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寶道人一句‘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並且以草被吃而茂盛，馬拉車而長久，牛羊被吃而生存為例子解釋修士為什麼要有敵人，以及墨家發展為什麼要隨時準備崩潰。

就是因為天道要讓一件事情發展，就必然不會讓它一帆風順。如果一帆風順的話，就說明天道要幹掉它了。一個事物的存在，一件事情的發展，一個修士的修行，一旦有餘，就會被天道損掉。

在靈寶道人口中，弱如小草也有有餘的時候，牛羊馬也都有有餘的時候，有餘和不足是相對而言。不是說弱者就是不足，強者就是有餘，天道不是這麼安排的，弱者也是有餘，強者同樣有不足。

在聽靈寶道人解釋之前，芸姚就從沒想過自己已經是到了天道損有餘而補不足的程度，從沒想過弱者的有餘也可以補強者的不足，比如牛羊被獅子吃掉，就是用牛羊的有餘補獅子的不足。當然弱者的同類透過天道的安排，也得以長久地存在下去，不會讓弱者因為有餘而自我滅亡。

不愧是聖人弟子，讓芸姚茅塞頓開，她理解了修仙為什麼要剋制，也知道為什麼靈寶道人勸她找個敵人，都是為了避免自己有餘。只有不斷損自己的有餘，天道才會允許修士存在下去。

弱者有不足，也有有餘。強者有有餘，也有不足。

不能因為芸姚才辟穀期就覺得自己只有不足，沒有有餘，天道不是這麼安排的。弱者身上同樣有有餘，比如多餘的懦弱，若是懦弱太多也會消亡，這個時候如果有個壞人不斷壓迫弱者，殺死弱者，那麼就會損掉弱者的軟弱，補充弱者的堅強，讓弱者獲得反抗的勇氣，進而去擊敗強者。

對強者來說他的不足就是不知道失敗，不懂得考慮他人的感受，被弱者打敗，也就彌補了強者的不足，如果幡然醒悟，就能達到強者的圓滿。

對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的道理，芸姚豁然瞭然。弱者的有餘可以補充強者的不足，強者的有餘也可以補充弱者的不足。

弱者軟弱有餘堅強不足，強者力量有餘失敗不足。強者以力量將弱者的軟弱變為堅強，弱者以堅強給以強者失敗，不管強者還是弱者都被天道安排的妥妥帖帖。

這又解釋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天道造人為什麼讓人族如此多災多難。人族痛苦有餘幸福不足，仙人法力有餘功德不足。

仙人的法力讓人族的痛苦變為幸福，人族的幸福給予仙人功德。

天道的安排高深莫測，但芸姚算是知道了一點，那就是自己身上肯定也有有餘的東西，這種東西太多就會被天道幹掉，所以必須損損才能更健康。

問題是很多人都能看到的自己不足，卻不能看到自己的有餘。就好像人族明明離不開空氣，卻總是忘記自己無時無刻都在呼吸，因為習以為常反而被忽視。

除了遵從天道安排，透過外力損有餘之外。修士的普遍做法就是剋制自己，減緩有餘的增量速度，同時慢慢補充不足，這樣一切就能在自己的控制範圍之內了。或者如靈寶道人這樣透過敵人提醒，找一個旗鼓相當的敵人來提醒自己有餘和不足，也是比較安全的損有餘的措施。

修士就是代行天道，天道既然要損有餘，那他們就自己損自己，免得天道出手太狠。

“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芸姚對靈寶道人彎腰行禮，感謝靈寶道人對她的指導。

果然被人指點迷津的感覺好極了，這次鞠躬是真心實意的。

靈寶道人也坦然地接受了。

倒是鉅子一臉糊塗，他覺得眼前的兩個墨者都太厲害了，他們絕對不僅僅只是瞭解墨家主張。芸姚對儒家思想瞭如指掌，而莫葦對道家主張如數家珍，他們都是博採眾長，並非侷限兼愛非攻。

芸姚和莫葦的道理，鉅子都聽明白了。芸姚的主張就是墨家要去實踐，而不是和其他思想口頭相爭，口頭相爭只是比爛沒有可取之處。然後就是用技術約束君權，代替尚同思想中的老天爺。

莫葦的意思就是墨家必須坦然地接受自己可能會消散的未來，就算會被推翻，也要堅定地堅持下去，因為生命必然包含死亡，而死亡恰巧是墨家發展的重要環節，不能因為害怕就不去做。

道理都明白了，其實都是要實踐，但具體如何著手呢？

看著眉飛色舞的芸姚和沉穩老實的莫葦，鉅子提出了新的問題：“芸姚，你說技術是劍，可以用來代替上天，那麼是不是說要我們墨家打造兵器？”鉅子正在思考什麼樣的技術可以代替上天。

芸姚用劍比喻技術，所以鉅子問是不是就是製造武器，製造出能推翻君權的武器，卻並不推翻君權。能推翻卻不推翻，這也是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

“不僅僅是武器，還有鋪橋修路，發展農具，建造舟車，培育種子，治病救人，馴服新的牲畜，開發新的交易模式，甚至可以說墨家的兼愛非攻思想也是一種技術。”芸姚表示技術包含的方面太多了，絕非只有武器。

鉅子是暈暈乎乎。

“鉅子，其實治國無外乎就是我之前說的兩種方式，自覺和本錢。思想主張能提高大家的自覺，技術能力可以增加國家的本錢。自覺高了，大家賺本錢的時候就更努力，本錢多了，大家搞自覺的時候也更高興。”“墨家掌握技術，又有思想，我想與國君共治是沒什麼問題的。”

鉅子聽完芸姚的話，非常贊同地點頭道：“我們只需要把思想轉化為自覺，把技術轉變為本錢就可以了。那麼怎麼把技術轉化為本錢？難道是經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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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者沒有土地，所以要轉化的話只能經商了。

芸姚心想完全可以透過技術把農人也全部轉化為墨者，直接控制糧食，到時候國君也只能求著墨家。

“經商是必須的，但還要培育種子，改造農具，就要和農人結合在一起。同時我們也要接納儒家和道家的學者，一起完善思想，為了一個目標而努力。總之我們就是要讓墨家的朋友變得多多的，敵人變得少少的，這樣天下也就能安穩一段時間了。”墨家要搞自覺，就是自己損自己，那麼就不需要敵人了。

鉅子嘆道：“天下皆朋友？！太好了，之前聽儒家之家天下，我還擔心墨家不是儒家的對手，現在聽你說天下皆朋友，足以和家天下抗衡。”他對芸姚一拜說道：“我想把鉅子之位讓給你，由你代替我領導墨家發展。”

芸姚連忙說道：“鉅子這不是在小看我麼，你不貪戀權勢，難道我就貪戀了麼？鉅子之位誰坐的都一樣，重要的大家一起努力。”

鉅子滿臉愧色，自己不應該用鉅子的位置玷汙芸姚的高潔，自己真的太愚蠢了，歉意地說道：“你說得對，鉅子誰做都一樣，重要的是要堅定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