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勝轉頭看向楊闊，略顯凝重地問道：“楊老弟，你是說...？
城內的大族不會往會稽跑？而是要去投李橫？
為何會如此？”
“何帥！...”楊闊嘴角抽了一下，臉上露出一絲苦意，“會稽十五小族出奔南返一事，某今日下午就知道了。”
“下午？”何勝愣了一下。
“不錯！”楊闊點了點頭，“楊某麾下，鎮守東山副城的一萬兵馬中，有五千人，是出身於這十五小族的私兵。
其中一個統兵千人的軍校，與某關係還算不錯。
他覺得，若是不告而別，一次拉走這麼多兵馬，實是有些對不住某。
便在走之前，同某打了個招呼。”
“呃！...”何勝驚愣地看向楊闊，“也就是說，你的東山副城，現在只有五千守卒？”
楊闊默然地點了點頭。
“那...”何勝的眼中閃過一絲怒意，“你即早知他們要走，為何不上報？”
“呵呵...”楊闊無奈地道：“某若上報，豈不是有負於那軍校。
且，即便某上報，又能如何？
何帥不會覺得...
陽羨城內的高門，會出面攔住那十五家小族吧？
即便是攔，他們能攔得住嗎？
若是硬攔的話，豈不立時就是一場火併。
像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嘛？
十五家小族偷偷地走，城內大族未及攔截。
彼此都保住了顏面。”
“這...呵呵...”何勝苦笑著搖了搖頭，“想不到，楊老弟倒是看得比某透徹！
可是，這與某剛才所問，又有何干？
總不會？
因為十五小族出奔回會稽，陽羨城內的大族，便不能去了？”
“何帥！”楊闊臉容一肅，沉聲道：“據那校尉所說，他們回會稽，非是出奔，而是去救命。
他們會稽郡，近一、兩個月內，恐有傾覆之禍！”
“傾覆之禍？”
“正是！”楊闊點了點頭。
接著，他便把聽來的會稽郡的形勢，說了一遍。
何勝聽後，有點懵逼地看向楊闊，“楊老弟，你所言...？
會稽郡的山越人，有這麼邪乎？”
“真假與否？某亦不知！”楊闊搖頭道：“不過！
何帥若要反陽羨城內的大族，那沒說的。
楊某定然鼎力跟隨。
可何帥若要去會稽的話，那...”
“好！好！好！...”何勝略顯煩躁地擺了擺手，“楊老弟的心意，某明白了。
既然會稽危殆，那我等不去就是了。”
“即不去會稽，那我等又往處安身？”楊闊追問道。
“呵呵...安身？...”何勝指了指楊闊，笑道：“楊老弟啊！
天下這麼大，我等何處不可安身？”
此言一出，不僅是楊闊，就是其他三人，也是皺起眉頭。
“諸位！莫要如此！”何勝自信滿滿地道：“諸位雖是一方統兵大將，但城內諸高門的底細，恐並不清楚。
這麼說吧！
江東兩郡的高門大族，已經把家中數代積累的財貨，盡皆遷到了陽羨城內。
你們想想...
這是多大一筆財貨？
我等若是起事，不需佔據陽羨，也不需打敗那些大族的精銳私兵，只要趁亂劫得一批財貨出城。
天下之大，又有何處不能安身？”
“嘶！...”室內響起一片低低的吸氣聲。
接著，其他四人的眼中，便迸發出滿是貪婪的精光。
“何帥！...你就別吊俺們胃口了。”高罕搓了搓雙手，激動地道：“你即召了俺們過來，那肯定是已經有了謀算。
到底怎麼幹？
你就直接說吧！”
“高老弟倒是知我！”何勝笑道：“不錯！我這裡是有一些謀算，也做了一些佈置。
不過，在我說之前，諸位也得給我交個底。
諸位...嗯！...”說著，他面容一沉，肅然低聲道：“諸位現下能調動的人，究竟有多少？”
“這...”
下首四人彼此對視了一眼，臉上露出一絲猶豫。
“怎麼？”何勝的臉上閃過一絲怒意，“都到這個時候了，諸位還想藏著掖著？
不怕告訴諸位！
某等要動手，也就在今晚。
錯過了今晚...哼...誰知明日又有何事發生...
也許到了明日...
某等幾人，將不得不隨著江東高門歸降李橫...
