。這太奇怪了。一個哨兵出生之後,的確可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錯失在系統登記的機會,或者故意逃避登記,但高穹既然上過學,那麼他肯定有學籍,而且他在文管委工作,那麼他也肯定登記了工作檔案,無論是報名註冊還是畢業業,這些經歷都是要跟隨他的檔案的。

人口資料管理系統裡不可能沒有。

秦夜時想不通這個問題。事實上,四天前他已經發現自己找不到高穹的名字了。

國博的員工名單是人事科提供的,秦夜時翻了好幾遍,驚訝地發現這份人事檔案裡居然沒有高穹的名字。他以為是人事科的人疏漏了,想到自己實在不擅長和人打行政交道,於是自己用筆寫上了高穹的名字,隨後在系統裡檢索,隨即發現,系統裡沒有高穹。

他前後檢索了154次,他以為是自己輸入法問題,或者系統沒有及時同步,但無論怎麼檢索,和高穹有關的任何記錄都是0條。

“怎麼了?”秦雙雙警惕地問,“真的有特殊情況?是誰?你覺得他可疑嗎?”

危機辦員工都要接受基礎培訓,其中有一項是專門考察分析能力的。秦夜時的所有成績都很好,他參與偵辦相關案件也不是第一次了,但他這一回真不覺得高穹可疑。

他甚至覺得,高穹可能連這個系統是什麼都完全不清楚。

秦雙雙察覺了他的猶豫,立刻站起:“事關陳氏儀和國家安全,你不要隱瞞。這些可疑的情況都要在報告裡說明的,你現在跟我說也是一樣。”

秦夜時抿了抿嘴,他心裡很亂。

“不是什麼特殊的情況。”他慢慢開口,“我只是發現,系統裡有一個漏洞,它不識別和賬號繫結的ip地址。我在單位裡可以登入,在家裡也可以登入,而且系統完全不驗證我的真實身份,只要我持有賬戶和密碼能進入,這太不安全了。”

秦雙雙沒想到他猶豫半天結果只說了這個問題,差點翻白眼。

“老問題了,想升級,想加固,不要錢啊?”她怒道,“以前我們說過中標的那個企業肯定不行,他把人口資料管理系統這專案外包給學校的老師,老師再給學生,層層下去,實際做事的人是大學還沒畢業的小孩子。這個專案標的一千萬,一層層剝皮,到做事的人手裡,最多也一人一兩萬的酬勞。這麼大的工程,這麼多資料,一兩萬給你,你做嗎?出問題是遲早的事情。管委會已經給中央打報告,但是幾年了,經費是批不下來。”

秦夜時有時候在家裡會聽秦雙雙說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此時便立刻想到了蔣維。

“我聽說蔣維覺得我們是小題大作。”他回憶著自己從別人那裡聽來的事情,“他手底下的人每次給系統年檢評級,都是特優。一個特優的系統要申請經費升級,和一個評級不合格的要申請經費修繕,那肯定是給後面那個。”

秦雙雙還想再說,突然截斷了話頭。

“你別聽人亂講,這些話只能在家裡說,不可以到外面講。你好好工作,這些事情不要理。”秦雙雙說,“你那腦子處理不了這種事情的,聽都不要去聽了。”

秦夜時諾諾應了。

第二天他到文管委上班,打算先找應長河問問他這個遠方親戚的事,結果一走進會議室,立刻聞到了濃烈的芹菜包子味兒。

“為什麼你們把會議室當做食堂?”他放下包,從懷裡掏出麥當勞的紙袋,吧唧吧唧吃漢堡,“這是不符合規定的。”

周沙小口小口地喝咖啡,頭都沒抬:“你沒立場說啊。”

秦夜時吃了半個漢堡,被無法驅散的芹菜肉包氣味燻得難受,拎起桌上一袋包子:“高穹來了怎麼不吃啊?很臭。”

“他和章曉跟應長河在辦公室裡……”

她話音未落,立刻聽到從應長河辦公室裡傳出了一聲暴喝:亂來!

