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產就要被奪,公子還有閒心在這裡風花雪月麼?”
本來騎在東方朔身上的劉徹突然被掀翻在地,形勢急轉直下,東方朔不知何時竟掙脫了繩索,抬手便將綁在眼睛上的布條扯去。
劉徹愣愣的。
倒不是因為東方朔口中的威脅,而是……
眼前這個唇紅齒白劍眉星目的大好青年真的是那個猥瑣大叔麼?
差距要不要那麼大啊喂!!
電視劇但凡男扮女裝者,沾上鬍鬚就立刻變得親孃都不認識,劉徹一開始還不信,現在,嘖嘖……東方朔看上去豈止年輕了十歲。
出京果然長見識,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大家也都別宅著了啊。
“你這副模樣,卦攤也擺不下去了,乾脆與我一同回京去罷。”
古人敬長者,男子又以蓄鬚為美,地位平等之下,都會選出鬍子最白最密最長的人居上位,簡而言之,有鬍子的有肉吃,沒鬍子的靠邊站。像那些神話傳說裡神秘有強大的高人,白眉道長太白金星,哪個不是鬍子長得可以當拖把的?
要是一個面白膚淨的小青年,預言2013世界末日,所有人都會當他是門沒關好跑出來的二貨——到企鵝群上吼一聲:來來大家搭個樓組團罵他!
東方朔也意識到自己欺騙世人的面具被徹底破壞,摸著光溜溜的下巴,一陣無奈。
即使身處不利,劉徹還是忍不住發笑:“東方,你還能壓我一輩子不成?”
老老實實地吃我的住我的領我發的工資,不好麼?
少年天子,眉目裡揚起的自信神采令人目眩,點點光亮如星辰。
帝王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這樣的姿態,落在東方朔眼中,只覺得劉徹促狹的表情比那副請罪納賢的嘴臉不知真誠了多少,心裡有一絲觸動。
露出原來禽獸也是可以如此可愛的神情。
劉徹也注意到了,嘴抽了一下:“難道我就這麼不招你待見?”
對於一個剛剛將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的文士的鬍鬚剃乾淨的罪魁禍首,這種問題不問自答。
東方朔什麼也不說,只挑了挑眉。
伴君如伴虎,老虎,怎麼就不是禽獸了?
劉徹目光誠懇:“先生大才,回了長安必然虧待不了你。”他沉吟了一會,覺得要東方朔立刻為自己揮灑汗水燃燒自我的火候還不夠,又放軟聲音,道:“我們之間誤會頗深,我不多什麼。但日久見人心,相處久了,你自然會明白我的心意。”
一邊目光無限純潔地述說衷情,一邊暗暗移動雙手,朝著家居旅行必備的床上終極自衛武器——枕頭靠攏。
枕頭作為與人類生活息息相關見證了社會歷史變遷的藝術品,材質因為各家各戶的地位家境不同而異,但也無外乎木、銅、瓷、玉這幾種。無論是哪一種,都是腦門上挨一下就有百分之五十的機率失憶、百分之五十的機率穿越。
東方朔捉住劉徹不安分的手腕,滾落的木枕掉在地上,砸出一個格外沉悶的聲音,臉上陰晴不定。
劉徹無辜地眨眼睛。
“天下有識之士不知凡幾,公子又何苦盯著我這個山野之人不放呢?”
山野之人?
呸!你要是淳樸善良的野人世上就是小白朵朵開!
被東方朔的視線盯得不自在,劉徹顧左右而言他:“你從我身上下去先。”
“呵呵,在下剛說過自己舉止粗鄙,現在就露餡了。失禮之處,還請公子見諒。”
東方朔口中稱罪,身體卻是紋絲不動。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劉徹覺得不說還好,一說壓在自己身上的分量彷彿更重了= =
看來不逼自己承認他是野人東方朔是不會善罷甘休的,這人怎麼就這麼死心眼呢?!
也許是因為身體被完全壓著,也許是因為東方朔油鹽不進的態度,劉徹感到胸口一陣氣悶,以勢壓人的語氣略有收斂。
劉徹努力掙了掙,卻只是徒勞。他嘆息一聲,目光哀怨:“先生何苦為難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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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朔根本不吃這一套:“公子真會說笑。”
劉徹的臉變得也快:“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同時膝蓋彎曲,用力一提。
真當他十年的馬步白蹲了不成?
東方朔反應迅速,立刻避開要害,眉頭因腹部的疼痛微微皺起,不過好在閃躲及時,只遭了輕微的碰傷,他目光漸冷,扭轉身體改為側壓,死死制住劉徹腿上的關節。
低頭,正好瞧見劉徹朝他冷笑。
東方朔緩緩抬手,劉徹瞳孔一縮:這廝要打人了!
