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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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南的菜園裡,苗巧雲搖著轆轤,張鳳雲提著水筲,澆著碩果累累滿地飄香的辣椒、茄子、西紅柿,一邊忙著一邊說著話。

“三嫂,文秋咋又和春生扯到一堆去了?”張鳳雲問。

“叫我說這借錢是幌子,敘舊才是真情。”苗巧雲把筲放到井底,直起腰冷冷地一笑說,“哎,你說,咱龍騰嶺就他春生的錢好使?上邊有香水,掰開能當倆花?哼,甭說小昆了,叫我這個當嫂子的都懷疑。”

“文秋不是說是春生給她的嗎?”張鳳雲用袖管擦了一下臉上的汗水。

“這寡婦娘們掉在人家床上腰帶,能公開承認是自己的?啊?”苗巧雲看著她傻呼呼不解的樣子,禁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不會吧。”

“這以前不會發生的事,現在都會發生了。”

張鳳雲似懂非懂地看了看她。

“你說,春生和小昆誰家富?”她收起笑容,有趣又不失認真的問。

“當然是春生家富。”她看了看苗巧雲,不知道她的話什麼意思,照實說道。

“春生和小昆論模樣誰長得好看?”

“春生。”

“如果你是文秋,春生和小昆你嫁給誰?”她的這句話問的既嚴肅又認真,似乎並不是在打什麼比方。

“這……”張鳳雲愣了愣,難為情地笑了,“三嫂,話不能這麼說,也不能這麼比,嫁人是緣分,咋能隨便挑來揀去呢。”

“女人找丈夫就是挑來揀去,誰好嫁給誰。誰都願意找個有本事的丈夫,一輩子吃穿不愁。我真沒聽說過有願意找窮光蛋的,不願意享福,找罪受。”

“是沒人願意找罪受。可這一碼是一碼,文秋不能跟別人比,她和小昆在學校就相好,感情深著呢。她和春生,那是後來的事了,不一樣。”張鳳雲沒有直接反駁三嫂帶著某種情緒的話。但她有種強烈的預感,儘管文秋今天一氣之下跑回了家,儘管小昆到現在尚未承認錯誤,表示道歉,她都不相信文秋會見異思遷,不念舊情,拋棄小昆,去嫁給春生。至於為什麼,她搞不清楚。憑她一個當嫂子的心,她不希望兩人妻離子散,家庭破裂。

“你敢說文秋就沒想過嫁給春生?”苗巧雲換了一種口氣問。

“我……”

“你看小昆窮得叮噹響,要吃的沒吃的,要穿的沒穿的,嫁給他除了吃苦就是受窮,三輩子兩輩子別想甩掉窮帽子。春生呢,接了班,進了城,成了正式工人,嫁給他接著就變樣。要啥有啥,在家吃香的,進城喝辣的,一輩子威武、風光,死了都不抱屈。咱家二小姐她能不尋思?不眼熱?”聽口氣,苗巧雲非要張鳳雲接受她的這一見解,不然的話還要繼續爭論。

張鳳雲看了看她,那意思依然對她的話存有異議,想了想說:“我琢磨著文秋不會那樣做。她如果真想嫁給春生,當初她就不會跟小昆去哈爾濱了。”

“那時候,她年輕傻拉吧唧的懂啥。小昆嘴又會說,一陣子迷糊湯糊塗水就把她灌暈了,跑出去,就屬於他的人了。到後來,看看別人都混好了,才知道後悔了,上當了。”

“可文秋都有孩子了。”

“有孩子咋啦?孩子能拴住當媽的腿?這個年月,孩子有了孩子也不耽誤離婚找相好的!”她目視著別處,緊繃起臉,嘴舌利索地說。

“你這麼一說,文秋她真會變心嫁給春生?”張鳳雲半信半疑地問。

“這是早晚的事!”她乾脆地說完,一下一下搖起了轆轤。

張鳳雲擔心地發著呆。一會,彷彿想起了什麼,看著苗巧雲問:“咱爹能讓她這麼胡來嗎?”