“是不是亂來?!”應長河氣得臉都紅了,“高穹,你說你是不是亂來?我千叮嚀萬囑咐,你絕對不能……”

他瞥了眼那門,下意識壓低聲音。

“絕對不能把你的來歷告訴任何人。”

高穹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章曉不會說出去的,我認為我和他應該坦誠相待。”

應長河坐在辦公椅裡,太陽**一跳一跳,頭疼得很。

“你現在跟章曉好,你告訴他。萬一明年你倆分了呢?你換了個人,比如……比如你跟袁悅好了,你又覺得應該坦誠相待,於是你又告訴他?”他直著手指,一下下在空中戳高穹,咬著牙一字字說,“你懂不懂這件事一旦暴露出去會有什麼後果!”

“關袁悅什麼事?我不會跟別人好的,我已經和章曉繫結了。”

“繫結算個什麼事兒啊?它沒有法律效力,它甚至根本沒有道理約束力,它是個熱戀情侶隨口說的承諾!跟什麼我給你摘星星,我們一生一世在一起,它跟這種假話是一樣的!”應長河只覺得難以跟高穹溝通,“我以為你明白了,但你完全沒搞懂。多一個人知道你的來歷,你多一分死的危險。”

高穹仍是一句話:“章曉不會說出去的。”

應長河真的怒了。他狠狠一摔桌面的資料夾:“不是章曉會不會說出去的問題,是你高穹壓根兒不應該透露!你要跟章曉坦誠相待是吧,你把你的秘密告訴他了,萬一你出事,你以為章曉能平安活下來嗎?有人要從你身上取得另一個平行時空的資訊,取得陳氏儀或者陳正和的訊息,你厲害,你跟周沙一樣是特別厲害的戰鬥型哨兵。他們找不到你,抓不著你,那怎麼辦?章曉合適啊,他什麼都知道,他只是個嚮導,他那只小鹿能做什麼,頂人還是踹人啊?”

章曉小聲糾正:“是麂子。”

高穹終於不頂嘴了。他皺著眉頭,顯然從來沒想過這一層。

應長河咕嘟咕嘟喝完一杯茶,潦草揮手:“你走,你滾出去,我現在不想見到你。章曉留下來。”

高穹和章曉交換了一個憂心忡忡的眼神,慢吞吞離開了。

直到他關了門,應長河臉上那種暴怒的神色才緩緩鬆弛下來。他把茶杯遞給章曉。章曉連忙給他倒了一杯熱水。

“嚇到了嗎?”他問章曉。

章曉點點頭。

“對付高穹這種人,你跟他講原則性問題的時候,如果他梗著脖子,那你不要講道理,直接吼他。多吼幾次他記住了。”應長河皺著眼皮,恨鐵不成鋼地說,“固執,太固執了。那死擰脾氣,再跟我住多兩年,我能被他氣死。”

他喝了口溫熱的水,舒出一口氣。

“好在他人坦白,不懂隱瞞,說說了吧,還巴巴地跑來告訴我。”

章曉回過味來了:“你沒生氣?你假裝的?”

“生氣是生氣的。但沒至於氣到這種程度,只不過想嚇嚇他,讓他以後做事情多想幾步。”應長河說,“你也知道了,他以前沒有跟人正常地相處過,有時候思考確實不周密。這個問題是可以慢慢彌補的。你們現在在一起,你多多注意注意。”

章曉又點點頭。

應長河打量著章曉,終於笑了笑。

“多好啊,你現在多精神。”他笑道,“讓高穹多誇誇你,果然是有效的。”

章曉:“……原來是你要求的。”

應長河嘿嘿笑了幾聲,臉上笑意漸漸斂去,神情又嚴肅起來。

“章曉,你必須記住,這件事情是絕對絕對不可以對任何人講的。秘密只有我們三個人知道,誰洩露出去,誰害了所有人。”

章曉也認真起來:“應主任,我懂的。”

他離開辦公室時,恰好見到秦夜時從會議室匆匆走過來。

“我找主任有事。”秦夜時經過他身邊的時候抽了抽鼻子,誠懇勸他,“別吃芹菜肉包子了,味兒太大。”

幾天之後,秦夜時終於完成了人口資料管理系統的自檢工作。

他撰寫的報告也透過了應長河的檢查,上面沒有提及高穹的事情。

在秦夜時開始自檢的時候,應長河料到他可能會發現高穹的異常情況。

於是應長河給秦夜時編了個故事。

故事裡的高穹是一個出生在貧苦山溝溝裡的孩子,無父無母,孤苦伶仃。應長河家鄉在那村裡,回家過年時偶然發現這個已經成年了的孩子說起自己身體裡有一頭狼。於是他把高穹接到了城裡,仔細照顧他,讓他學知識,又給他安排工作。高穹是沒有在人口資料管理系統登記過的,他根本連戶口都沒有。應長河打算再過兩年,他去跑跑關係,讓高穹落戶在他的名下,等於是他兒子,這樣以後結婚買房子也比較方便。

