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後，維多利亞碼頭。
“嘟！”
隨著一聲輪船的長鳴，一艘蒸汽機客輪緩緩靠岸。
鬢角幾縷斑白的陳煥升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港島的空氣，臉上露出愜意的笑容。“還是家裡的空氣呼吸起來更為順暢。”
跟在他身後的黃六蓄起的鬍鬚中也添了少許銀絲，不過雙眸依然炯炯有神。
“那是當然啦，英吉利的天氣我真是受不了，不僅冷，就連呼吸起來都有種不順暢的感覺。”
“那是霧霾啦，隨著時代的發展，以後好多地方都會如此的。”
陳煥升說著，兩人一起緩緩走下甲板，來到碼頭上，輕盈的海風吹拂過來，沁人心脾。
“去英吉利這幾年，香江的變化還是蠻大的，六哥你看，咱們元盛之前的貨倉都變了模樣。”陳煥升指著遠處，略有感慨地說道。
“變就讓他去變好了，反正這個碼頭還是老闆你的地盤，這些年香江的幫會越來越多，有背景有名望的也不佔少數，但洪盛會依舊屹立不倒，還不是因為你的生意戳得住，這些人跟著你解決溫飽沒問題，人嘛，還是有飯吃最重要。”黃六雖然上了年紀，但眼神中目空一切的感覺似乎絲毫沒有減弱。
陳煥升瞥了他一眼，“六哥，人都言‘老要張狂少要穩’，現在回想下你年輕時候的樣子，是不是我對‘穩’字有什麼誤解啊。”
黃六沒有答話，但臉上卻浮現出“老子一直如此，誰能奈我何”的張揚表情。
陳煥升搖著頭笑了笑，從衣兜裡掏出一盒香菸，抽出一支剛要點燃，卻被黃六一把連煙帶盒全都奪了過去。
“那個英吉利的洋大夫不是告訴你要戒菸麼，這次漂洋過海，就是為了你這毛病，別好了傷疤忘了疼，娥姐跟兩位夫人可都授權給我了，所以你別想再用老闆的身份壓我。”黃六一臉嚴肅，看起來這件事絲毫沒得商量。
陳煥升剛開始皺著眉頭，後來漸漸散開，諂笑著說道，“偶爾抽一根啦，大夫只是不讓我抽那麼多，又沒說一根都不行，人生總要有些樂趣嘛，我不碰賭不碰毒，這點愛好你也忍心剝奪麼！”
黃六卻一點也不讓步，他擺了擺手，“其他的都好說，這點絕對不行。”
在外人看來，這兩位年逾半百的老人鬥嘴煞是有趣，但卻鮮有人知，這其中一位就是叱吒香江富豪榜首陳煥升，而另一位則是始終沒人能窺探到他真正實力，江湖人稱“六爺”的黃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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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老闆，六哥，歡迎回家。”
陳煥升跟黃六轉頭一看，來人正是阿福。
阿福這些年一直忙著陳煥升打理生意，已然成為了元盛除陳煥升外的決策人，陳煥升當年的眼光沒錯，阿福確實是個得力的助手。
而現在阿福也已經上了年紀，人們都尊稱他一聲“福叔”。
只見阿福身後跟著幾個夥計模樣的人，但個個都精神抖擻，看起來就是精明能幹之輩。
阿福緊走幾步來到陳煥升跟前，“老闆，幾年沒見，您身體可好？”
陳煥升還沒等說話，黃六先搶過了話茬，“阿福，你可要幫我看住老闆，再不能讓他碰煙，否則出了什麼事，就是你我的責任。”
這句話明顯就是平攤風險，阿福苦笑一聲，暗歎自己來得不是時候。
不過他還是一臉正式地規勸道，“老闆，既然如此，咱們何必呢，不如找點其他的趣事。”
陳煥升白了兩人一眼，他知道阿福是個死板的人，從年輕到現在一直如此，想要讓他開綠燈，那可真是比戒菸還難。
“我還能有什麼愛好，如果有個競爭對手出來，讓我找找當年的感覺也好啊。”陳煥升說著，突然靈光一閃，“對了，近期香江有沒有什麼後起之秀？”
阿福沉思了片刻，然後搖了搖頭，“商人很多，但都是中規中矩，沒有發現特別突出的。”說完，他又笑笑，“即便是有，聽到老闆的大名跟元盛的旗號，也都望而卻步了。”
陳煥升聽到這番話，頓感索然無味。
此時，阿福身後的一個夥計大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意思，他向前一步，朝著陳煥升跟阿福拱了拱手，“老闆，福叔，近期我聽說一個人，勢頭很猛，現在是怡和洋行香江火險公司經理，我看下任華總經理也一定非他莫屬了。”
陳煥升一聽便來了興趣，“哦，做銀行金融的，也是同行啦，叫什麼名字。”
阿福沒有讓夥計繼續介紹，而是揮揮手打斷了他，親自接過話題，“哎，老闆，這個人你認識的，就是賀仕文的兒子，叫賀東，賀仕文十幾年前離開了香江，留下孤兒寡母，其妻子改嫁後，賀東也發奮圖強，畢竟有洋人的血統，做事方便，很快便得到升遷的機會，不得不說，現在確實發展的不錯。”
聽到這裡，陳煥升的眼神漸漸放起光來，“賀東，好啊，我要會一會他。”說完，他便自顧自地朝前走去。
阿福沒想到陳煥升會對賀東感興趣，連忙追上去，“老闆，一個後生，你不用這樣吧。”
陳煥升揚起嘴角，“你不知道，這個賀東以後會是個厲害角色，跟他過招不損招牌的。”
黃六不解道，“老闆，看樣子你這是準備親自上陣啊，怡和洋行也沒什麼吧，三十年前你抱著少爺說不準備再拼了，現在怎麼又改變主意了？”
“兒子都長大了，我還要被他束縛多久啊？趁著自己還能動，當然要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情了，六哥，想想要再像當年那樣在平靜的水面盪出漣漪，難道不讓人興奮麼！”陳煥升說著，臉上露出了久違的激動，他目光盯著前方，即便是跟左右兩邊的阿福和黃六說話，也沒有絲毫的偏移，好像確立了目標，就要一往無前一般。
黃六已經太久沒有見到這樣的陳煥升了，他撇著嘴不解地感嘆道，“都已經這麼大歲數了，還這麼好鬥，就不怕被人笑話麼，切！”他跟在陳煥升身後，鄙視地指了指這位步履已經沒有年輕人那麼矯健的老闆的背影，少有地白了一眼。
但轉而，黃六這張已有不少皺紋的臉似乎瞬間舒展開來，只見他滿面春風，笑逐顏開地跟了上去，嘴裡同時喊道，“等等我！”
……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