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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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的兒子

——就算在照鏡子的時候,你也應該知道鏡子裡看著你的那個人並不是你自己,只不過是虛幻的鏡子而已。

——這種事只有在夢中才會發生,而且通常是噩夢。

現在小方不是在作夢。

他不想看見他自己。

可是他的身子已停下來,目光已經被他另外一個自己所吸引。

他忽然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恐懼。恨不得趕快逃走,趕快離開這裡。

可是他的身子已經不能動了,目光也移不開了。

就在這一瞬間,他眼睛忽然覺得一陣痛。就好像有一根針從他眼睛裡刺了進去,把他整個人都釘死在地上。

他全身的肌肉彷佛都已經痛苦而麻痺僵木扭曲。他自己也能感覺到。

但是他已經完全無能為力了。

——老四臨死前的感覺,是不是也像這樣子?

他彷佛聽見齊小燕的聲音,聲音中充滿了驚惶焦急與關切。

但是他已經聽不清楚了。

他的掌中雖仍緊握著他的魔眼,卻已無力刺出去。

因為他已經完全被另外一個自己的眼睛所控制。他已經從這雙眼睛裡看到了地獄。

火焰在燃燒,四面八方都在燃燒。

天崩地裂,砂石飛動。

沒有生命的蠟人忽然全部都在火的洗禮中獲得了生命,忽然間全都飛躍而起,鬼魅般撲向人群。

人群在****中,隨時都可以聽到一聲聲淒厲的慘呼。

火焰中有了血光!

這不是地獄,也不是地獄中的幻象。

小方知道不是的,絕對不是。

這是他親眼看見的。

他看到這些可怕的景象發生後,就暉了過去。還沒有弄清這些事是怎麼發生的,就已經暉了過去。

藍色的海。

藍色的波浪。

陽光燦爛,海水湛藍。藍色的波浪在陽光下看來如情人的眼波。

情人也溫柔如藍色的波浪。

這不是幻象,是小方親眼看見的。

他醒來時就看見一片藍。那麼藍,藍得那麼美,那麼溫柔。

可是這裡並沒有海,他看見的也不是波浪。他看見的是陽光。

藍色的陽光。

小方醒來時,‘陽光’正在看著他,眼波溫柔如海浪。

——這是真的?真的不是幻象?

——陽光,你怎麼會在這裡?

小方不信。

——難道這就是地獄?難道我已經找到了地獄?

——地獄中有時豈非也會出現美景?就正如地獄般的沙漠中有時也會出現令人著迷的海市蜃樓一樣。

小方想伸手揉揉眼睛。

他的手是軟的,軟綿綿的完全沒有一點力氣。

他的手能夠抬起來,只因為‘陽光’已經握住了他的手。

冰冷的手,冰冷的淚。

眼淚已經流下了‘陽光’的面頰。

在這一瞬間,她看來就好像永遠再也不會把小方的手放開。

但是她偏偏很快就放下來了。

因為除了他們之外,這間小而溫暖的屋子裡還有三個人。

小方終於也看見了這三個人。

二個大人,一個小孩。

站在小方床頭的是齊小燕。

她一直都靜靜的站在那裡,看著小方和‘陽光’,看著他們的舉動和表情。

她自己卻連一點表情都沒有,就好像已經完全麻木。

——她能怎麼樣?她能說什麼?

另外還有一個人,遠遠的站在一個角落裡,手裡抱著個孩子。

她穿著一身淡灰色的衣裳。白生生的一張臉上未施脂粉,漆黑的頭髮蓬蓬鬆鬆的挽了個髻。美麗的眼睛裡帶著一抹淡淡的、無可奈何的傷感。

她手裡抱著個穿紅衣的嬰兒。

——蘇蘇。

——蘇蘇居然也在這裡!

她手裡抱著的嬰兒,無疑就是小方的孩子。

小方的心在刺痛。

——蘇蘇怎麼會在這裡?

