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二十的時候，莊稼公司進門大廳出現了小小的震動。
硬碟和兩個程式設計師圍坐著在喝遲到的下午茶，聽見門鈴響一起轉頭，看見小夏記者腳步嗒嗒走進來，上身深色西裝小禮服，下身筒褲黑色半高跟皮鞋，有著男子的英氣，更有制服女性的特別誘惑。三人全都看呆了，硬碟手裡杯子一歪，熱燙的咖啡流到腳面，兩秒鐘後發出一聲尖叫，跺著腳跑向工作大廳。
阿珍讚道：“穿戴這麼正式漂亮，打算拍結婚照啊。”
夏欣淺淺一笑：“謝謝你的裙子，我穿裙子更漂亮呢。”
殷勤剛好出來看見夏欣，上來給夏欣來了一個大大熱烈的擁抱，開玩笑要親吻，被夏欣不好意思躲掉了。
殷勤放開手打量著說：“太颯了！我都想向你求婚了。”
阿珍說：“別胡說了，看把小夏臉都嚇紫了。”
殷勤哈哈大笑，眨眨眼睛說：“晚上全靠你了。”
夏欣淡淡說：“我只是個花瓶罷了。”
殷勤說：“幹麼這麼說，沒有我們的工作，他們還在路上爬呢。”一邊說著一邊往裡望，硬碟肯定報信去了。
莫小軍卻一直沒有出現。
“想好了嗎？晚上協議很複雜啊。”殷勤一語雙關地說。
夏欣笑笑，沒有答話。
殷勤說：“夏欣，莫小軍說……”
“殷勤姐，你不要再說了，他有話可以當面對我說。”夏欣打斷殷勤的話。
殷勤心裡嘆口氣，莫小軍，姐只能幫你到這了。
昨晚夏欣問莫小軍今晚要不要去，莫小軍說當然要去，要麼是裝傻要麼是真傻要麼不愛自己，否則怎麼會把自己愛的人推向別的男人身邊。現在殷勤幫莫小軍說話，讓夏欣更加不快，男子漢有話直說，幹麼還要託別人，如果這點心意都不敢自己表達，將來遇到更大的事還能指望他什麼呢。
夏欣明白道理，卻不瞭解男人，更不瞭解男人從男孩長成大丈夫要有一個漫長而殘酷的過程，二十歲的男人和三十歲的男人可以說是兩個不同的物種。嬰兒第一次邁步是軟弱無力的，少年第一次初戀是稚拙慌惚，他越是愛你就越是驚魂失魄。
篤、篤！
“請進。”
夏欣推開門外進來。
莊西銘大感意外，欣喜地站起來：“沒想到你還會來。”
夏欣說：“答應了的事就要做到，做事要有始有終。”
下午四點鍾，夏欣想明白最終做了決定：她要準時守約赴會。赴會不是為了和莊西銘的交往，而是為了之前的承諾，為了配合莊稼合作的籤成，個人私事與集休公事夏欣想得很明白。至於叢若嘉，她愛怎麼想就怎麼想，想怎麼笑就怎麼笑吧。
莊西銘看看表，時間剛剛好，走出來說：“你歇一會兒，馬上我們就出發，喝點什麼？”
“純淨水，謝謝。”
看著夏欣走進莊西銘辦公室，殷勤快步闖進莫小軍的攻關室，進門就衝莫小軍喊：“莫小軍，你還等什麼？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
“對呀頭兒，你當時怎麼給我們說的，牛X一次給我們看看！”
“上呀頭兒！”
莫小軍對著電腦坐在椅子上沒動，彷彿一臺被拔了電源的機器。
“莫小軍，你還在等什麼，快出去告訴她！”殷勤著急地說。
“她現在哪裡？”莫小軍抬頭問。
“莊總辦公室裡！”
莫小軍頭又低下去，如同死人，彷彿剛才只是一秒種迴光返照。
“莫小軍，你到底想什麼還是怕什麼，你給莊總打工、莊稼給你付錢，一碼算一碼！莊總和夏欣關係還沒敲定呢，你現在追正大光明，過了今天就真正沒有機會了！”
莫小軍低著頭沒動。
“是呀頭兒，憑什麼漂亮女孩兒都給老男人搶走，你年輕人給我們爭口氣！”
你喊這麼響你上！我就是敢和莊總爭，也得看夏欣人家願不願意啊，哪個女孩不喜歡更成功更成熟更有錢的男人？
