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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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也不是回家,回家那是太過膽大妄為了,不回家的話,我們只有一人可以依靠,那就是大偉。

大偉家自己住一套小獨門獨院,坐落在西門裡的芝琴裡衚衕。

那個年代老城裡的住房還不像後來那麼緊張,大偉的父親以前在電力局工作,有一次到外地架設高壓電纜的工程中,被高空掉下的大電瓷瓶砸中頭部不治身亡,評定為因公犧牲。

電力局為了照顧其家屬,給他們家分了這個小院子,並安排大偉的兩個姐姐到電力局上班,大偉的寡婦媽媽拉扯著他們姐弟仨,始終沒有再嫁,可謂含辛茹苦,所以我平常一直挺護著大偉。

但是他們家當時的生活條件相當不錯了,老孃和兩個姐姐都上班,電力局是最肥的單位,工資高不說,還經常發東西,糧油魚蝦,毛巾香皂,都是過日子用得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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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只有大偉一個上學吃閒飯的,大偉又是家裡僅有的一個兒子,肯定格外疼他。

白天他家裡幾乎沒人,媽媽和兩個姐姐都上白班,只有大偉上學。

當天正好是星期二,學校下午沒課,在我和小石榴商量定了,也快到中午了,急匆匆去到九中門口。

故地重遊,物是人非,學校正在放學,我們不敢公開露面,找了一位平時關係不錯的同學把大偉叫過來。

遠遠地看見大偉跟著那位去喊他的同學跑來了,由於興奮和激動,他的臉漲得通紅。

看到他的一瞬間,我忽然若有所失,想想以前我和小石榴、大偉——學校裡的鐵三角,一起打打鬧鬧,一起上學下學,一起嬉笑怒罵,彼此抄寫作業,互相冒充家長寫假條,以及在作業回訪和考試卷子上簽字……,如今只剩下大偉一個人在校求學形單影隻,而我和小石榴卻在準備外漂跑路,有可能從此亡命天涯,不知道什麼時候再回來,甚至不知道還回不回得來,這一切究竟圖個什麼?又是為了什麼?只是名聲?面子?念及此處,我的心裡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屬實是酸甜苦辣鹹五味雜陳!

簡短截說吧,大偉聽我和小石榴說了眼下的處境,毫不遲疑地把我們帶回家。

他家的院子有五間房,陽面一溜三間,一明兩暗;陰面兩間,東西頭各有一間,作為廚房和雜物間用。

他是家裡說一不二的小霸王,養成了一種特別“獨”

的性格,再加之正處於青春期逆反階段,平時在學校是蔫蔫嘎嘎的老實學生,在家裡卻整天跟老孃和兩個姐姐犯頂,強烈要求自己住一間房子,說什麼也不肯再和姐姐住在一個屋了。

老孃被他逼得沒辦法,只好將陰面的兩間房收拾出來給大偉住。

大偉的歲數還小,當然還不懂得什麼陽面房子比陰面房子好住、暖和,反正有火爐子取暖,自己擁有一塊空間比什麼都重要。

大偉手裡也有那三間北房的鑰匙,但幾乎不會開鎖進去,他媽媽和姐姐在沒得到大偉允許的前提下,也從不到大偉的屋子裡來,這就給我和小石榴暫時躲在大偉家提供了便利條件。

一段時間內,我們倆白天呆在大偉家,晚上下班之前,回到96號的小雜貨屋睡覺。

一天三頓飯有大偉安排,倒也不太耽誤他上學,還能給具備上進心的小石榴同學補補課。

眼下快到期末考試了,考完試就該放寒假了,也要過年了,直到終於有一天,小石榴不知道哪根弦搭錯了,再也沉不住氣了,哭著喊著非要去參加期末考試。

小石榴同學對學業的態度,值得我景仰一輩子,這也是我特別佩服他的一點。

但我只能安撫他,承諾出去探探風聲,只要形勢不緊張了,我一定讓他回學校參加期末考試。

我這一出去,幾天下來打聽到的訊息有喜有憂,更有足以讓我們感到震驚的事情發生——六枝和大香在YT縣落網了!

