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瀰漫著血腥和羊水的味道。

戴口罩的醫生們圍聚在病床邊，膨大的綠色無菌服把病人擋的密不透風。醫生們的頭上，無影燈發著強光。醫生們手忙腳亂了一會兒，清脆的嬰兒啼哭聲響起。

何知樂站在牆角，一臉茫然。幾分鐘前他回到房間躺在床上，眼睛一閉，就到了這間看似是產房的地方。

無疑是阿黃創造的夢境，卻不見阿黃。

手術還在緊張地進行，何知樂不敢上前打擾醫生們，只是默默站在角落。醫生們都還在圍著病床忙碌，緊張地縫合傷口，沒人發現角落裡的何知樂。

一個護士把血淋淋的孩童抱出來，幾乎像個小貓崽大小，渾身溼漉漉，皮膚呈現一種詭異的黑粉色。沒有眉毛和頭髮的小臉看上去很奇怪。胸前後背倒都是一縷縷的細毛，讓人想起黑猩猩的幼崽。

真醜啊。何知樂噘嘴。他以前聽說過小嬰兒剛生出來時醜的不像話，可沒想到跟猴子一樣。

護士用白無菌布給小孩擦身體，放在電子小秤上稱體重。嬰兒體重是很重要的健康指標，可以一定程度上反應小孩發育到了什麼程度，健康還是瘦弱。

“女孩。四斤三兩。”護士說，語氣裡明顯地擔憂。正常的寶寶都在六斤以上，個別很胖的甚至能到八斤。四斤多顯得太瘦弱了。似乎會被風吹的死掉。

“早產就這樣。”不知哪個醫生插嘴。

“量一下長度抱恆溫箱吧。”另一個醫生說。

說話時醫生們頭都不抬，他們還在縫合產婦的傷口。

護士抱著小嬰兒忙忙碌碌，先是量身體各部位的長度，記在本子上，又握著小嬰兒的腳往新生病歷上蓋足印。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上留下的第一個印記。護士做的很熟練了，幾分鐘完事。

“這個寶寶不對勁，右手為什麼伸不開啊？”護士忽然發現了異常，蹙眉說。

何知樂在旁邊看的真真切切，他早就發現這個問題了。小嬰兒被抱出來以後一直緊攥著右拳。護士試了好幾次都沒法把她手指掰開。

一個醫生聞言，扭頭過來看小嬰兒。醫生摸著嬰兒的右手看了看，又輕輕試著掰開緊攥的小手，毫無作用。那只小手就是死死攥住。更像是裡面的肉長在一起了，壓根打不開。

“連指了？可是指縫很清晰啊？”醫生困惑。彎下腰仔細看那只小手。壓根沒有聽說過這種情況。

“可能是先天性狹窄腱鞘炎。手開啟會很疼，她雖然還未經人事，但疼是能感覺到的，因此不鬆手。先別管了。回來再說。”旁邊一個老醫生發話，他語氣平穩，不容置疑，似乎是這裡最有經驗的權威。護士聞言立刻點點頭，把小孩用襁褓包起來。不再管她緊攥的小手。

何知樂忽然有些困。打了個哈欠。

再睜眼，病房裡已經徹底變了個模樣。就像一瞬間過了兩個小時似的。

血腥氣和羊水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消毒藥水味。整個手術室空空蕩蕩。無影燈也關閉了，昏暗安靜。

看來手術完成了。醫生和產婦都走了。

門外忽然響起有人爭執的聲音。聽上去是一男一女。

“手術室剛打掃完，一乾二淨，真沒有見你的戒指！”男聲說。

“我記得清清楚楚，我結婚戒指進手術室前還在我手上，弄完剛剛那個小女嬰就不見了！”女聲辯解，“病房我找過了，沒有。肯定是接生的時候太忙，沒注意落在手術室裡了，你讓我進去找找又不會死！滾滾滾！”

門被推開，穿白大褂的女護士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在地上一通尋覓。最後卻一無所獲。

“找著了嗎？我就說了沒有吧！”門口一個男護士抱著胳膊。理直氣壯地質問。

“滾，丟戒指了老孃煩著呢。”護士推開他風風火火地出去。

眼前景象變幻。到了一間ct房。巨大的ct機像白色的巨熊趴在房間一角。還有許多大號的裝置。

白大褂的醫生拿著剛洗出來的ct透視片，表情奇怪地就像看見了長著六隻腿的母雞。

看著似乎是父母的人站在醫生旁邊，焦急地問，“這孩子右手怎麼了？”

一個俏生生的小女孩穿著洋娃娃般的粉裙子，被媽媽抱在身上。安安靜靜地伸著頭到處看。小女孩十個月大，剛剛會爬，還不能走，只能抱在身上。她的右手死死地攥住，像是一個畸形的肉團。

“我有點迷惑。她右手裡好像……有個東西，你們去找克大夫吧。他是嬰幼兒專家。”醫生把ct片交給面色複雜茫然的女孩父母。

ct室轟然垮塌，何知樂下意識地閉眼，再睜眼是一間結白的房間。寬大的沙發，木地板，紅木辦公桌，陽光透過白色的百葉窗照在窗臺邊的蘆薈上。

父母坐在沙發上，抱著可愛的小女孩，小女孩開心地爬著，眼睛亮的像是水露露的寶石，嘴唇和臉龐嬌嫩的讓人想起桃花瓣，可以想見這個小女孩長大了一定非常可愛漂亮。但她是個殘廢——右手十指禁閉。

慈眉善目的老頭坐在小女孩旁邊，看了一會兒ct片，又拿著小女孩的手看了半晌，忽然意味深長地搖搖頭，微笑著摘下腕上的手錶。

那是一塊百達翡麗的5711/1R-001腕錶，18k玫瑰金，錶殼亮得燦爛大氣。價格高達三十八萬。比許多轎車都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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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拿著腕錶的錶帶，舉起來，在小女孩面前來回晃動。

小女孩被金燦燦的手錶吸引了，她咯咯地笑著，眼神裡發出興奮的光，就像小孩子看到了色彩鮮豔的糖果，她向著那塊金錶伸出右手去。似乎非常想要。

令父母顫抖的一幕出現了，小女孩禁閉了十個月之久的右手五指忽然開啟，非常敏捷地抓住了那塊金燦燦的手錶！

同時，一點銀光自她右手掌心墜落。

一枚鑽戒。

老頭把那枚鑽戒撿起來，對著陽光端詳許久，他又是嘆氣又是笑，彷彿聽到了什麼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話，又像是目睹某個極其荒唐的事成為了現實。老頭笑著嘆氣，反反覆覆。

“這孩子出生時，我們醫院一個小護士丟了結婚戒指。”老頭說，“現在看來找到了。”

“這孩子的手並沒有毛病，非常健康的手。”老頭把ct片指給女孩的父母看，“看透視，手掌中央這個圓環，就是戒指。她出手時摸到了接生護士的戒指，為了得到它藏好它，整整十個月沒有鬆手。”

女孩的父母面面相覷，信息量太大以至於他們不知該作何反應。這太荒唐了。就像蚊子叮死了大象。可眼下它就是發生了。父母一齊低頭看向懷裡爬著的小女孩，她可愛的就像童話書裡的天使，卻正用兩手死死抓著老頭的金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