秦夜時被他繞暈了,半天才想起一個問題:“可我記得你是四個哨兵和嚮導的監護人,那高穹肯定也登記了。”

“我不是。”應長河很快回答,“我是章曉,周沙,原一葦和袁悅的監護人。”

秦夜時伸出手指一算,確實也是四個。

他對這故事半信半疑,但應長河說起高穹可憐身世的時候皺著眼睛,似乎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又著實很讓人難過。

“說是臨時工吧,其實他的工資不是館裡發的。”應長河說,“他每月工資不多,兩千來塊錢,都是我從自己的獎金裡勻過去的。外勤的補貼是我的油補和話費,還有崗位津貼。唉,你千萬別跟高穹說,他不知道的,他以為我真的神通廣大,給他找了個好工作。這人自尊心強,小秦啊,你明事理,又懂大局,做人做事有分寸,你多照顧照顧高穹,別提啊,別讓他難受。”

秦夜時很快理解了:“我明白的。你們文管委的員工本來工資少,應主任,你真的是個好人。自己已經那麼窮了,還要接濟更窮的人。我敬佩你。”

應長河:“……嗯,你真的很會說話。”

秦夜時隨後跟應長河報告了一件事:雖然國博的所有哨兵和嚮導都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情況,只是和數據系統裡其餘的人一樣,都在春節的三天內被瀏覽過,但他發現,章曉的檔案瀏覽次數明顯比其餘人都要多。

“侵入者侵入的時間不長,基本上所有哨兵和嚮導的頁面在那段時間的瀏覽記錄都是1,但只有章曉,他的瀏覽記錄是7次。”

“寫在報告上。”應長河立刻說,“警鈴協會對章曉可能感興趣。”

秦夜時又躍躍欲試:“主任,我能跟章曉一起住嗎?住他隔壁也行,我保護他。”

應長河:“傻孩子,不行。”

秦夜時無力反抗權威,垂頭喪氣地寫完報告交給危機辦,手頭的事情總算是告一段落了。他和袁悅接下來的任務是去香港找馬世明問馬永都那些葬玉的事,兩人也沒耽擱,收拾好行李,沒兩天出發了。

原一葦及時送來了一瓶抑制劑糖丸,秦夜時總算不用流著鼻血上飛機。

兩人出發的當天晚上,章曉收到了秦夜時發來的資訊。

“他問我們要什麼手信。”章曉非常驚奇,“他居然也提到你,讓我記得問一問你。”

高穹正和他各自佔據沙發一頭看書,聞言陷入了沉思。

“流沙包,蝦餃皇,竹升面,炒牛河……”他一個個說,“快打出來,發過去。”

章曉:“這些帶不了啊。你說些能帶回來的。”

“嗯……”高穹想了片刻,“海豚。聽說海洋公園有海豚,我們那邊海豚已經滅絕了。”

“說個能帶回來的!”章曉被他氣笑了,“實在不行讓他給你帶個手機。”

“算了,沒錢。”高穹立刻躺下,“什麼都不要了。”

章曉給秦夜時回了資訊,抬頭看見高穹手裡那本書的封面上寫著幾個字:梅酒香螺嘬嘬菜(*)。

“這不是我的書嗎?”

“你的書不是我的書嗎?”高穹看得入迷,“我們出任務的地方是江南,我先研究一下。你們這裡怎麼什麼都能吃呢?地苔皮,水菜……蟹是什麼?你吃過嗎?香不香?怎麼看著這麼噁心,跟原一葦那蜘蛛一樣都是八條腿。”

“這書說吃的,跟補彩有什麼關係?”章曉戳戳他膝蓋,“《補彩》是本什麼書?我還沒看到派遣表的內容。”

高穹咽了口唾沫,暫時放下手裡的書。

“是一本說布的書。”他說,“織布,繡線,做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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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酒香螺嘬嘬菜》:談正衡著。該系列是專門講江南魚米的美食隨筆。地苔皮是一種地木耳,水菜是河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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