很多人以為六枝曾經是個六指,因此得了這個綽號。

實則不然,他大名劉志,小名枝子,在家中大排行老六,故而被稱為“六枝”。

此人淡眉小眼,鼻高唇薄,身材細高,衣著講究,尤其注重髮型,趕上八級大風,髮型也得保持紋絲不亂,當時還沒有摩絲、髮膠,每次出門前他就對著鏡子用髮蠟定型。

這位大哥一貫的面沉似水,冷漠孤傲,沒有多餘的話,略顯悶騷。

他身上有一種天生的殺手氣質,冷靜沉著,能打敢拼,絕對屬於亡命之徒。

不過他自己極少招惹是非,大多是為朋友兩肋插刀,身邊的朋友不多,但個頂個知心過命。

大香大名叫張桂香,老天津衛有一個習慣,給名字的最後一個字前面加上一個大字,以示喜愛。

大香是最不像玩兒鬧的女中英豪,算不上多漂亮,五官都挺普通,可湊在她的臉上卻挺好看,膚色蒼白,細眉細眼,總顯得鬱鬱寡歡,不過外冷內熱,重情重義,敢作敢為,出手不留情面,外表柔順,內心強大,一心一意跟著六枝。

六枝在紅旗飯莊槍噴二黑老伯,造成二黑老伯毀容並且一隻耳朵殘缺,自知後果嚴重。

兩個人在市裡東躲XC,惶惶不可終日,最後決定遠走他鄉避避風頭。

大香的老舅當年上山下鄉,分配到YT縣窩洛沽鎮插隊,並在當地結了婚、落了戶。

大香聯絡到老舅,正好趕上天津運輸六廠要給老舅所在的鎮上送魚飼料和魚骨粉,透過老舅的安排,她和六枝搭上了開往YT縣的半掛解放貨車,一路上倒沒什麼閃失。

怎知一到了YT縣糧庫,司機就把他倆放在了糧庫門口,距離大香老舅家還有幾里地的路程。

倆人一看天已過午,已然錯過吃中午飯的時間,想在鎮上先找個飯館,好歹對付一口,再到商店給老舅的孩子買些禮物,然後再去老舅家。

這地方只有一條長街,勉強容得下兩輛馬車交錯通行,路邊有幾家店鋪,門面十分簡陋,兩側牆上刷著仿宋字的大標語。

走了不遠,看到一家還算乾淨的小飯館,倆人推門進去,撿了一個靠窗戶的位置坐下,也沒什麼可吃的,只買了兩個冷盤,兩碗湯麵。

當時是下午兩點多,小飯館裡僅有一桌七八個客人還在舉杯豪飲。

按照當時六枝他倆的打扮,無論再怎麼裝模作樣,人家當鄉本土的都能一眼看出來——這倆人是外來的。

鄰桌的酒客也是欺生,用挑釁和下流的眼神一直瞄著六枝和大香。

大香的衣服捂得嚴嚴實實,但那些人的眼神卻像鋒利的刀子一般,隔著好幾步遠的距離,透過她的脖梗子往肉裡盯,彷彿已經用眼睛一件一件地扒光了她的衣服。

六枝心裡十分不爽,當時就要發作,拿下斜挎在肩頭的“粑粑桶子”揹包,隨時準備掏傢伙。

他這個舉動把大香驚出一身冷汗,大香太瞭解六枝了,她心知肚明,只要六枝將揹包拿下來,那必定是要掏槍。

大香一直比六枝冷靜,知道身在他鄉,人生地不熟的,一旦惹了禍,很可能連累她老舅,一個鎮子能有多大?槍一響馬上全鎮子都會傳遍,急忙按住六枝的手,用眼神制止了六枝的下一步動作。

那桌的酒客卻藉著酒勁兒,繼續對他倆尋釁滋事。

六枝把頭深深埋在酒桌上,竭盡全力控制著自己將要爆發的情緒。

怎知那桌的幾個酒客得寸進尺,上前對大香一通調戲,這一下爆發的可不是六枝了,而是一直試圖息事寧人的大香!

如果這幾位當地的農民兄弟,只是用眼光對大香遠距離調戲,六枝大香可能也就忍了,或者不吭聲,或者扭頭走開,另外再找地方吃飯。

他們倆何嘗不知道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正待起身離開這是非之地,鄰桌幾個酒客中的一位,突然晃晃悠悠站了起來,湊乎到大香身邊。

此人鬥雞眉三角眼扇風耳朵,滿臉橫絲肉,皮膚好似發紫的核桃,頭上戴一頂破棉帽子,穿一件土黃色破棉襖,腰裡系著根細麻繩,下身一條黑布緬襠棉褲,腳上踩著一雙沾滿泥點子的破棉鞋,拿著一支自己剛捻的蛤蟆頭捲菸遞給大香,用一嘴口音濃重的玉田話說道:“大妹子,你啥時候到咱這前兒了,天兒都晌午了,咋還沒吃飯呢?來抽上一口兒,這是我們當地的旱菸葉子。你要是賞臉,就到你大哥那桌湊合一口兒吧,大哥好酒好菜——管夠!”