“咱爹不讓的事多了。咱爹能當文秋的家?”她抬起臉反問道:“當初,文秋跟小昆私奔,還不是小包袱一提溜,跑了。等生了孩子再回來,誰還敢說不願意?咱爹不是照樣乾瞪眼沒咒念,一抹二胡擦不了了之。”

“真是這樣,小昆,小昆這個家不是又完了嘛。”她提筲倒了,一股水流蕩著極小的波浪,潺潺地流入菜園。她又把筲放進井裡,關心地說:“哎,三嫂,咱這些當嫂子的應該勸勸文秋,為了孩子,為了小昆,為了小昆這個家,別胡思亂想了。”

呼嚕嚕嚕,苗巧雲利索地放開轆轤,一會,筲到轆轤停。她直起身體,一臉漠不關心的樣子說:“就文秋那個小姐脾氣,咱爹都管不了,她能聽咱這些當嫂子的勸?再說,這婚姻大事不是鬧著玩的,咱本來是一片好心,萬一出個差錯,撈不著吃狐狸肉,倒弄身臊。乾脆,咱躲得遠遠的,不管不問,這樣乾淨。”

張鳳雲看了看她,又耐心地笑著道:“要不,咱們就去勸勸小昆,叫他給文秋賠個不是,認個錯,把錢給春生送回去。別再跟他來往了,這不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嘛。就是文秋火氣再大,總得給小昆個面子。兩口子打架,哪有那麼絕情的,一巴掌,幾句話,說離婚就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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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鳳雲,你吃飽了撐得是咋著!”苗巧雲突然來氣了,“一會勸文秋,一會勸小昆,他們開給咱多少錢,管這些亂七八糟狗撕貓咬的事!”

張鳳雲愣了。她沒想到三嫂對這件事這麼反感。

仔細一想,她覺得自己這樣做並沒有什麼錯。也許是三嫂對兩人有成見,難免說些發火衝動的話,總不至於不管不問吧。她又用一種商量的口吻說:“三嫂,文秋和小昆咋說是有孩子的人了,他們抬槓也好,離婚也好,咱當嫂子的管不是啥過分的事,旁人也不能說啥。這事咱一家人都不管不問放起來,出了事不就更麻煩了嘛。你說是吧?”

“鳳雲,不是三嫂不願意管,是這事不好管。”苗巧雲瞥見了剛才她那發愣、思索的神情和改變說話的口吻,思緒中及至就產生了一套應對的措施,放平靜了聲音說:“如果春生有情,文秋有意,咱倆在中間插一槓子,壞了春生的好事,他不記恨咱倆一輩子才怪呢。如果文秋和春生真有那事,咱硬勸小昆低頭認錯,到後來再出了事,那小昆肯定會說咱倆和文秋穿一條褲子,合起夥來坑騙他,咱倒落個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

乍一聽,苗巧雲這番話有道理,甚至無懈可擊。在她看來,也足以使張鳳雲放棄對兩人思想工作的調解,任其發展。而實際上,張鳳雲的憂慮純屬杞人憂天,多此一舉。氣憤之下一走了之的文秋,從未說過離婚一詞,連一句過頭的氣話在眾人面前都沒說過,怎麼會出現苗巧雲所說的那種情形呢?由此看來,都是這位頗有心計的巧嘴三嫂從中作祟,制造事端。

這一下,一心一意要盡嫂子責任的張鳳雲啞口無言了。她也隱隱約約地感到,這件事並不像自己想象的那麼簡單。畢竟文秋和春生曾經有過一段人們傳的紛紛揚揚的熱戀,畢竟小昆目前的條件在任何人的意識中和春生有天壤之別,僅憑在學校小昆和文秋那一點點單純、幼稚、微不足道的感情基礎,此時去扳回張鳳雲心目中為之努力的願望,委實困難。她心中掠過一陣悽楚的惋惜。

她為小昆惋惜。

她也為文秋惋惜。

抬眼看著苗巧雲,想說什麼,欲言又止,她思忖了片刻,還是決定要說兩句。

“三嫂,我想過了,小昆如果是個懂道理的明白人,咱倆勸他,說他,他就應該知道咱倆不是坑騙他,是為他好,聽話和文秋和好。”她說。

“小昆是個懂道理的明白人,他就不辦這一出接一出丟人的事了。”她一臉的尖刻、輕蔑神情。“這一回,真要是文秋和小昆鬧翻了,打離婚,咱不管都不一定肅靜了——”

張鳳雲費解地怔了怔。

“三嫂,文秋和小昆打離婚,咱有啥不肅靜的?”她問。

“兩人離了婚,文秋肯定捨不得把孩子撂給小昆,娘倆一起過來,年巴半年再和春生結不了婚,那可就來麻煩了。孩子哭,大人鬧,攪得一家人不安生。再過幾個月,你再生個孩子,吱吱哇哇,嘰哩骨碌,你就瞧熱鬧吧。人家文秋那是咱媽身上掉下來的連心肉,手捧著,嘴含著,疼不夠,愛不夠;你呢?當然也不是外人,咋說那是牆外藤上的瓜,得往後放放,人家吃飽喝足享受夠,最後才能輪到你。等輪到你就光剩下骨頭了,肉早被啃完了。還有個文清,找了個李二柱,家在腚門子上,兩天一來,五天一趟,他們來了再吃再喝,臨走隨手拿點。姊妹倆輪番轟炸,你啥時候也佔不先。你說這日子還有法過嘛。”她快嘴利舌但又帶著一股子牢騷極重的情緒說。

