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妙妙汙沼陷渠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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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灘上,一直流傳著有關大明星妙妙小姐的一段風流佳話。

說是這妙妙小姐,常年包住在國際飯店的十樓套房。她素愛喝酒跳舞,每每玩到深夜凌晨才回酒店。有一回,偏巧電梯壞了,妙妙小姐帶著酒勁,就號令那看門的印度阿三[1],一手拎著她的高跟鞋,一手託著她噴香綿軟的身子,將她背上了十樓。

這個故事一經流傳出來,不知羨煞了上海灘的多少男人。好一個豔福不淺的印度阿三!要是能夠背妙妙小姐上十樓,不,哪怕就是同妙妙小姐說上一句話,排隊的人怕是也要從國際飯店排到黃浦江。

於是還真的有人深夜來國際飯店晃晃,看看會不會有那個運氣,能碰上妙妙喝醉了,而電梯又恰巧壞了。

今天晚上,就有一個男人撞大運了。這人就是青紅幫道字堂的袁堂主。

袁堂主讓司機手下都等在門外,自己早早候在國際飯店的大堂裡。深夜十一點,妙妙曼妙的身影準時出現,袁堂主笑得連朝天鼻的鼻孔都合不攏,用一口響亮的山東腔問:“妙妙小姐,名片給你好久了,怎麼今兒突然想起我老袁?”

妙妙嬌笑道:“袁堂主不是在江湖上放話,要背妙妙上樓嗎?如何,此話到底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

“我可住在十樓。”

“莫說十樓,二十樓我也背你上去!”

就這樣,妙妙趴到了袁堂主背上,趴就趴了,還吐氣如絲地在對方耳畔說:“先說好了,上去你就走,可不許亂來。”

袁堂主一具山東大漢的體格,被她這一句話說得酥了半邊,只剩傻笑:“心肝,你好香!”

袁堂主,青紅幫“清靜道德”四大堂主之一,是大佬杜月笙和江湖上許多人都信得過的人。在青紅幫裡,他算是一個綏靖派,端的是長袖善舞左右逢源,有人說他有多種身份,暗地裡也為日本人做事,因他身份尊貴,又擅長平衡,居然哪一方都容得下他。

山本男知道,這袁堂主的軟肋就是一個“色”字,且又垂涎妙妙良久,就指示妙妙從他口中挖出國民黨在上海灘的秘密組織。

妙妙同袁堂主走動起來之後,果然發現他不時與一個叫王文亞的洋行小職員見面,每回見面,都是在鬧市之中,袁堂主並不下車,停車搖下車窗,那王文亞上來搭訕兩句,遞上一支香菸。

那支香菸,袁堂主從不點燃,看似隨意地放進口袋,都被妙妙看在眼裡。那日在國際飯店,她問正坐在沙發裡抽雪茄的丘麟:“你告訴我實話,這王文亞,到底是不是你們的人?”

丘麟吐了一口菸圈,答:“也是,也不是。”

“這是什麼意思?”

“他是中統的人,我是軍統的人,所以說也是,也不是。”

“可如今,山本男那裡,我要有所交代,你說這王文亞不是你們的人,難道就把他拋給山本男?”

丘麟搖頭:“使不得。雖說兩個派系,但到底同屬一黨。他日若中統知道我手下的人出賣了他們的人,不好交代。”

“那怎麼辦?”

丘麟又深吸兩口雪茄,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相片,遞給妙妙。妙妙拿過來看時,只見上面是一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男子,面容清雋,天庭飽滿,眼神溫和,觀之可親。便問:“這又是誰?”

“這人叫雷霆,是中共特科在上海的負責人,目前藏身在敬業中學裡當教員。你將他餵給山本男,他一定大為滿意。”

妙妙知道,如今國共雖在名義上聯合抗日,可私底下國民黨對共產黨玩的這種陰招不少。她再低頭看了看照片上的那個男人,心裡暗暗下定了決心,最後向丘麟確認:“這袁堂主這樣左右逢源,四面通風,我的身份不會暴露吧?”

“這你放心,你的身份,除了我,只有戴老闆知情。除非我把你供出去,否則任何人都不會暴露你。”

滬上的小道八卦第一報——《晶報》用頭版頭條發了關於妙妙的獨家新聞,標題是《中華皮,東洋心?滬上大明星妙妙與日本軍官訂婚?》,這還不算,最具殺傷力的是隨發的一張照片。那照片雖模糊,但仍看得出上面著藍色和服的女人正是妙妙,笑盈盈地,與一宴會廳的日本軍官相處甚歡。

新聞一出來,其餘媒體先是一片沉默。因為實在茲事體大,大家都在等著妙妙發聲。誰都知道,妙妙小姐是個爽快人兒,說話從來擲地有聲。可到了這節骨眼上,她卻不說話了,好像人間蒸發似的,就連國際飯店的印度門童也說好幾日沒見著她了。

這位正主兒,此刻正在套房裡對著山本亨痛哭。茶几上放著一份《晶報》,還有一條緞盒裝的紅寶石項鍊——袁堂主派人送這條項鍊過來的時候,還送了一句話:“妙妙小姐道行太深,袁某不敢高攀,就此江湖兩相忘,這條項鍊就當作別禮。”

“你上次說參加訂婚宴的人都是最可靠的,絕不會走漏風聲,如今你自己看!”妙妙穿著真絲睡袍,趴在沙發扶手上,哭得面紅頭腫:“這下子,我的演藝生涯算是完結了!在上海灘還能不能立足都是個問題!誰不知道,此刻與你們日本人走動,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何況這報紙連我們訂婚的事都知道了!”