大香用胳膊擋住了對方遞來捲菸的手,那是只皴了皮拔了裂燻黃了且又粗又糙的大手。

她不禁皺了一皺眉,抬眼看看對方。

那個不識趣的老鄉兀自不知收斂,仍要伸手過來。

大香絕非隨隨便便水性楊花之人,豈容一個醉鬼冒犯?當場抄起桌子上一個大號玻璃菸灰缸,挑事兒的老鄉還在一臉壞笑往她眼前湊乎,滿嘴的酒氣混合著口臭,一口一口地噴在大香臉上,一嘴的唾沫星子好似噴壺澆花一般濺到大香的碗裡。

大香柳眉豎起,鳳眼圓睜,猛地站起身形,手起菸缸落,她久經陣仗,出手又準又狠,砸了對方一個“紅光崩現,血濺八方”。

生事之人肥碩的身軀,立馬如同軟布稀面一樣癱了下去,倒在地上,翻著白眼,四肢抽搐!

在座的除了六枝以外,誰也想不到一個看上去柔柔弱弱氣質憂鬱的女子,竟然說動手就動手,而且還這麼狠,鄰桌的幾個酒客一時間全驚呆了。

幾乎在大香出手的同時,六枝也從揹包裡掏出了雙槍,飛起一腳將飯桌踹翻,雙手持槍各指一方。

那幾個當地的土混混兒,無非是獨霸鄉里的一群烏合之眾,欺負老實的怕橫的,平常就是偷雞摸狗,踹寡婦門挖絕戶墳,何曾見過此等陣勢,嚇得他們一個個目瞪口呆。

直至六枝護著大香向門外退去,他們才緩過神兒來,試想一下,兩個外鄉人在自己這一畝三分地上,把自己弟兄砸得倒地不起,更何況出手傷人的還是一女流之輩,立時激起了眾人同仇敵愾之心,各個義憤填膺摩拳擦掌,拉開架勢要上前拼命。

六枝大香剛退到小飯館門外,那夥不依不饒的當地人,也已抓上手邊夠得著的傢伙,緊緊追出門來。

六枝大喝一聲:“還想回家的站著別動,不怕死的儘管往我槍口上撞!”

強龍不壓地頭蛇,那夥本地人可不信邪,一出大門空間開闊了,他們從四面圍住了二人。

六枝的兩把火槍頂多同時指著兩個目標,而對手到了街上,立刻呼朋引類,本鄉本土的“鄉親父老”越聚越多,圍著六枝和大香的已不下百十號人。

大香也抽出了一柄三角刮刀,和六枝背靠著背與眾人對峙!

按六枝以前在市裡的一貫作風,用不著去到飯店門外,槍出包、火出膛,當場再撂倒兩個,那夥土混混兒受到震懾,不可能這麼快追出來,二人可以爭取到足夠的時間逃走。

可是這一次,六枝考慮得太多了,他不想給大香的老舅找麻煩,豈料橫生禍端,稍一猶豫,貽誤了戰機。

他暗暗尋思著,兩把火槍,只有兩響,槍響之後,還得及時往槍膛裡填充火藥和滾珠,否則這兩把火槍等同兩個廢鐵管,這也是火槍最要命的短板。

眼瞅著圍住他們的本地人步步緊逼,包圍圈持續縮小,沒有時間再讓他多想了,他咬了咬牙,心中發狠:“愛怎麼樣怎麼樣吧,發昏當不了死!槍響人倒,殺出一條血路,是死是活聽天由命!”

隨著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六指舉槍對準了一個看似為首的人,一槍噴了出去,當場把那位撂倒了,虧了兩者之間的距離還遠,火槍的威力有所衰減,不至於像二黑他老伯似的被轟掉半隻耳朵,那也打得滿臉流血,疼得倒地打滾,哀嚎連連。

呼呼怒吼的西北風把地上細碎的雜物吹得漫天打旋兒,五六條瘦骨嶙峋的菜狗汪汪吠叫著躥來跳去,這條又窄又長的街上聚攏了一百多人,卻愈發顯得荒涼蕭索。

當鄉本土的人們都被六枝這一槍徹底激怒了,有幾個愣頭青脫下大衣蒙在頭上,手持棍棒哇哇怪叫著衝了上來,於是六枝的第二槍又響了。

偏遠地區的鄉下人,畢竟還是見識少,他們並不知道火槍是摟過一響,就需要再次填充火藥,還以為能打連發,看見六枝再次舉槍的時候,在他槍口所指的方向,有幾個又想看熱鬧又想趁機打便宜人的老鄉,抱著腦袋往旁躲閃,人牆瞬間散開了一個缺口。

六枝和大香抓住這個稍縱即逝的機會,突出重圍一路狂奔!

