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ne，你為什麼要辭職？請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不然我無法接受！”

越洋電話中，David有些發急，聲波透過光纜，穿越海底兩萬裡，電流沙沙，有瞬間的延遲。

“個人原因。”陳靜言咬住嘴唇。

“你知道，我最近在競爭ViceChairman和WorldwideCreativeDirector的席位，你是我一手栽培的得力干將，這個時候可不是臨陣脫逃的時候，我需要你的支援！”

“我懂這對你很重要，但……”

有人進來匯報工作，見陳靜言正用英文通話，知她在向紐約總部彙報，又不動聲色地退出去。

“這樣，我先考慮考慮，你也再想想！要知道，我一旦升任，你也會有光明的前景！再說，你這種公司中堅力量的人事變動，起碼要提前三個月的時間，才能實現軟著陸。所以，至少這三個月裡，不允許輕舉妄動，手頭的工作一切照舊，可以答應嗎？”

陳靜言不吱聲，話筒夾在肩膀上，翻看為盛桐制定的下半年度Schedule。三個月之內，他尚有一個公益廣告要拍，以及一系列公關活動現場，難免還得碰頭。

見她無言，David只當她預設，“先這樣說定，我有會議，回見！”

此時才真切感覺到，母親從前跟她說的道理，凡事要留餘地，大家總歸是要見面的。她真是不夠細膩周全，想避都避不掉。

土地拍賣會即將開始，盛桐甫一趕到，一個瘦猴也似的中年男子便迎上前招呼：“喲，盛總，您可是最近上海灘的大紅人，怎麼肯親自出馬？”

蘇羽烈見他怪腔怪調，意欲擋駕，被盛桐攔住。只見盛桐嘴角一牽，“剛在車庫，看到你們文總裁的勞斯萊斯，難道他今天沒來，只派了手下拉著虎皮當大旗？”

瘦猴頓時語塞。盛桐越過他徑直入場，文理恰巧從盥洗室出來，未語先笑，“喲，盛總親臨，看來是志在必得呀！”

身後跟著的文薇，一見盛桐，立即一溜小跑過來，挽住盛桐的手臂，親暱地說：“小桐！我爸非要我來拍賣會，我想著你可能會到，這才跟來的。這段時間一個小小的毒塗料事件，媒體可把你給折騰慘了吧，看看，好像瘦了呢！一會兒結束後，我們去吃飯好不好？”

蘇羽烈再也忍不住了，跳出來說：“這次有人幕後主使，故意抹黑盛世，可是據我所知，致遠用的也是同一品牌吧？不過我們盛總宅心仁厚……”

他未及說完，被盛桐揮手打斷。盛桐轉向文薇，一臉溫煦：“謝謝關心，我還好。倒是你，越來越迷人。”

隨口敷衍兩句，頓時令文薇喜笑顏開。文理寵溺地瞅了愛女一眼，“小薇，你先進去就座，我有些話說。”

“爸，你們說什麼我不管，反正我聽了也聽不懂，讓我在小桐身邊多待一會兒不行嗎？人家好久都沒見到他了呢！”

文薇最擅長上海姑娘的撒嬌發嗲，這一招對付她老爹，屢試不爽。文理的小眼鏡從金絲眼鏡後面，透出一絲無奈的笑意。

“聽話，你先進去，我一會兒過來。”盛桐語氣雖算不得溫軟，已勝似文理千言萬語。

“真的哦？一會兒我可真挨著你坐咯，不許反悔！”文薇嬌笑一聲，扭著腰進去了。

“哎，我這個寶貝女兒，老爸都不服，就服你！”文理注視著愛女的背影，眼角眉梢都是笑。

盛桐隨即恢復公事公辦的神色，“今天拍這三幅地塊，致遠集團也是志在必得？”

“不好說！”文理指了指旁邊，“你沒瞧見，達科、金碧、宏潤都來了！人家不是龍頭老大，就是央企，我區區一個本地開發商，拿什麼跟人家拼？”

盛桐行至會場門前，那裡有液晶屏展示著今天出讓的土地，新江灣城，浦江鎮，董家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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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近年的熱點板塊，浦江鎮二手房價差不多三萬了，新江灣城不用說，董家渡更是南外灘黃金地塊。”蘇羽烈快人快語。

“最近樓市滯銷，他們尾大不掉，倒也未必肯出高價拿地。”盛桐凝視著地塊的航拍影片，不動聲色。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文理扶了扶眼鏡，湊近一步，耳語道，“董家渡地塊萬眾矚目，又是商業地塊，我們就不談了。倒是浦江鎮那幅，相對不引人注意，可以想法兒改變土地使用許可權，到時建獨棟……你應該也知道，世博效應嘛，這兩年那邊世界500強企業總部扎堆入駐，大獨棟炙手可熱啊！”

“文叔叔想讓我幫忙，壓低地價？最好流拍？”

“果然拎得清，一點就通啊！”文理壓低嗓音笑道，“流拍後，我們趁機壓價，政府財政緊張，一定急於出手。到時我們合作開發，有錢一起賺嘛！”

“確定那幾家巨頭不會半路殺出？”