到時，我們這些統軍大將...哼！...也不過...充為李橫麾下一軍校罷了。”
“嘿嘿...”高罕乾笑了幾聲，道：“何帥誤會了。
我們四個今日既進了您的門，又怎麼可能還藏著掖著呢？
只是...嗯！...只是...
我等是想問清楚，‘您這能調動的人’是個什麼章程？”
何勝緊繃臉頰微微松了松。
他猶豫了片刻後，一咬牙，狠聲道：“就是能衝進‘朝議府’，敢對那些高門大族的老爺揮刀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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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下首四人，不覺狠狠地倒吸了一口氣。
最後，還是高罕首先說道：“好！何帥既然把話說到這兒了，那高某先報個數。
兩千！
這樣的士卒，高某手裡有兩千。”
何聲沉著臉，點了點頭。
接著，他又把視線移到，高罕下首的馬坎身上。
馬坎的臉頰不覺抖動了一下，說道：“一千！”
這個數字，不僅讓何勝多看了他一眼。
就是其他三人，也是心裡微微一驚。
原因很簡單。
除了何勝外，其他三人可都是一座副城的守將。
說白了，在其鎮守的副城裡，他們就是最大的。
在這種情況下，透過種種手段，收攏一些心腹步卒，那也是正常的。
可這個馬坎，雖統兵八千多，但卻只是陽羨城的一個城門主將罷了。
在城內這麼多高門大族的眼皮子底下，他居然還能收攏一千兵卒。
只這一項，便可見此人的厲害之處。
......
“一千！”
“一千！”
楊闊和王器，相繼報出了自家能調動的兵卒數。
接著，四人便把目光投到了何勝的身上。
“嗯！...”微一沉吟後，何勝開口道：“某的中軍護軍共有兩萬人。
這兩萬人裡面，某能調動的...”說著，他的臉色微微一紅，“大概有兩千人！”
下首四人愣了一下，之後，看向何勝的目光中，不覺露出一絲鄙夷。
室內的的氣氛，也勐地尷尬了起來。
四人雖沒明說，但在心底卻是不約而同地一個想法。
你何勝‘嗚嗚喳喳’白話了白天。
結果，卻只能拿出兩千人來？
你他麼寒顫不寒顫？
你這十幾萬人的大帥，真是白他麼當了。
......
“咳！咳！咳！...”
何勝漲紅著臉，雙手抱拳，衝著四人拱了拱手，道：“四位賢弟，莫怪莫怪！
哥哥...
哥哥也是難啊！
諸位也知道，某名義上是統帥十餘萬兵馬的大帥，但說穿了，其實就是個牌位，手裡是一點實權都沒有。
而且，某坐在這位置上，那些江東高門防某，簡直就像防賊一樣。
身邊盡是他們安插過來的密探。
不怕諸位笑話。
就這兩千人，也是機緣巧合之下，才攢出來的。”
“呵呵...何帥莫要如此！”高罕笑呵呵地擺了擺手，“何帥的難處，兄弟們都理解！呵呵...”
“對！對！對！...”其他三人也是連連應和道。
不過，四人雖是在寬慰何勝，但語氣中，卻已經沒有了，剛剛那種恭敬的意味。
尤其是高罕，其顯露出來的樣子，幾是與何勝平起平坐的模樣。
見此，何勝雖在心中泛起一絲怒意，但臉上笑意卻是不減。
“多謝諸位賢弟體諒！”
他又雙手抱拳，衝著四人拱了拱手後，便臉容一肅，沉聲說道：“下面，某就與諸位賢弟說一說，某今夜的謀算。
若論城內諸豪門財貨的多寡，當以十大家族為最。
不過，這十家的宅邸，均在朝議府周邊。
我等若是對他們動手，則不僅要面對各大家族的衛隊，還要應付朝議府的護兵。
其他的不說！
這十大家族，每家的衛隊，少則三百，多的五、六百。
光是他們，就有四千多人。
而且，這四千多人，都是身披鐵甲、武藝超群的精悍之輩。
再加上朝議府的五千護兵，那就是九千、一萬之眾。
我等能調動的兵卒，加在一起，也不過是與他們兵力相當。
真要打起來，雖能佔一些偷襲的便宜，可...”說著，他苦笑著搖了搖頭，“這勝算也委實不大。”
