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還沒到, 陳皇後就一掃懨懨的表情, 瞪著美目,戰意十足。
果不其然,館陶公主的確是來要官的。
劉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 便聽阿嬌怒喝:“你到底還要不要這張臉皮?!皇太后和陛下容你讓你,兩位哥哥不稀得說你, 你還真的得瑟起來個沒完了?”
“我怎麼了我?”館陶公主一頭霧水。
給自己的男人爭取福利,有什麼不對?偌大的大漢朝, 難道養個閒人的錢都出不起嗎?
阿嬌見她一臉迷茫, 心中苦澀無處發洩,大怒:“你知道旁人是怎麼笑話我的?”
“笑話你?誰敢!看我不撕爛他們的嘴! ”館陶撒起潑來也是歷史上的一朵奇葩,劉徹也不知道她是不明白還是揣著明白當糊塗, 不管阿嬌如何跳腳如何呵斥都一臉的莫名其妙。
這種不在狀態的表情無疑火上澆油, 阿嬌胸口劇烈起伏,顯然被氣得不輕:“今天我就一句話, 想往朝廷裡塞人, 門兒都沒有! ”
館陶先是被女兒劈頭蓋臉一頓臭罵,接著請求又被無情拒絕,也冒出了幾分火氣。
“田丞相不和陛下打招呼就隨意往朝上插人,我為自己的賓客討個一官半職的怎麼了?”
劉徹臉色微變。
館陶公主曾經與王太后結盟,合力推倒了慄姬又對抗竇太皇太后, 助劉徹登上皇位獨掌大權,可謂居功至偉,大漢朝地位尊貴的女子中, 除了名稱裡帶個“後”字的,就屬她身份最高崇了,她行事無忌,自然而然地驕縱起來。給陳須陳f兩個兒子安排好了職位之後,又開始動起其他主意。
原本和田`田國舅商量商量如何瓜分勝利果實即可,只是她薦的名單沒個把關,連樂師伶人都有,開口要的職位還不低,田`實在怕了這個耍諢無底線的公主,便把球踢給劉徹,讓他自己應付這個難纏的丈母孃去。
館陶公主看著王太后的娘家人風生水起,一陣眼紅,有次還向劉徹的姐姐平陽公主抱怨說:“如果不是我,你的弟弟也不能立為皇帝,現在居然連些低官閒職都不給我,這不是忘本麼?”
劉徹也有所聽聞,眼見館陶公主和阿嬌皇后母子翻臉,他與王太后對視一眼,紛紛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可奈何。
“你們稍安勿躁,有話好好說。”王太后柔聲勸道。“你是什麼年紀的人了?阿嬌那都是氣話,怎麼也吃心呢?”
館陶公主進入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敵耍諢模式:“反正今天啊,我這官還要定了! ”
——你能把我怎麼樣?
——咬、殺、你!
阿嬌嘴唇氣得哆嗦,久久說不出一個字,她臉色發白,雙眼漸漸空洞起來,突然身子一軟,往後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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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徹眼疾手快,連忙將她扶住,將被殿內家庭不合的氣氛嚇得不敢進門的太醫宣進來,又將手忙腳亂越幫越忙的僕人趕出去,營造一個安靜的診斷環境。
“皇后怎麼了?”館陶公主也來不及生氣,滿臉悔意,連聲問道:“她不會有事吧?”
太醫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慎重地又把了一會脈,確認無誤,才敢回稟皇帝。
“皇后娘娘只是急怒攻心,一時間昏過去了,待她慢慢醒轉便可。只是皇后娘娘已經有三個月餘的身孕,保持心平氣和為宜。”
一聽皇后的肚子終於有了訊息,王太后和館陶公主臉上滿是喜意,彷彿喝了酒,桃面春風。
劉徹還有些發懵,他在後宮的開墾上並不算勤奮,難道這是皇帝超乎常人的精子特性決定的嗎?沒有避孕措施所以命中率很高?
待阿嬌緩緩睜開眼睛,她的世界已經完全變樣了。
閉眼前還劍拔弩張的館陶公主一臉賠笑:“嬌嬌,你怎麼樣了?”
當上皇后之後,母親就很少叫她乳名了,阿嬌心裡軟了軟,卻嘴硬道:“你還關心我的死活?”
“怎麼不關心了?”館陶公主道:“哪次你發脾氣的時候不是我哄你的?”
“還不是你諢得沒個人樣! ”阿嬌不由提高了音量。
館陶公主伏低做小:“你當你娘真傻呢?還不是你那死鬼爹去得早,娘不這樣別人還不都欺負到我們孤兒寡母頭上?”
阿嬌不言語,她從小受竇太后喜愛,又有個皇帝舅舅,誰能欺負到她頭上?只是如果沒有館陶公主不斷給先帝拉皮條送美人,費盡心思給她張羅婚事,眼下恐怕會是另一番光景。
況且館陶公主又是這樣一副低姿態,她道:“你說什麼我都聽,官我也不討了,這還不成嗎?”
“當真?”阿嬌面上帶著一絲笑。
“為娘的騙過你?”
“經常。”
“……”館陶公主裝作沒聽到,替她掖好被子,“你呀就放心養好身體,娘日後的榮華富貴就指望著你這肚子了。”等女兒順利誕下龍子,什麼官要不到?
劉徹等在寢宮外頭,讓她們娘倆在內室敘話,自己也和王太后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奴婢稟告張湯到了,劉徹朝美人娘示意,出去一下。
走至僻靜處。
“館陶公主說漏嘴,田丞相大肆安插黨羽,張湯,可有此事?”
