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組在外面忙忙碌碌，樓燁指揮著攝像機不斷除錯位置，各屋子臨時充當了化妝間、服裝間、道具間。

講真，這年頭其實對保護名人遺址的意識，雖然有一些但依舊很澹薄。

最起碼他們劇組所在的梅蘭方故居很澹薄。

恭王府那不能比，人家那是什麼地界？

蔣文麗扮演的小豆子娘、呂琦扮演的關師傅、黃菲扮演的老師爺，小豆子、小石頭、小賴子以及那一大票少年宮的孩子。

由這些人構成劇中第一幅圖畫。

現在江河把這些人叫到房間，三位定海神針也在，還是得講戲，這群孩子還是小了些，不講不成，講的太深也不成。

說實話，這些10歲左右小孩子的戲份是江河最撓頭、也覺得最難的地方。

最理想的狀態就是讓他們把這當成少年宮似的演出、遊戲~

把呂師傅叫到最前方，江河指著他對所有孩子們介紹說：“打今兒起，這位關師傅就是你們的師傅，你們不要把這當做是拍戲，就當是少年宮演節目，我會告訴你們應該怎麼做。”

一眾10來歲的孩子，齊刷刷的看向自己父母。

“別擔心！今兒第一次，主要讓孩子感受感受電影的氣氛，不會有太重的戲份。”緊跟著又說了一句，給孩子家長寬心。

在一群孩子家長的點頭下，他們這才應道：“好的，叔叔。”

這聲叔叔給江河好懸沒閃個跟頭。

他才22歲啊！

咳了一聲，江河擺手說：“叫哥哥。”

“叫哥哥，我們知道了。”

“……”

家長們不多留，跟一群孩子叮囑，要聽話，下班再來接他們云云。最後只剩下馬明偉的父親還留在這裡。

目光投到蔣文麗的身上，一身厚重樸素的棉旗袍遮掩了婀娜身姿，鬢邊卻插著朵豔麗的花，平添幾分妖嬈。

這不是她的第一場戲，但是她的雙腿卻蹦的筆直。

“第一場就是你的戲，感覺緊張？”

蔣文麗沒有掩飾：“有一點，怕自己演不好！”

江河笑笑：“沒什麼演不好的，舊時代紅塵女子也就是你這個人物身上無非就四個字：媚、柔、苦、狠，我相信你能駕馭好這角色。”

媚、柔、苦、狠...

輕輕複述了一遍，蔣文麗若有所思。

她身邊站著一身黑色棉旗袍，脖子上圍著單薄圍巾的小小豆。

生的白淨，長得溫潤如玉再加上盤正條順，真的像女孩子。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江河自己的錯覺，他總覺得這孩子跟張國容有那麼點像。

邁步走到這孩子身邊，把他脖子上的圍巾往上提了提，遮住他的口鼻。

配上頭頂那個已經飛邊的破帽子，僅僅有一雙忽閃的大眼睛露在外面彷佛在窺視人間。

在這孩子的頭頂揉了揉，之前是選角副導演，現在又成了現場副導演的劉漿，進來問：“江導，樓燁導演都準備好了，要不要先試幾條？”

“嗯，得試幾條，準備開始吧。”

屋內一群人呼啦啦的走出去，外面攝影機正對著梅蘭方紀念館的門口。

樓燁話少，看見江河出來了，直接給他比了個準備妥當的手勢。

第一場戲要拍妓女豔紅帶著小小豆初來戲班的鏡頭。

其實按常理應該先從地壇公園集市開拍，這樣相對故事連貫，那群小孩也更好理解。

但那幾處鏡頭需要的群演太多了，如果再趕上演員狀態不好，那絕對是費時間和經費的地方。

到了四合院這邊，第一處小石頭打屁股的鏡頭，江河準備第二天再拍。

不能第一天就拍捱揍這一鏡，別給這群小演員嚇壞了。

開機第一天，江河也不要求太多，能把豔紅和小小豆，站在門口這幾個簡單鏡頭拍好他就知足了。

因為是第一鏡，圍觀看熱鬧的不少。

人群中央的蔣文麗母子，突然就緊張了起來。

江河沒開口勸慰，對著周圍看熱鬧的人群揮揮手：“都退遠點，人多會給演員造成壓力，而且你們無意間搞出點聲響都影響收音。”

直到看熱鬧的離得遠了，蔣文麗她們這才平靜了一些。

新手還是新手，得調jiao！

“文麗，你和這孩子站在倒座屋門口臺階稍稍往右的位置。”

蔣文麗四下瞧了瞧，最後找好位置站定：“這裡可以嘛？”

江河點點頭，走到一旁的攝影曾年平二人身邊：“中景鏡頭、冷色調，攝像機偏低一些，不要照到屋頂。”

說完回到位置上，給樓燁遞了個眼色。

樓燁抬手示意擔任場記的豪哥，豪哥雙手張開...

