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夏欣見面之後,叢若嘉靈魂深處如經歷了一次颶風掃蕩。
從都報社出來,叢若嘉遊魂般在城市裡兜兜轉轉,下了計程車抬頭發現來到了莊西銘家的小區,慣性地向前走,進樓上電梯,來到房門前,輸入門鑰時想起夏欣告訴她的:密碼就是她和莊西銘的生日之和,不覺有些痴呆,莊西銘生日是哪一天呢,連的他生日都不記得,還有什麼臉面開啟門鎖進入閨房。
叢若嘉手縮回來,轉身坐電梯下樓,一路回到自己家開始拖地板打掃衛生。她要給房間做一次徹底的大掃除,要把沒用的舊東西統統扔掉。整理了半天,發現大多數物品都和莊西銘脫不了關係。
帶小鎖的日記本是莊西銘上高中時送的,犀牛角梳是莊西銘大一去青海湖旅遊時買的,自由女神雕件是莊西銘剛到美國寄來的,白色橡木小架是莊西銘安慰她第二次失戀送的,米色的風衣是自己去年的生日禮物,全自動咖啡壺是前年聖誕節禮物,還有這幾十盒音樂CD,上百盒VCD\DVD,全是兩個人一起看過聽過留在這裡的,櫃裡幾十本書是從莊西銘屋裡拿來沒還的……
如果將這些東西還有記憶,全部從她生命裡刪去,她還剩些什麼呢?一棵沒有主幹胡亂活著的樹。
自己又為莊西銘做過什麼呢?為他送過一柄紅色天堂傘,請他看過一次《戀愛的犀牛》,張羅同學給他舉行過接風宴,不對,那餐宴席最後還是莊西銘買的單,還有,還有……想不起來了……
對著收拾出的一大堆東西,叢若嘉哭了,捂住臉嗚嗚地哭了。以往每一次想哭的時候,她都會打電話給莊西銘,不管他在家裡學校外地還是在美國,莊西銘總能安慰她哄她,幫她分析沒什麼大不了的,她應該這麼這麼做,他馬上就會過來,會陪她散心吃飯看電影逛街,會送她禮物,直到她破涕為笑忘了為什麼哭。
這一次,叢若嘉哭了好久沒有打莊西銘電話,從小莊一直打電話到老莊,她實在沒有臉面再打電話給他了,夏欣說得對,自己真的太自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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叢若嘉一件一件又把東西整理好。
晚上叢飛開門回來,叢若嘉聞聲走出房間,看見叢飛很是驚訝:“你什麼時候剪了短髮?”
叢飛哭笑不得:“你是不是我親姐?剪了都半月了,你才注意到!”
叢若嘉滿懷歉意地說:“對不起,姐以前太不關心你了。”
輪到叢飛驚了,今天她吃什麼藥了,橫眉立目變低眉順目了。叢飛溜進房間,聞到了飯香,馬上又竄出來:“姐,今天什麼日子,你竟然做飯了。”
叢若嘉在屋裡說:“總吃快餐不健康,以後我在家就儘量給你做飯吃。”
叢飛在單位吃了飯,為了不辜負老姐的美意,豁出去又吃了兩碗,嘖嘖叫好:“這茶筍燉排骨太贊了,有咱媽的味道了。”
叢若嘉房裡沒音了,叢飛端著碗透過門縫,看見叢若嘉蔫蔫地在桌前坐著,桌上推著一堆日記本,又悄悄地退回來。
叢飛吃得很撐,吃完了主動把鍋碗洗了,擦乾淨手一轉身,叢若嘉在廚房門口立著。
“出什麼事了姐,你忽然這麼做……我都有點不適應了。”叢飛說。
叢若嘉緩聲說:“以前姐對你關心不夠,以後我改。”
叢飛更驚了:“你對我足夠好了,上大學你資助的,現在還住著你的房。”
叢若嘉說:“你現在還拍片子麼,我可以贊助你換臺好點的相機。”
叢飛說:“我現在上班了,奧美公司,放心吧,掙的錢我自己都花不完。”
叢若嘉點點頭說:“嗯,該找一個好姑娘結婚了,姐姐這房子可以讓給你們住。”
叢飛說:“按順序也該您先啊。”
叢若嘉嘆了口氣。
“姐,那個愛沙尼亞洋鬼子你就別難過了,他本來就是個過客,你就權當一場體驗好了。”叢飛安慰說。
“我早把他忘了。”叢若嘉說。
“那你嘆什麼氣啊,單位領導是不是給你穿小鞋了?告訴我他是誰,我就不信他沒有黑材料。”
“沒有,是我自己水平停頓,自己憋死了。”
“找莊西銘呀。”
“唉,我怎麼還有臉面找他。”
“這話怎麼說呢?”叢飛問。
“老莊他有心上人了。”叢若嘉又嘆了一口氣。
叢飛差不多知道怎麼回事兒了,咂咂嘴說:“你看看,我喊他那麼多年姐夫,你無動於衷,現在人家有女朋友了,你又受不了了。”
叢若嘉一聽眼圈紅了。
叢飛趕忙說:“老莊是和夏欣吧,他們倆成不了。”
叢若嘉猛抬起頭,好是聽到了死刑暫緩的判決書:“你憑什麼這麼講?”