正在這時,李陵一臉驚慌地闖進來,大喊著:“九哥,不好了,不——”
察覺到室內氣氛有異,李陵的喉嚨就像突然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捏住,小將軍臉色突變:“大膽淫/賊!還不放開九哥?! ”
“嗤。”劉徹一樂。
“李陵,你連東方先生都認不出來了麼?”
“啊?”小李將軍變豆豆眼。
淫/人的東方朔臉黑了黑,慢吞吞地起身打理袍子,嘴角掛上漫不經心的笑容:“天色已晚,在下就不打擾了。”
被/淫的劉徹一派坦然——他本來就沒做虧心事。
“且慢,先生道我家業不保,還沒說清楚緣由,怎麼就急著走呢?”劉徹將他撇到一旁,問李陵:“發生什麼事了?”
以東方朔的個性,絕對不會就這麼灰溜溜地離去,而留下來若是聽到什麼機密內容,他只有兩種選擇:要麼當從犯,要麼當叛徒。叛徒是最沒前途的職業,無間道碟中諜的那種還好,有種恨不相逢未嫁時的無奈還被人誇意志堅定,抵抗住了糖衣炮彈云云,可後來才改弦易轍的往往裡外不是人,永遠都不被人信任。東方朔雖行事古怪,平時愛裝神弄鬼,但他骨子裡還是個文士,基本的書生意氣還是有的。
劉徹正是料定了這一點,才會對相識不過數日的人示以真面目,要知道,即便是他的親祖母,也還以為他是個年幼無知的青蔥少年。
坐直身體,靜聽李陵打探道的訊息。
“劉義滿城搜捕行刺厭次侯的刺客,兩男兩女,老鴇出來指證念奴嬌徹夜未歸,她們就被捉了。”李陵語氣苦澀。當日初到厭次,親見秋蟬女扮男妝,馴服烈馬,他便暗暗傾心,今夜共闖侯府,救出太子,更覺得這個女子講義氣識大體一身俠氣,不但能給李家生娃,還是陪自己上戰場,總之,未來將軍夫人這個位置簡直就是為她量身打造的。現在聽她落了難,李陵自然著急上火。
“九哥,你一定要救救她! ”李陵哀求道,“只要你拿出太子身份,劉義一定會乖乖放人的。”
劉徹搖頭:“事情恐怕沒那麼簡單。”
東方朔的臉上與屋內擔憂、關切、難過的表情統統不和諧,一派事不關己的悠然,與小司馬的腦電波出奇地一致:和太子在一起,本來就應該是多災多難的。
“為什麼?”李陵問。
劉徹暗歎孩子大了不由娘,露出為難的表情:“你忘了,如今我身負命案,也是逃犯一名。”若是承認太子身份,念奴嬌秋蟬倒是沒事了,他們這夥太子黨,全都要遭殃。
“對不住,九哥……”李陵面無血色,目光茫然,看看九哥又看看東方朔,最後咬牙,似下了很大的決心。“九哥不用覺得為難,不能為了我一個連累大家,我、我會自己想法子。”一開始他的聲音還沒什麼底氣,但漸漸地竟變得堅定起來。
“靠你自己?”劉徹覺得自己從來都沒有認識過眼前的傻小子。
窒息的沉默中,李陵做了個驚人的決定。
“劫法場?”劉徹被氣笑了。“你爺爺怎麼辦?你叔叔怎麼辦?你將來的軍隊怎麼辦?”
李陵表示相信黨相信組織:“九哥你那麼聰明,一定會想到辦法的。”
劉徹:“……”內傷了有木有!!
“等九哥繼承大統,大赦天下,我再帶著秋蟬回來,鞍前馬後,到時候我兒子還給未來的太子當伴讀。”
“……我才不稀罕。”
“秋蟬和我的兒子一定既漂亮又能幹。”
“……你想得太多了。”
“反正,我絕對不能讓我的兒子沒有娘。”
“……你真的想得太多了。”
劉徹吐糟無力。
李陵從來都是撞到南牆也不回頭非要和牆硬碰硬的性子,為什麼自己會覺得孩童時代的他倔強得可愛特招人喜歡/欺負呢?
劉徹怕他衝動出事,反覆提醒:“你信不信,明天會貼出斬殺她們二人的告示,就是為了引出你和老灌。別人設了套子,你就這麼等不及往裡面鑽?老灌老郭! ”
門外探出兩個腦袋:“在。”
“把他帶回屋子裡去,給我牢牢看著! ”
聽到九哥下了死命令,李陵再不甘心,也只能暫時妥協。
劉徹覺得還不保險,又道:“把他的劍留下。”
“九哥……”灌夫想要說情,劉徹一瞪,他立刻閉嘴了。
“此事需從長計議。讓我好生想想。”
“走啦走啦。”老郭連忙拉著他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