“放心，你文叔叔闖蕩上海灘這麼多年，這點手腕還是有的！幾家大公司我都摸過底了，他們興趣集中在董家渡。其他小開發商，無非是陪跑。你我聯手，其利斷金啊！”

“新江灣城呢？”

“那幅地你還不清楚，目前樓板價都去到四萬，沒花頭呀！小桐，聽我的，準沒錯！”

說著，文理用力拍了拍盛桐的肩背，兩人相視而笑，一同步入會場。

見文薇和父親說了幾句什麼，待要飛身向盛桐這邊來，蘇羽烈恨恨地說，“文理那只老狐狸，又想下什麼套？連自己的女兒也利用！”

“我心裡有數，”盛桐把玩著手機，“一會兒按計劃行事。”

“今天首先掛牌出讓的是，董家渡E12地塊。地塊總面積175143.1㎡，其中出讓面積126740.1㎡，起始總價217.5億元，每舉牌一次，代表加價五千萬……”

拍賣人員宣佈土地拍賣會開始。盛桐竟開啟手機遊戲，以靜音模式廝殺起來。文薇則百無聊賴，看看塗滿指甲油的玉手，補補妝，又用手機自拍。

“哎小桐，你看我這張拍得怎麼樣？這裡光線蠻好，拍出來很柔和，是不是？”

她聲音不大，在眾人皆嚴陣以待的場合卻很討人厭，前排兩名男子頻頻回頭看她，因摸不清底細，又不好當即發作。

“嗯，美。”盛桐貪戀遊戲，只簡短回應，以免她引起公憤。

他今日難得肯理睬她，竟又如此首肯，她喜得更湊近些，手指在螢幕上飛速滑動，“你看這個，還有這個！”

前排一陣騷動，拍賣員注意到，透過話筒嚴肅地說，“中間那位小姐，請保持安靜，或者離開會場，謝謝合作。”

眾人責備的目光之下，文薇癟癟嘴，不得不略微收斂。

接下來，蘇羽烈數次舉牌加價，文理旁邊的瘦猴一頭霧水，“盛世什麼時候對商業地塊有興趣了？”

“聲東擊西的伎倆，誰不會？”文理冷哼一聲，“看得出，他對我剛才的提議，已經動心了。”

“那是，除了您，這年頭，誰有能力獲得獨棟批文？而且還能改商用，簡直是神來之筆！”

“靜觀後變吧。”文理又向盛桐望了望，眼底波譎雲詭。

“好無聊啊……”文薇憋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呵欠。前排男子迅速回頭，一臉不耐，眼神卻與盛桐交匯。與此同時，盛桐手指微動，敲擊一下桌面，蘇羽烈立時領會，放棄舉牌。

“好，23號買家，出價248.5億元，還有更高出價嗎？248.5億第一次，248.5億第二次，248.5億第三次！”一錘定音，“恭喜！E12地塊，由……”

現場工作人員上臺，對拍賣員耳語幾句，拍賣員點頭，大聲宣佈，”董家渡E12地塊，以248.5億元的價格，由香港龍璽與盛世集團共同拍得！”

此言一出，不僅文理感到意外，就連文薇也覺奇怪，盛桐不是一直在玩遊戲嗎？再說，盛世不是一直做住宅，沒聽過也做商業地產啊？盛桐對她聳聳肩，繼續玩手機。她與父親對個眼神，文理食指微微一搖，示意這與他們無關，不必理會。

接下來的新江灣城純住宅地塊，果然如文理所言，價格超出價值，拍賣員再三詢問，始終無人出價，竟遭流拍。盛桐向他點頭，文理得意洋洋，向瘦猴說，“看吧，住宅市場不景氣啊。”

“今天的最後一幅，是位於浦江鎮的G07地塊，總出讓面積102577.43㎡，實際出讓面積82657.88㎡，為純住宅用地，起始總價19.2億元。”

短暫停頓後，拍賣員繼續說，“這一輪拍賣，我們將進行‘盲拍’。下面會由我們的工作人員將表格、筆和信封發到各位手中。請將您心目中的出價，填寫到表格上，然後裝入信封，密封，統一放置在我面前這個透明信箱裡。之後我們會在公證人員的監督下，一一開啟信封，公佈價格。這當中出價最高的，將拍得G07地塊。”

在座的都是見過大陣仗的開發商代表，也曾經歷過盲拍，但像這樣，在一場拍賣會中臨時改變遊戲規則的，還是第一次。一時間，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工作人員向盛桐發放紙幣，他推給一旁的蘇羽烈。

“他們是怕再流拍吧，臨場變局，真他奶奶的黑！”蘇羽烈盯著表格，一時有些發矇，情勢不是按他之前和盛桐商量好的方向在發展。

盛桐點點頭。話糙理不糙，蘇羽烈說得對，盲拍就是利用競爭對手相互之間的猜忌，玩的心理戰術。他望向文理，後者顯然也正因這突如其來的改變大驚失色，正與瘦猴商量對策。

他握拳沉思片刻，對蘇羽烈說，“宣佈退出。”

“啊？”蘇羽烈以為自己聽錯，來之前盛桐明明不是這樣交代的呀！“浦江鎮不是大有可為嗎？就這樣放棄？”

“站起來，”盛桐關了手機遊戲，揣進口袋，“大聲宣佈退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