張鳳雲看了看她,默默沉思住了。她的這一神情,早被機敏的苗巧雲看在眼裡,把目光故意移向別處,冷冷地甩補出一句:

“我看不分家這日子沒法混了。”

好一番用心良苦的行動聚焦到了這兒。張鳳雲聽了臉上掠過一絲驚訝的抽搐。抬眼看著她那冷冰冰陰森森一意孤行的面孔,不知不覺地脫口說道:“你又要分家!”

側著臉,苗巧雲意識到了她這句話的意思。但她有足夠的思想準備使自己保持鎮靜,沉著耐心地把自己處心積慮的奮鬥目標一步步穩穩地推向前進,直至實現。這次,她已經深思熟慮過了,作好了應付發生任何意外的充分準備。她要親自出馬。她也當然需要外援——張鳳雲的理解和幫助——最後和自己一道同心攜力深入細致地先做好環節中的工作,別出岔子,別出麻煩。最後去面見羅青海和羅大媽。她也絕不強迫張鳳雲來援助,只要到關鍵時候她不投反對票或者說模稜兩可的話就足以。

由於去年砸缸分家的鬧劇遭到了羅青海極力反對和斥責,她料想到張鳳雲必定懾服於他的威嚴,不敢再和羅青海人見人,話見話。剛才的那句話就已經充分表明了這一切。現在,她知道要在張鳳雲面前必須做的是,讓她心悅誠服地接受自己的建議,不再猶豫不決,顧慮重重。這樣,就算做好了分家前的鋪墊。

她轉過臉來。

“鳳雲,不是我故意鬧分家,是這個家真不能再呆下去了。今天出這事,明天出那事,把咱妯娌幾個弄在裡頭,揉過來揉過去,不死不活的這叫過得啥日子啊?”她略放平靜了口氣說。

事實都一幕幕擺在眼前,張鳳雲當面或者在心裡都很難說出苗巧雲的話言不符實,連一絲言語過分的反感都沒有。當然,苗巧雲這種拉攏人的智慧,張鳳雲沒有也是她想不到的。

“三嫂,這一年多來,是事沒少出了,不管咋說都過去了。現在,文秋和小昆又在鬧彆扭,咱再插一槓子鬧分家,好嗎?”張鳳雲平靜、憂鬱持中立立場地說。

苗巧雲感觸出了什麼,即刻也就知道了自己應該說些什麼,用什麼樣的情緒適應什麼樣的氣氛最合適。

“我也覺得不好,咱有啥辦法呢?今天不分,明天不分,啥時候分呢?咱這些當兒媳婦的等到頭髮白了,兒女大了還沒個自己的家,還叫公公婆婆管著,自己連個說話算數的權都沒有,那咱自己生兒育女、過日子圖個啥呢?”她端正了一下站立的姿勢,用一種和藹可親的神情,鎮靜、從容、心平氣和、講道理地說道。

她知道,講道理是讓人心服口服切實可行的重要途徑。

張鳳雲默默地看了看她,沒說話。

“圖嫁到他羅家受人管?啊?”

沉默。

“你看咱大嫂,孩子都上初中了,再過幾年,兒子中娶媳婦閨女中出嫁了,大嫂還在家當兒媳婦呢。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事?”也許是因為氣氛的需要,她臉上蒙上了一層淡淡的不滿情緒。

沉默。

“再說你,不分家得給他們推一輩子車,拉一輩子磨,一分錢撈不著,白忙活。分開家,留根在外拉腳掙錢,你在家看孩子種地,一家三口想咋著就咋著。”不知怎麼搞的,她的心情突然愉快舒暢了起來,“今天炒鹹的,明天煎淡的,連炒帶煎吱吱啦啦誰也管不著,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熱熱呼呼,自在、自由、享福。”

沉默。

“現在,老頭老太太身體都那麼結實,再活個二十年三十年的沒問題。咱如果不老早地張羅著分家,把咱這幾個當兒媳婦的都熬下去這個家也分不成!”

“那咱爹媽再不同意咋辦?”張鳳雲抬起思慮略帶擔憂的眼睛看著她問。

“這回,他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她臉色冷漠斬釘截鐵地說。

張鳳雲一下怔住了,看著這位決心鋌而走險的三嫂,不知道她如何面見一向阻撓分家的公爹!(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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