“這……”山本亨撓撓頭,“大哥大約還沒看到這報紙,待我去與他商量。大不了,把這報紙關了。”

“放屁!”妙妙忍不住捶沙發,“你這會兒關了《晶報》,豈不是不打自招!你關得了一家,關得了全上海灘的報紙嗎?悠悠眾口,你又堵得住嗎?”

山本亨被她問住了,上前給她擦眼淚:“好,好,不關,不關。那也有辦法。這《晶報》畢竟只是小道報紙,我們再多聯絡些媒體闢謠就是了。要我說,這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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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是好事?”

“袁堂主送這條項鍊,我看就是好事。雖說眼下是戰爭需要,我也理解,可你同他……我心裡多少是有些不舒服吧。”

妙妙聞言,擦擦眼淚斜睨著山本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吃這種飛醋!我即便與袁堂主有什麼,也是你大哥逼的我!倒是你,你什麼四馬路[2]、慰安所的沒少去,你以為我不知道?”

山本亨笑笑:“身體歸身體,愛情歸愛情,我們不是說好的嗎?”

愛情?妙妙看著眼前的山本亨,一陣恍惚。山本亨是極少穿軍裝的,常年西服,有時興致來了還學中國男人著長衫,襯著他斯文儒雅的面孔、挺拔精幹的身材,倒確實很像自己少女時代憧憬過的愛人。

自己與山本亨之間,有愛情嗎?自己對於他,除了縱情情慾,都是心計。他對自己呢?真的像他口中說的那樣,他愛自己嗎?他的上一個情人,川島芳子,與自己一樣,是很有影響力的中國女人。也許,自己也不過是他的一枚棋子;也許,他才是在背後操棋的那個人?

這個想法令妙妙感到一陣不寒而慄。

媒體雖然還在等待訊息,部分愛國人士已經提前採取了行動。在國際飯店樓下,逐漸聚攏了一支抗議隊伍。最多的時候達到一二十人,有學生,有知識分子,有公司職員。他們不敢喊口號寫標語,只能手舉著一張妙妙的海報,上面用紅字寫著“可恥”兩字。他們曾嘗試走入國際飯店的大堂裡,被保安無情地驅逐,不允許他們待在飯店門口,只能遠遠地隔著馬路。

丘麟來到國際飯店門口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他停好車,走過去看看那個為首的年輕女孩子。她與妙妙差不多年紀,約莫二十三四歲,手裡舉著的海報還是限量版的。丘麟問道:“你是她的影迷?”

那女孩一愣,繼而點點頭,眼裡湧起悲憤的淚水。丘麟順著她的目光看了看國際飯店十樓窗簾密實的窗戶,嘆了口氣。

他敲了好久的門,妙妙才來開門,邊走回沙發邊說:“你也該略微注意些,一個司機,老往我這房裡跑,讓別人起了疑心怎麼辦?”

丘麟進門,打量這間熟悉的套房。上午十點鐘,外面陽光正好,這裡卻還像晚上:“別人無非覺得與你有染的男人又多一個,你還怕這個?”

妙妙聽了這話,哈哈笑道:“問得好。我早已是世人心中的一介*、漢奸,還怕這個?”

丘麟覺察到她已經喝醉了。茶几上歪歪倒倒三四個紅酒瓶,饒是以妙妙的酒量,這也太多了。他上前,拿開妙妙手裡又剛倒滿的酒杯:“行了。你喝得太多了。《晶報》的訊息,不是你自己放出去的嗎?怎麼這會子又這樣?”

妙妙如醉如痴,哈哈一笑:“我這是與陽間訣別,慶祝自己正式來到鬼間——對了,就連這鬼間,也不知能待到哪一日,就要去往陰間了。”

“這你倒暫時不用擔心。戴老闆和中共特科那邊,自有我去說明,不會有人暗殺你的。”

“殺人的,從來又何止刀槍?”妙妙說著,搖搖晃晃走至窗前,撩開窗簾一角,看著馬路對面的那一小隊人,指著為首的那個道,“那女子,我認識的,曾經數次參加過我的簽名會。我發第一張專輯《等著你回來》之時,其實自己並不滿意,她卻給我許多鼓勵。可你瞧她現在的神情,像是恨不得吃了我呢。”妙妙苦笑一下,放下窗簾。

丘麟又嘆一口氣,低聲說:“愛之深,恨之切,自古如此。你自斷前程,用意是想讓自己在山本男那裡徹底失去利用價值,是也不是?”

妙妙不說話,算是預設了。她想起那日,自己將訊息和照片送到《晶報》,親手交給歐陽主編的時候,對方問她:“你可清楚,這則新聞一旦發出,對你而言意味著什麼嗎?”

歐陽主編四十多歲年紀,渾身油墨,頭髮蓬亂,看起來邋邋遢遢糊里糊塗,其實於人情世故再通曉不過。妙妙答道:“這你別管,你只管發出就是。千萬記住,照片要和新聞一起登發,好叫我毫無辯駁轉圜的餘地。”

歐陽主編的一雙眼睛透過亂髮,炯炯有神地看了她一會兒,說:“好。祝你求仁得仁。”

妙妙何嘗不知道,自己是在賭。押上賭桌的,是自己這一世、乃至於史書中的清白。只是這對於她,卻是沒有選擇的選擇——無論是中統、軍統還是中共,都是同胞,將同胞的頭顱送到山本男的鍘刀下,她做不出。

思來想去,唯有祭上自己的清白,是個一勞永逸的法子。

在徹底醉倒被丘麟抱上床之前,妙妙意識到,讓她感到不安的除了自己的清白之外,還有一件事情她無法否認:她的潛意識中有令自己陷入危機的傾向。似乎環境越是逼仄,她的思想才能越是銳利。

活著的感覺,才能如此清晰。

[1]舊上海時期對印度人帶有歧視的稱呼。

[2]今上海福州路,舊上海的“紅燈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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