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曼妙輕嘆口氣，這個小孩子拒絕了她的提議。

　　相反她並不認為這個小孩子多麼有情有義，她只是覺得這個孩子還是太年幼、智慧還是太低——就是太蠢的意思。你回到一個根本養不起你的家裡，不是在給這個家裡帶去光明的未來，而是持續地壓榨他們。若你有心，大可在成仙之後回去，也不過十幾年的時間，你隨手的饋贈就能讓他們榮華富貴。

　　“若你想要回報他們的養育之恩，也不必回去的。我代你送他們幾盒靈氣丹和幾瓶靈氣液就行了，如此已經是數十倍的回報了。”徐曼妙出言相勸。

　　楚天再次鄭重地行禮感謝。

　　“仙女姐姐，若如此；或待我修行有成，即便給他們十幾盒靈氣丹和十幾瓶靈氣液百倍的贈予，這不是回報，這是交易。”

　　“有個姑姑拼著自己的生命保護我，有個祖父不顧上下反對近乎瘋狂地給養我，我所應回報的當然也是我最珍貴的東西。我一個小孩子，有什麼珍貴的呢，即便天資卓越又如何，現在不能發揮作用——不就是我的未來珍貴嗎。他們以所擁有的最珍貴的事物對待我，我當然要以自己最珍貴的事物回報他們。”

　　道不同不相為謀，徐曼妙立即放棄。

　　言語並不能說服一個人，如果此人眼見如此形勢而心不懂。再多的言語不過是囉嗦之辭。道理也不能說服一個人，各自的道理是差異的，大家都在同樣的道理路線上講道理才行得通。這個小孩子雖然不足一歲，已經有自己的道理了。

　　只是可惜了這樣一個材質。有一點她並未告知楚天，這個世界的三妙玲瓏心天資者之所以修行緩慢，看起來並不像是“修行天賦”，在於所修之道的差異：仙道是最好的選擇方式，聖道只能發揮三妙玲瓏心的幾成潛力。

　　徐曼妙允許楚天選擇三個東西，只要他拿得走。

　　“真的？你說話算數？不對，我怎麼能質疑仙人姐姐你呢。只要是這個房間裡的東西都可以嗎？”楚天喜悅起來。

　　徐曼妙當然不知曉楚天並未試圖到其它樓層的行為，反正他也進不去；楚天理所當然地以為選擇範圍是在個樓層。

　　一本書，兩瓶靈氣液，這就是楚天選擇的全部。

　　徐曼妙看著選完之後轉過身來閉著眼睛的楚天，心中驚訝極了，“這孩子太過謙遜謹慎了吧，若不是他年紀這麼小，我真以為他在用計。”

　　因為楚天選擇的都是此層樓內最不珍貴的！

　　旁邊那個桌子上，空間戒指、空間手環、空間手鍊等等法寶放著；又旁邊那個桌子上，各種珍貴的靈藥放在瓶內；他竟然視而不見這些最珍貴的，而選擇了這些，這自我控制力也太出眾了吧！

　　這次徐曼妙倒是誤解了，她以她的人生思維來思考——雖然知曉這個世界的人類大致如何境界，但並沒有接觸太多、特別是小孩子。她哪裡知曉這個世界的人不要說小孩子了，就是四脈修為的人未必知曉那些是什麼！法寶？靈藥？傳說中的存在。

　　徐曼妙忍不住更喜歡這個小孩子了，她決定給他一個機會。

　　“如今你尚小，很多道理不懂。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四年時間，在你六歲之時，我會再次找你，那時你再做決定。你也不用荒廢修行，只要修為沒有四脈，我都可以讓你更改道統。”

　　楚天已經感動得快要流淚了，這是楚天見過的第二好的仙人，兩世的經歷中。

　　“仙道的修士才是真正的聖道修士啊！我所遇到的那些聖道修士幾個有聖道的風采，生殺掠奪無所不做。而今遇到的仙道仙人，這才叫真正的仙人！”

　　----

　　趙州宣禮城，東城門前。

　　一個中年人的屍體高高掛在二十丈的鐵桿上，這已經十日了，仍舊有周圍郡縣的庶民來此觀賞。

　　“難得一見的啊！一個五脈中階修為的可以當二等伯的人竟然被殺了！楚府的實力竟然恐怖如斯！”

　　“也是活該他倒黴，當賊去誰家不好，偏來我宣禮城，偏去這楚府。不過楚府也是損傷不小的，府內的四小姐不就仙逝了嗎，還有幾個子弟重傷。唉！可惜的是這賊人還有一個同夥，不知道什麼法術，竟然隱身了！這不，府內的小公子現在還沒有找回來呢，楚府和楊府簡直要發瘋了！”