叢飛說:“以我十多年的情聖經驗和對他們倆人的瞭解。”
叢若嘉有點洩氣:“你的經驗?你能瞭解他們多少。”
叢飛在凳子上坐下,示意叢若嘉也坐下,笑笑說:“別小看你弟,相機拍的是外在表象,但要把照片拍好,就要瞭解人的內心,這就是我的專業。”
叢若嘉不說話了。她對叢飛愛是愛,但真沒抱多大指望,大學沒讀完,正式工作沒有,整天背個相機四處晃盪,要是父母還在,肯定會揪著耳朵痛罵他。想想人生不過幾十年也就一晃而過,叢若嘉就由著叢飛玩,大不了自己養他,吃飯多留一碗米就是了。
叢飛很清楚大家怎麼看他,包括他姐叢若嘉,不過沒關係。搞藝術和賣燒餅上班都不一樣,賣燒餅打一個燒餅賺一個錢,上班族月月拿工資年底有年終獎,但是做藝術是十年默默無人問,一朝成名天下知,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總有一天自己會和個大的,對這一點叢飛很有信心。現在,輪到他給老姐信心打氣了。
“姐,感情雖然不能量化,但也能理解判斷出趨勢。莊西銘是難得的好人,但不是聖徒,他有血有肉有感情,找女朋友再正常不過,問題是夏欣和你,哪一個人對他來說更合適,或者說更有吸引力。”叢飛說。
叢若嘉嘆氣:“那還用說麼,夏欣比我年輕,更水靈更新鮮,當然更有吸引力了。”
叢飛搖頭說:“未必。莊西銘要找年輕漂亮新鮮的女孩兒那還不容易,但他沒有找,他在意的不是這些。”
“他在意什麼?”
“你知道夏欣比你強又能打動莊西銘的地方是什麼嗎?”叢飛問。
“她比我年輕。”叢若嘉說。
叢飛搖頭:“說了這個不是了,她比你最強的一點就是:她會替別人著想。”
“替別人著想?”
“對。這五個字看似簡單,小孩子都會說,但是大多數人都做不到,尤其是城裡的女孩子。夏欣做到了,便閃閃發光從萬千人中脫穎而出,感動莊西銘是早晚的事。”叢飛說。
叢若嘉聽呆了,叢飛的話和夏欣罵自己自私簡直有異曲同工之妙。
叢飛接著說:“不過你也不用沮喪,你有你的優點長處,未必就輸給她。”
“你說說看。”
“莊西銘是非常戀舊和重感情的人,你和他青梅竹馬交往三十年,這一點任何人都無可比擬也無法超越的,這是你絕對的優勢,如果你願意,莊西銘早就是你的了。可惜啊,你一次次做了錯誤的選擇。”叢飛不無遺憾地說。
“過去是我不懂事,現在後悔也晚了。”叢若嘉微聲說。
“不算晚,夏欣的長處你可以學習可以做到,你的優勢夏欣再怎麼努力也彌補不了。”
叢飛的話讓叢若嘉眼睛重新閃亮:“是呀,我可以改,我可以多為別人著想。”
叢飛說:“這就對了,戀愛就是讓人變得完美。何況你還有其它夏欣沒有的優點。”
“比如?”