張湯搖頭,自信而肯定:“絕無可能。”他監察百官,沒有收到此等訊息。
“那麼,這樣的謠言是從哪裡傳出來的?”
“臣立刻去查。”
劉徹回到甘泉宮,來回踱步。
“徹兒,你坐下來。”
“坐不住。”雖然這麼說,劉徹還是順從了美人娘的意思。
畢竟是頭一回當爹,有些小緊張,
“皇后有喜,是我大漢之福。”美人娘還是一如既往地心思通透,猜到劉徹出去做什麼了,她說:“你對陳氏外戚多寬容些。家和萬事興。”皇后專寵,如今又有了身孕,日後陳氏恐怕比另兩家外戚都要顯貴。
“兒子曉得。”
劉徹讓人將地上鋪的軟席加厚了一層,把室內容易磕著碰著的器具全撤掉了,又關心了飲食上的
不到一個時辰,張湯便回來了。
“這麼快?”劉徹愕然。
張湯面色依舊冷峻,只是多了一分憂慮,語速很快:“夜郎無故扣留我大漢使臣司馬相如。”
古夜郎國位於湖南西邊邊陲,是溝通西域的重要樞紐。西漢初,竹王多同興起於q水(今貴州北盤江),自立為侯,設定諸縣。當地少數民族雜居,與漢人時有摩擦。
離京當日,為引開注意,劉徹命司馬相如假裝自己,攜妻子回巴蜀省親,行跡故意張揚。當相如到達蜀郡,就給竭力幫助自己策劃勾搭富家女私奔一事的死黨縣令去了一份書信,告之行程安排,信中草草提了一句“身負皇命”。
司馬相如受皇帝徵召是眾所皆知的事情,縣令理所當然地以為他是奉旨巡視來了,這四個字是對自己的提醒。
哥兒們,太感謝你啦!大老闆搞突擊檢查,我什麼準備都沒有,幸虧你提前知會我一聲!
縣令平時偶爾還遲到早退,收點禮喝些酒,收到司馬相如的信後立刻端正了態度,修橋鋪路還每天命人掃大街,一時間盜賊流氓絕跡,全縣氣象面貌一新。
他這副突然打了雞血般的模樣怎麼可能不教人起疑?
蜀郡太守和其他縣令紛紛從縣令的小妾的丫環的孃舅的表叔哪裡聽到了訊息,暗罵縣令無恥,這麼重要的訊息竟然藏著掖著。一想也對,其他縣令的懈怠無能不就突出了他一人的勤政愛民,於是都坐不住了。
司馬相如抵達的當日,本來以為只有好友一人,沒想到看到了黑壓壓一片人頭,頓時傻了眼。
蜀郡太守及屬官紛紛到郊界上迎接,好友兼縣令背負著弓箭在前面開路以示恭敬。提到司馬相如這個名字,蜀人都以此為榮,胸膛都會挺高幾分。
臨邛諸位父老都憑藉關係來到相如門下,獻上牛和酒,與相如暢敘歡樂之情。
卓王孫親切地拍著女婿的肩膀,喟然感嘆:“還是我女兒眼光好啊……”
暗中悔恨自己把女兒嫁給司馬相如的時間太晚,想到當初將女兒女婿拒之門外的舉動,恐生嫌隙,又送了一份豐厚的財物給了文君,使她得到的財產與兒子的均等。
卓文君看出其中有所誤會,卻樂見其成,照單全收,藉此機會狠狠敲了她父親一筆。
只怪當時造成的陰影太大,司馬相如一見這位老丈人就手心冒汗,話更說不利索了。
宴席上,縣令哥倆好地拉住司馬相如敬酒:“老弟,回長安還有勞你在陛下面前美言幾句。”其他官員就像聞到魚腥味的貓一樣警惕起來,豎起耳朵。
“我不是欽差……”司馬相如結結巴巴地辯解。
“難道不是陛下派你來的?”縣令訝然道。
“我出京,的確是陛下的旨意,但……”
“哦,我明白了,”縣令恍然大悟,“你是奉陛下密旨暗訪民情?”他很善解人意地替司馬相如開脫道:“放心罷,我們只是作為老鄉鄰里請你吃一頓洗塵酒,哪裡算賄賂呢?”
再加上卓文君在一旁推波助瀾,司馬相如只得從命。
於是,司馬相如奉皇帝密旨的訊息便在巴蜀一帶傳開了,夫妻二人遊性很高,行至夜郎境內猶未返回。
恰逢當地民兵掠取夜郎、k中的財物,引兩國不滿,聯合部分少數民族密謀反抗大漢,他們做賊心虛,乍聞此訊息立刻以為走漏了風聲,倉促起事,扣留了司馬相如與卓文君,蜀郡官員立刻通報朝廷。
劉徹的眉頭緊鎖,出差旅遊都能折騰出事情來,惱怒之餘,又無可奈何。司馬相如是以欽差的身份被扣留的,不能裝聾作啞當做沒這個人。
可是,朝廷已經無兵可用。三十萬大軍集中北方,兩線作戰……明君爹攢下的家業再大,也不夠他敗的。
“各地藩王要麼沒有軍隊,要麼無法信任,唯一可以用的雷被又還在養傷,眼下還真抽不出一兵一將。”
劉徹手執黑子。
棋盤對面的東方朔道:“和局。”
劉徹低頭看向棋盤,自己已經被東方朔團團圍住,很快自己就要兵敗如山倒,他哪裡需要和棋?東方朔明顯另有所指。
長嘆一聲,既然打不得,就只有和談了。
“那就和棋。”他當下抓起棋盤上的黑白棋子,擾亂了棋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