　　“哎，你說，這府內的小公子是什麼天資啊，怎麼這麼招人惦記呢，竟然來了兩個五脈修為的盜人！”

　　“什麼資質？說出來嚇死你，三妙玲瓏心聽過沒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三歲能文六歲能詩九歲能賦！”

　　議論紛紛的眾人，誰也沒有發覺，城門前突然出現了一位衣著破爛滿臉汙漬好似貧民之家孩子的小男子。

　　這小男孩正是楚天。

　　徐曼妙太好了，宛如聖人；不僅讓他所拿到的東西翻幾倍，更贈送他一個揹包。說起來這揹包非常神奇，放進去的東西重量減輕為十分之一、體積減小為千分之一，八瓶靈氣液和三本書本來有一百一十多斤重，放進去之後只有十一斤。

　　他還向徐曼妙討了一粒“仙丹”，名作“九死一生”，顧名思義，只要人還有一口氣無論多重的傷都可以治活——不知雲繡是否還活著。

　　若是他知曉自己錯過了什麼，恐怕半年都睡不著。

　　徐曼妙在他的要求下，把他放到東城門外就消失了。他身上的破爛衣服，又是徐曼妙的贈送，說是可以遮掩他揹包，以防止他的揹包被人看見。這個揹包雖然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也是一個法寶——楚天打定主意，只在楚依面前炫耀就行。其實揹包也不大，破爛衣服一遮，根本看不出他身上背了個包。

　　至於臉上的汙漬，那是他自己的傑作，為防止有人認出他。

　　楚天鑽進人群，仰頭看著那人。

　　說不出什麼感覺，生命不過如此，你若謀害我死不足惜。只是自己也詫異什麼時候楚府有了這樣的實力？聽眾人議論才知曉祖父楚珩已經五脈初階的修為了，外祖父楊得意一直在自己家附近住著，那人是為眾人消耗而死。只是不知曉，是否楚府知道是誰家策劃的此事，想來應該知道了吧。

　　又聽了一會才知曉，原來楚府的主要人物都不在，都出去找他了。楚珩不在府，吃一塹長一智的他不敢擅自回去。

　　那日的事情他細細想過很多遍，疑點很多——其一，府內定有內應，否則傳音線不會斷，各府的傳音線管道只有府內高層知曉，特別是哪個線通向哪裡的關鍵資訊。

　　府內有人想除掉他。若是他此時回去，不正中敵人下懷嗎？

　　“誰家小屁孩！這麼小，也不害怕！瞅著這死人看什麼看！”一個脾氣不好的人見自己前面出現了一個身著破爛的孩子，隨手一拉把楚天扔到一邊。

　　“草！”憤憤不平的楚天站起來，走到一邊。

　　忽然一隊人馬走來，為首一個黯然**之人。

　　眾人忙散到一邊，讓這對人馬透過。

　　楚天順著眼神一看，這好像是楚府的楚稈啊，自己有點印象。

　　有不知情者在其透過城門走後，詢問道：“這人誰啊，怎麼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對楚府的小公子這麼上心啊。”

　　“哪裡！這不上次楚府遭賊嗎，那保護府內小公子的楚雲繡小姐，你知曉吧，她不是在和賊人對戰中重傷而死了嗎。要不是這些天楚府發瘋似的找小公子，估計就要料理楚雲繡小姐的後事了。楚雲繡小姐一向為府內所喜愛，這楚稈呢，是暗戀她的一人，所以如此上心難過。你沒見我們都很快讓路嗎，就是怕惹他。”

　　----

　　楚天忽然感覺自己身體沒有了溫度。

　　“雲繡姑姑，死了？”

　　這不是遊戲，這是真實的世界，死了就死了，就從這個世界消失了；就從這個宇宙消失了，不會如他般不知緣由地又重生了。

　　“你懂什麼啊，別人冒著生命危險在為你開路！”

　　原來真的是有生命危險的，真的會死人的。如果自己再謹慎再謹慎一些，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情，懷璧其玉怎能不更謹慎呢？如果不是自己想要出風頭，硬要在月誕宴會上排列八美次序，哪裡會被人知曉三妙玲瓏心的事情呢？如果不是如此，雲繡姑姑此刻應該正修行的吧，她那樣著迷於修行。

　　“別人犧牲了自己的生命，犧牲了自己的前途，這樣的付出你承受得起嗎？什麼時候你能夠長大呢，什麼時候你能夠強大起來呢？”