“風情,成熟/女人的風情。內心低幼外表風情,莊西銘很吃一套。老莊這人吧,大男人和英雄情結很重,你越弱小和幼稚,他越想保護你,還認為你離開他活不了,這是他的命門軟肋,你可以好好利用。”叢飛說。
“我才不想利用呢。”叢若嘉表示反對。
叢飛呵呵笑了,心想你都利用人家二十年了好不好。
叢若嘉舒展多了,“這麼說我還是很有希望的。”
“希望那是大大的。”叢飛說:“馬上給老莊表示表示吧,老莊等你訊息都等了十幾年了。”
叢若嘉神情又黯淡下來:“唉,已經晚了。”
叢飛說:“我就奇怪,你為什麼老是執迷不誤,最近又迷什麼Paul呢。”
叢若嘉嘆氣說:“說了你也不懂。”
“我是不懂。”
叢若嘉說:“我年輕時是真的不懂,後來經歷事情年齡大了,我何嘗不曉得莊西銘的心意。”
叢飛說:“那你還等什麼?”
叢若嘉說:“時勢易也,時間改變一切的。年輕的時候我是驕傲的公主,莊西銘是毛頭小夥,之後一年年過去,我人老珠黃漸成昨日黃花,莊西銘則恰恰相反,學成歸來磨去玉皮,越來越光亮耀眼。明面上我處處壓著他,心底裡卻越來越虛,感覺對不住也配上他,唉,就做男閨蜜吧,做一輩子也好啊。”
叢飛不禁重新打量叢若嘉,他沒想到姐姐心思其實這般細膩,並不是表面的馬大哈。
叢若嘉接著說:“老莊這樣的人,應該找一個更年輕更漂亮比我更好的女孩,好好享受生活補償青春,我真是這樣想的,託朋友為老莊介紹物件。夏欣採訪老莊,也是我特別安排的相親專案,真是沒有想到,兩個人真的牽上了線,我真挺高興的。沒想到兩人交往越來越親密越來越認真,我又高興不起來了,控制不住的嫉妒,開始擔心,變得越來越不安,我怕失去老莊,怕連男閨蜜連朋友都沒得做,那我就什麼都沒有了,我受不了老莊找別的女人……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叢飛聽了長久無語,他能說什麼呢,對面和他說話的是他親姐,他不可能為真理把他姐教訓一頓。再說,感情上的事哪有什麼真理啊。
“自私吧,我覺的是個中性詞,人人都自私,自私不損害別人就沒什麼。自私又能為別人著想,雙方都得益,負負得正一加一大於一,那就是好事。”叢飛儘量往好處說。
叢若嘉說:“誰知道呢,不知道他們愛到了什麼程度,莊西銘到底怎麼想。”
叢飛說:“老莊現在忙得焦頭爛額,公司都快斷糧了,搞不好這月工資都發不出來,現在談戀愛對老莊就是分心。”
“這麼嚴重?”叢若嘉問。
叢飛點點頭:“百分之九十的創業公司都要死的。”
“莊稼不能死!老莊把一切全押裡面了!”叢若嘉叫。
叢飛聳聳肩。
叢若嘉陷入沉思。
叢飛說:“老莊現在肯定顧不上談戀愛,夏欣呢想閒也閒不住,追她人多著的。我挺看好莫小軍,就是上次來咱家你見過那個帥小夥,這小子是天才,給他一個平臺早晚能成大事,夏欣其實和他最搭。”
叢若嘉說:“你少亂點鴛鴦譜,一切順其自然吧。”
叢飛站了起來:“事在人為也是自然的一種形式,姐,你要改變你要主動。我明天外出拍片離都市報挺近,過去看看夏欣。不過不一定幫得了你,說不定還會幫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