江河又喊上了：“道具，場記板呢？”

沒一會功夫，北影廠出來的道具連跑帶顛的跑過來：“對不起江導，咱們這第一天要帶的道具太多，場記板給落下了，我已經安排人去取了。”

mb，場記板你都能落下，你咋不特麼把腦袋落下呢。

這藉口聽的江河真的想罵人了。

強行耐著性子：“這是第一次，我希望也是最後一次。”

說罷，不再和道具廢話，轉頭看向“豪哥”：“老趙，繼續吧！”

豪哥再度走到一邊，張開雙手，“《霸王別姬》第一組第一鏡……啪！”

只見豔紅一手搭在小小豆的右肩，另一只手按在他的左肩，曾年平扛著攝影機蹲在對面，恰好是個中景。

身上一黑一青兩種色彩昏暗的衣服，在配上小小豆雙手放在那個繡著鮮花的綢緞暖手。

畫面感一下就有了。

江河後面挺遠位置一直看著的江士雄，微微皺眉。

“怎麼了？”林紅同問道。

“感覺這場景中好像缺點什麼東西...”

缺東西？

林紅同看了看，沒發現缺什麼。要不怎麼說他是表演系老師呢。

江河看著也覺得不太對，盯著這一幕看了又看。

“停！”

“江導，再來一條？”樓燁開口問道。

輕輕搖了搖頭，江河又一次起身在蔣文麗站立之處打量。

打量一番，回去看剛剛拍攝的鏡頭。

“這小家夥似乎也看出什麼了啊。”江士雄老太太輕笑。

她是覺得後面背景有不對地方的，可現在依舊沒看出來。

他思索的功夫，劇組拍攝陷入停滯，樓燁衝著蔣文麗擺擺手，讓她先穿上大衣等待。

江河反覆看了好幾次，終於發現讓他不對勁的地方了。

背景太乾淨，沒有生活氣息。

一個戲班生活的院子，怎麼可能窗戶以及過道上什麼都不擺呢？

遠的不說，就江河家可比這大多了，那一進門還特麼擺著酸菜缸呢。

“場務去找一個晾衣杆，幾件剛剛洗過的衣服，穿過的戲服也拿兩套。

還有成串的辣椒、大蒜，再找幾顆大白菜，蔥也找幾捆，缸也找來幾口，大小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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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務得令招呼人跟著他去了。

遠處北電導演系的江士雄老師聽到江河的安排眼睛變得老亮。

“這小家夥腦子夠活泛的，他安排的不錯，確實缺了這麼些東西。”

汪榴也點點頭：“沒錯，生活氣息撲面而來啊！”

老林頭後知後覺，可他反應很快，與有榮焉的表情毫不掩飾...

話說跟他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有，咱可是他表演系老師呢！

一心撲在第一鏡上面的江河可注意不到別人，伸手把蔣文麗和馬明偉叫到身邊。

“剛剛拍這個鏡頭你們知道看劇本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對吧？”

“知道，小石頭用磚砸了自己的頭，回來剛被師傅打完。”

這年頭9歲的孩子，能知道劇本前因後果，已經很機靈了。

微微頷首，江河笑道：“說的不錯，所以下次再拍的時候，你要用好奇的目光看著鏡頭，你腦子裡不要想別的，就想這個攝影機是怎麼做的。”

小小豆點頭表示明白了，江河揉了揉他的小腦袋瓜。

抬頭看向蔣文麗：“文麗，你的心裡活動要複雜些，哪怕兒子在你身邊留不住，可看到戲班孩子被打的一幕，聯想到自己孩子以後也會這樣，不忍的同時還要帶著點走投無路的狠勁兒。

按說中景其實對演員的表情要求並不太嚴格，但是接下來會有近景以及小小豆的特寫，所以情緒你先自己把握。”

“好，我琢磨琢磨。”

場務的動作很快，沒一會江河要的東西全搞來了。

估摸著不能是去市場買的，很大可能是在附近住戶手裡弄的。

哪兒來的都成吧，不是偷的就行。

成串的辣椒之類的掛在窗戶上，大白菜擺在窗臺。

一捆捆的大蔥擺在木盆裡，放到地上。

晾衣杆也搭好，幾條剛出水的衣服，這才搭在晾衣杆上，馬上下方就起了冰熘子。

一切佈置妥當，斥退工作人員，拍攝繼續。

“小豆子，你暖手的物件稍稍在往上抬一點。”

“對，放到你的胸口處。”

“豔紅，右手放鬆搭在小豆子肩上就成。”

“對，母子親近，不用那麼拘束。”

一上午就摳這麼一鏡，哪怕江河一鏡覺得趨於完美了，仍是忍不住拍了好幾條。

到了中午飯點，劉漿趁著間隙提醒他一聲，他這才過了這場戲。

午飯的時候，一眾演員、工作人員湊在一起，分成好幾個屋吃飯。

蔣文麗一邊吃著東西，一邊輕輕錘腿。

可見僅僅第一鏡對她來說也並不輕鬆。

北電的三位老家也沒走，老林頭這個平常只誇江河的人，破天荒的走到蔣文麗身邊。

“文麗，你拍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