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是很難接的話題。賈母破相了,腦門上有癍痕!且是小時掉到水池子裡磕的!一般人聽後,恐怕都噤若寒蟬。
鳳姐居然能接上話茬,而且是巧妙之至的接上!
鳳姐不等他人說話,先笑道那時要活不得,如今這麼大福可叫誰享呢?可知老祖宗從小兒的福壽就不小,鬼使神差碰出那個窩兒來,好盛福壽的。壽星老兒頭上原是一個窩兒,因為萬福萬壽盛滿了,所以倒凸高出些來了。”
真是隨機應變、妙語如珠!真是神思妙想、巧舌如簧!鳳姐居然能把賈母幼年一件倒黴事提煉成“萬福萬壽”!
這種不分老少、互相取笑,是正統的王夫人所看不下去的,而賈母卻認為“家常沒人,娘兒們原該這樣。”只要“禮體不錯”就行。
賈母的話,是對鳳姐行為的經典概括和高度評價。
實際上,鳳姐一切取笑都嚴格遵循“為長者折枝”的禮,嚴格遵循令長者開心、舒心、順心的禮。鳳姐在賈母面前做任何事都是察言觀色、投其所好。聰明的賈母並非不曉,只是她樂得沉浸在體味福壽的“天倫之樂”中。
再套用前邊那句話:讓封建家庭的老者、尊者,從閒聊中感受快樂,這樣的年輕人該不該算孝順?
還是套用前邊那句話:這是多麼富有功利心的孝順啊。
王熙鳳效戲彩斑衣
中國古代講究“孝”,且有“二十四孝”經典。有些孝行很像現代人故意搞的行為藝術,頗帶譁眾取寵性。老萊子愉親,就令人不忍卒睹。老萊子六十多歲,父母八十多歲,老萊子為叫老子高興,穿上嬰兒綵衣,躺到地上搖撥浪鼓……這誇張到不合情理的孝道故事早就受到魯迅先生嘲諷。但老萊子愉親卻影響了中國古代一代一代的人。鳳姐就把自己在賈母面前的表現上綱上線為老萊子愉親。
第五十四回“史太君破陳腐舊套,王熙鳳效戲彩斑衣”賈府慶元宵節時,請了女先兒來說書。女先兒要說“鳳求鸞”故事,被賈母阻住,長篇大套地說了番對才子佳人戲劇不以為然的話,充分顯示了賈母傑出的口才。不少紅學家認為賈母說這段故事是對寶黛愛情敲山震虎。我的觀點恰好相反,我認為是賈母維護寶黛,說明他們二人不可能出這類風流故事。這是另外的話題。
賈母興致勃勃地講完,鳳姐馬上來了段熱情吹捧:“罷,罷!酒冷了,老祖宗喝一口潤潤嗓子再掰謊。這一回就叫作《掰謊記》,就出在本朝、本地、本年、本月、本日、本時,老祖宗一張口難說兩家話,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是真是謊且不表,再整那觀燈看戲的人。老祖宗且讓這二位親戚吃一杯酒,看兩出戲之後,再從昨朝話言掰起,如何?”
鳳姐簡直是個天才的評論家,她立即給賈母的談話巧妙命名為“掰謊記”,多恰當的命名?她立即把說話語氣變成惟妙惟肖的“女先兒”,連說書人的習慣用語“一張口難說兩家話,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都講得流利之至。多麼出色的表演才能?鳳姐說話的內容卻是地地道道的本色,是當家少奶奶既恭維老祖宗又掌控局面。這段話實在令人絕倒。
確實,鳳姐一邊笑說,一邊斟酒,眾人早已笑倒,連女先兒也笑個不停且自愧不如:“奶奶好剛口,奶奶要一說書,真連我們吃飯的地方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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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如其分的評價!鳳姐說的是觸景生情的原創話,女先兒說的是照本宣科的老套話。根本沒有可比性。
薛姨媽就像跟鳳姐說對口相聲的捧哏者,她對鳳姐說:“你少興頭。外頭有人,比不得往常。”
薛姨媽的話把鳳姐最精彩的自白引出來了:“外頭的只有一位珍大爺。我們還是論哥哥妹妹,從小兒一處淘氣淘了這麼大。這幾年因做了親,我如今立了多少規矩了。便不是從小兒的兄妹,便以伯叔論,那《二十四孝》上斑衣戲彩,,他們不能來戲彩,,引老祖宗笑一笑,我這裡好容易引得老祖宗笑了一笑,多吃了一點東西,大家喜歡,都該謝我才是,難道反笑話我不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