當地群眾也不哪來那麼大的勁頭子,可能是農閒時實在憋悶得慌,藉此機會活動活動被凍僵的胳膊腿,發起狠來奮起直追,手裡的磚頭瓦塊酒瓶鍋蓋兒,一股腦地飛向六枝二人。

正值天氣嚴冬,穿著普遍臃腫厚重,奔跑十分不便。

六枝和大香沒跑出兩百米,就再一次被連追帶截的當地人圍堵住了。

眼見沒了退路,倆人也跑不動了,便背靠在一堵土牆上,看著黑壓壓聚攏過來的人群,“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眼見得人群迅速逼近,大香心知是窮途末路了,想不到在此窮鄉僻壤落難,她性情激烈,不甘受辱,瞪圓一雙細眼,倒轉了手中的三角刮刀,頂在自己頸動脈上:“你們誰再上前一步,逼急了你姑奶奶我,咱打一場人命官司!”

可你當這是在天津呢?當地人可不明白你這一套,不過讓大香這麼一嚇唬,那百十號人也沒再一擁而上,不知哪位帶的頭,紛紛撿起磚頭瓦塊,使勁扔向六枝和大香,打得二人頭破血流。

眾人依舊不依不饒,見他們倆失去反抗能力了,立刻蜂擁而上,拳打腳踢,棍棒相加,應了“牆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

那句話,直打得二人蜷縮在地動彈不得。

可嘆在老城裡風雲一時兩個人,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遠在他鄉遭此厄運!

出事地點距離鎮派出所不遠,很快驚動了帽花。

來了兩位警官,分開人群,但見地上躺著一男一女,均已昏迷不醒,周圍全是血跡,磚頭瓦塊幾乎將二人埋住了。

兩位警官一人扶起一個,再一看都被打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形了,幸好還都沒嚥氣,立即叫來一輛警車,一路風馳電掣將二人送入縣醫院。

經過醫院檢查,六枝頭皮開裂深達顱骨,腦內有積液,急需開顱手術,一條胳膊被砸成了粉碎性骨折,全身伴有外擊性軟組織挫傷。

大香的腰椎第十二節爆裂性開放骨折,脾臟毀損,必需摘除,三根手指骨折,嚴重腦震盪。

當時還沒有身份證這一說,派出所對此二人的來頭無從查起,只能視為盲流。

所長先行在醫院開據的手術告知書上籤了字,使六枝和大香得以進行手術治療,而在二人住院昏迷期間,也問不出什麼話,僅僅能在他們偶爾清醒的時候,斷斷續續做一點筆錄。

那個在飯館裡調戲大香,並被大香一菸缸砸倒的當地人也傷得挺重,也是顱骨骨折,也住在縣醫院。

從治療再到康復,用了半年左右,六枝和大香的身體才漸漸恢復,但都落下了不同程度的傷殘。

尤其是大香,她的脾臟被摘除了,腰椎還有嚴重的後遺症,下半輩子需要一直帶著“腰硬子”生活,值得慶幸的是,最終並沒有癱瘓,這已經屬於奇蹟了。

到後來二人結婚成家,大香懷孕生子之時,還擔了相當大的風險,聽聞她腰椎損傷形成的後遺症,嚴格來說是不可以生孩子的,有可能會造成產婦癱瘓。

而大香為了給六枝家留下一兒半女,不惜冒著癱瘓的風險,生下一個七斤七兩重的大胖小子,母子安然無恙!

在二人治療期間,當地官面查清了事件的經過,由於挑起事端的是當地人,六枝又使用火槍打傷了人,因此各打五十大板。

對方咱就不說了,人家畢竟是本鄉本土的。

單說六枝和大香,六枝被TS市法院判處勞動改造四年,在邢臺監獄服刑,大香內傷嚴重,被遣送回天津監督就醫。

倆人誰也沒提紅旗飯莊的事兒,只說來YT縣看望老舅,遇上當地人挑釁。

事後想來,他們倆也是因禍得福,早早地塵埃落定,在他們接到判決不久,“大搜捕”

行動就開始了。

如果他倆跟當地人打架的案子,發生在大搜捕期間,後果可是不堪設想的,說不定得把他們倆“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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