　　楚天恍如失卻靈魂，走到大道旁的樹林裡，不斷向前走著，人越少的地方越好；一邊走一邊流著淚。

　　有那好心的婦人關懷道，“小家夥啊，你哭什麼呢，是找不到自己的家人還是找不到自己的家了，你怎麼在這個地方啊。”

　　楚天只是哭著，哭得臉上更髒了，哭得眼睛都睜不開了。

　　那好心的婦人拉住了他，嘆氣道：“什麼事情，這樣傷心啊，是不是誰家的孩子欺負你了，看你滿臉的泥巴，真可憐。你的家在哪，我帶你回家。”

　　聽到“回家”二字，楚天哭得更兇了。他想起了前世在地球的時候，父母雙亡之後的他，也是這樣的傷心——因為他再也沒有“家”了，沒有家人的地方只是住處。而現在，楚府是自己的家嗎？那為什麼有家而不敢回去。

　　“嗚嗚，我沒事，嗚嗚，謝謝阿姨的關心，嗚嗚。”

　　楚天繼續行進，不知何方，哪裡草木茂盛向哪裡鑽去。

　　天地之大，容身之地很多；楚府方圓幾里，宅院眾多，可以居住的房間很多。然而這些都是他的“家”。寒梅苑是家嗎？曾經是，楚雲奇、楊紫蕙走後就不大是了。現在楚雲繡又離開了，一點都不是了。

　　楚雲繡的音容在楚天的腦海交織著。

　　“你這孩子，我很奇怪，怎麼從來沒有哭過？你是不是不會哭？要不你哭給我看看吧！”有時楚雲繡這樣調笑。“而我現在哭了，你卻看不到了。”

　　“你胡說什麼！哪裡有小孩子問她姑姑什麼意中人的！”有時楚雲繡會為楚天的詢問弄得坐立不安，神情窘迫。“我還沒有長大，還沒有成為向你承諾的人、迷倒萬千少女的嶺北四郡第一公子、超越阮輕侯，就是有那樣的一天你也看不到了。”

　　在一處草叢，他蜷曲著身子，宛如一個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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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天不知自己哭了多久，直到三輪明月升起，才停息下來。

　　繁花世界有三個月亮，有時夜晚一個，有時夜晚兩個，有時一個沒有；有時前半夜兩個，有時後半夜兩個；有時三個月亮出來一夜，有時三個月亮出來一個小時。據這個世界的人理解，那是三個世界所在之地。

　　“沙沙”之音想起。

　　楚天抬頭看見一雙小手分開了草叢，隨即露出一個小腦袋；破爛衣服，髒兮兮的臉龐，俏兮兮的身形，賊兮兮的眼睛。

　　未經“主人”同意，小女孩鑽了進來，把楚天擠到一邊。

　　小女孩賊兮兮的眼睛近身打量著楚天，然後把楚天按倒在地，鼻子從上自下地聞了一遍，好像在尋找什麼；楚天沒有反抗，三歲小孩的戰鬥力不足以解決他，他想看看這個小女要做什麼。

　　月光透著草叢縫落下來，灑在二人臉上。

　　楚天忽然想到了一句詩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小女孩嗅鼻子的聲音宛如天籟，讓他忍不住想起了“仙音”一詞。

　　“看來我是哭得太厲害了，這是後遺症吧，感知程度降低太多。”

　　小女孩失望地搖了搖頭，隨即從口袋裡拿出半塊糕點，遞了過來。

　　“莫非這小女該不能說話？是了，那我也不說話，看看她想要怎麼。”楚天作出滿臉喜悅之色接過這半塊糕點，仔細一看，上面竟還沾著灰塵，不知從哪裡撿來的。

　　楚天心中感慨，貧困之家的人生活如此困難，竟然不能果腹、只有去撿著宣禮城大戶人家僕人吃剩的東西來吃。

　　小女孩滿臉鼓勵之色，示意楚天把它吃了。

　　楚天是個實誠的人，儘管在玄黃世界經歷那麼多心性涼薄性情惡劣之人。果然還是越是底層的人越是閃亮嗎，之前攔著自己安慰的婦人，眼前的這個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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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對如此善良的孩子，楚天怎麼能夠不感動呢。

　　他把半塊糕點送到小女該口邊，鼓勵之色，用手指著自己的小肚子又搖頭，示意自己並不餓，還是你吃了吧！

　　小女孩心中暗罵一句“狡猾”，卻有了另一番計較。她本來是想用這半塊糕點測試一下這小子的家庭狀況，沒想到這小子竟然不中招，還“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這樣的糕點，又髒又臭的，是人能吃的嗎。

　　頓時小女孩楚楚可憐起來，接過半塊糕點，輕輕用衣袖捂著眼睛彷彿在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