“哎呀呀，你這根木頭我都急死了！”殷勤恨不得扯著莫小軍耳朵把拎出去，明明愛人家要死要活的，關鍵時刻又裝老僧入定。殷勤原地轉了一圈對莫小軍說：“莫小軍，你已經失去了一次朦朧版初戀，這次再失去加強版的，你這輩子幸福就完了！”
莫小軍身子動了一下。
當年莫小軍喜歡李巧兒，同學兩年只和李巧兒說了不到五十句話，高考完得知李巧兒拿到了暨南大學通知書，開學之前莫小軍鼓足勇氣去了李巧兒家。李巧兒家房子很大，父母正忙著收拾東西，李巧兒看到莫小軍來非常驚奇，告訴莫小軍他們全家就要搬去廣州了，莫小軍聽了心裡更慌張了。
李巧兒對父母說：“我去超市買包紙巾。”叫上莫小軍一起下樓。兩人下了樓走到小區花園，李巧兒問：“你找我有什麼事？”
鬼使神差，莫小軍張口說：“沒事。”沒——事！
彷彿為了表達自己的體貼，莫小軍接著說：“你不是要去超市買紙巾麼，快去啊。”
“好啊。”
莫小軍永遠忘不了那天李巧兒穿著紅裙子，站在小花園裡訝異失望的樣子。後來李巧兒去沒去超市不知道，莫小軍流浪犬似的在城裡失魂落魄轉了一個下午。再後來每次想起，莫小軍心裡都隱隱的痛，隔河望金水中撈月，這就是自己的命吧。
高中畢業五週年聚會，莫小軍特意從北城趕回聚會。李巧兒沒有來，同學說李巧兒全家移民去了澳洲。莫小軍默默地喝酒，一個女同學忽然說：“莫小軍，李巧兒挺喜歡你的，說你要是在國外，憑你的計算機天才即使成不了比爾蓋茨，成個億萬富翁綽綽有餘的，李巧兒家就是經營電腦設備的。”北漂青年莫小軍聽了放聲大笑，低頭和同學繼續搖骰子喝酒，那一晚莫小軍是被人抬著回家的。
前塵往事了。
命運似乎要彌補莫小軍的遺憾，又好像要跟他開個更殘酷的玩笑，讓他遇見了和李巧兒長的極像，卻更真實更從靈魂打動他的夏欣。這一次莫小軍不會再說“沒事”了，不過夏欣卻和對他有知遇之恩的伯樂老闆定了什麼扯不清楚的“戀人協議”，而且今晚有可能協議轉正落實，你說該怎麼辦呢，又能怎麼辦呢？
CPU從外面觀察跑進來報告，急匆匆說：“莊總和小夏記者一起往外走了！”
硬碟和軟體急得搓手，殷勤衝著莫小軍叫：“軟蛋！夏欣說你要愛她就當面告訴她說，她最看不起猶猶豫豫的懦夫！”
莫小軍抬頭問：“她真這麼說？”
殷勤大聲說：“她就這麼說了！”
硬碟軟體CPU等不急了，三個人圍過來要把莫小軍架起來扔到門外去。
莫小軍站起來推開他們，臉色青白沒有一點血色，一扇門後是天堂，一扇門後是深淵，上去，哪怕被摔得粉身碎骨，也要上推開門賭上一回！
莫小軍撥開硬碟軟體CPU衝出門去，跑過大廳，有人尖叫，有人喊加油，他全聽不到，跑出大門，等不及剛剛下去的電梯，直接走樓梯跳著跑下去，一層又一層，轉彎再轉彎，沒覺出累沒感覺心跳，滿腦滿眼都是夏欣的樣子，一口氣跑下十幾樓，穿過大堂跑出大門，奔向車庫的出口，他要把車子攔住，然後大聲告訴夏欣在心裡說了一遍又遍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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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你，我願意付出我的全部和來世來愛你！
望見了二十米外的出口黃線，一輛熟悉黑色別克轎車流暢地從地下冒出來，駛過黃線區開始加速。
莫小軍胸腔都要爆炸了，他想喊卻發不出聲，想再加快速度卻越跑越慢，他向前方伸出手臂，像抓住鳥兒一樣想把別克轎車抓住，卻聽抓到熱熱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