聽到這裡，下首四人不覺點了點頭。
高罕自覺能底氣足，便大大咧咧地先開口道：“那何帥的意思是？”
“婁縣！”何勝狠狠地道：“我們就搶婁縣的三家豪門。”
“婁縣？才三家？”高罕驚詫地叫了起來。
其他三人也是一臉疑惑地看著何勝。
“呵呵...”何勝笑了笑，解釋道：“諸位莫要覺得少。
這婁縣的三家豪門雖不甚出名，但據某暗中查探，其中任何一家運進陽羨的財貨，都不下於陸、顧這種江東數一數二的大族。”
“這...怎麼可能？”楊闊訝然問道：“他們如何積攢下如許多的財貨？”
“諸位莫要忘了，他們可是出身婁縣。”
“婁縣又如何？”
看著四人一臉懵逼的樣子，何勝儘管心中鄙夷，但還是提醒道：“婁縣靠海啊！”
“呃！...”高罕率先反應過來，“何帥的意思是...？
他們三個小族，因海鹽之利，積攢下了不下於江東大族的財貨？”
“不錯！”何勝點了點頭，臉上不覺浮現出一絲貪婪的笑意。
“某私下裡給這三個小族算過一筆帳。
他們每一家運進城內的財貨...”說著，他掃視了另外四人一眼，加重語氣道：“諸位，我說的財貨，可是指‘金、銀、珠寶、美玉’等浮財。
他們每家至少運進來...”說著，他又伸出一隻手晃了晃，“五十車！”
“呃！...”
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鵝一般，四人不覺大聲地幹噎了一聲。
接著，又都喘著粗氣，惡狠狠地看向何勝。
就如同，四個空曠了無數年的色中餓鬼，突然見到美若天仙的美女一般。
許久之後。
高罕乾嚥了一口唾沫，澀聲道：“何帥的意思是...？
只搶這三個小族，便能得至少一百五十車的財貨？”
“不錯！”何勝笑著應道：“諸位賢弟，現在還覺得少嗎？”
“呃！...”四人愣了一下，趕忙連連搖頭。
“哈哈...”何勝的笑聲又大了起來，“諸位到時要犯愁的，恐怕是？這麼多的財貨，要如何運走了？...”
“何帥就是靠譜！”高罕衝著何勝一伸大拇指，道：“沒說的。
這一票，俺老高就跟著你幹了。”
“好！...”何勝應了一聲後，又把頭轉向另外三人。
三人趕忙雙手抱拳，應道：“請何帥吩咐！”
何勝略顯得意地點了點頭後，立刻臉容一肅，沉聲道：“現在是一更時分。
諸位現在就去調兵進城。
嗯！...就從馬賢弟鎮守的東門進城。
進城之後，立刻進大帥府旁邊的中護軍軍營。
諸位放心！
中護軍大部已被我支開了。
現在的軍營極為空曠，足可容納我等要起事的兵卒。
不過，有一點，諸位需謹記。
三更前！
不管怎樣，諸位的兵馬必須在三更前進城。
三更之後，這城裡可就亂起來了。”
“亂起來？”四人一臉懵逼地看向何勝。
“不亂起來，我們如何搶掠那婁縣的三家高門？”何勝沒好氣地道：“不亂起來，我們又如何把那麼多的財貨運走？”
“可！...”高罕疑惑地看著何勝，“何帥，這亂，是怎麼個亂法啊？”
“當然是越亂越好！”何勝咬了咬牙，說道：“最好是殺他個屍積成山，血流成河...
麼的！...
老子受了這麼長時間的氣，總歸要收點利息回來。”
“何帥！...聯軍中的將左，都是他們的子弟，城內如何能亂到這個程度？”一旁的楊闊問道。
“呵呵！...”何勝自得地一笑，“楊老弟！
不管怎麼說，某也做了這麼長時間的大帥！
你不會真以為，某只會拍那些江東高門的馬屁吧？”
“呃！...”楊闊趕忙雙手抱拳道：“不敢！”
......
幾人又議了一會兒調兵程序的注意事項，高罕四人便趁著夜色，悄無聲息地出了大帥府。
在帥府角門的門廊處，看著幾人漸漸遠去的背影，何勝嘴角撇了撇，低聲道：“蠢貨！”
這時，一陣低微腳步聲響過後，一名身形壯碩，滿臉兇悍之色，瞎了一隻眼的漢子，湊了過來。
“大哥，都佈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