——‘陽光’怎麼會在這裡?

——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他自己怎麼會到這裡來?

——‘鷹記’他所看到的那些景象是真是幻?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些又神秘又可怕的蠟人呢?

小方最忘不了的當然還是那雙眼睛,那雙毒眼。

可是這些問題他都沒有問,因為他根本不知道應該問誰。

柔軟的床鋪,乾淨的被單。他很想就這樣躺在這裡,躺一輩子。

可是他不能不起來。

他終於掙扎著站起來,伸出雙臂,彷佛要去擁抱一個人。

這裡有三個女人。

這三個女人都曾經影響過他的生命,都是他這一生永難忘懷的。

這三個女人都曾經跟他有過一段又奇怪,又複雜,又深厚的感情。

他要去擁抱的是誰?

小燕期待著小方的擁抱。

蘇蘇也期待著小方的擁抱。

但是小方撲向了蘇蘇。

他擁抱的卻不是蘇蘇,而是蘇蘇懷裡抱著的孩子。

他緊緊的抱著這個從未見過面的孩子。

眼淚,忽然自小方眼中流下。

英雄有淚不輕彈。

小方流淚,是因為他不是英雄?

小方愛蘇蘇,但是他們分離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小方愛小燕,但是他心底有另一種感覺,他們必將分手。

一脈相承,維繫著小方的血和肉的,只有他自己的孩子。

他和蘇蘇的孩子。

懷中的孩子。

他忽然發現,對懷中小孩的感情,複雜而深厚。

愛情並不是歷久不衰的,歷久不衰的愛情少之又少。

愛情是很容易消失的。

山高水長,河川阻隔,會使愛情慢慢褪色,消失於無情之中。

小方的眼光,溫柔的眼光,現在落在小孩子的臉上。

小孩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無邪的看著他。

小方的內心忽然感到一陣刺痛。

因為孩子忽然向他咧嘴一笑。那笑容,就和蘇蘇的笑容一樣。

小方又緊緊的將小孩擁在懷中。

小方看看小燕,又看看蘇蘇。

他腦海中,浮現出和這兩個女人共渡時的歡樂。

這些歡樂,他將終生難忘。

他對這兩個女人的感情,是又複雜又深厚的。

齊小燕用詫異的目光注視著小方。

蘇蘇的目光卻沒有詫異。

因為她瞭解小方的感情。

因為她是孩子的母親,小方是孩子的父親。

母子情深,父子情也深。

在危難中,在歷劫後,突然發現自己有小孩了,突然見到了這個小孩,那一份心靈的震撼,是絕對連線到淚腺上的。

蘇蘇深情的看著小方和他懷中的小孩。她忽然感到一股暖流充盈在心口。

她從來沒有想到,父愛也是這麼深刻,這麼動人的。

她只知道母愛。

母愛是自然的。從懷孕那天開始,從嬰兒在母體成形那天開始,母親就有一種很特殊的感覺,很快就變成愛。

嬰兒還沒有出生,就已經有了他母親愛的關注。

父愛就不一樣。

父親一定要看到小孩脫離母體,降臨人間,才會去愛他。

從第一眼看到小孩起,父愛才開始。

母愛是天生的,父子之愛卻是後天慢慢培養的。

父子之愛,是一種學習的愛。

令蘇蘇感動的,就是她發現小方竟然愛她的小孩那麼深厚。

她忽然衝上去,將小方和小孩抱緊。

小方溫柔的將視線投落在蘇蘇的臉上,目光裡顯出一份很深沉的感激。

感激她為他留了後代。

有了後代,他就死而無憾了。

有了後代,他心情豁然開朗。

他不再恐懼死亡,也不再恐懼面對危難。

他隨時隨地可以死去。為卜鷹,為蘇蘇,為‘陽光’,為齊小燕。

小方剛醒過來的時候,以為自己身陷地獄之內。現在,他知道他並沒有入地獄。

入地獄的人絕對不是他。

就算是入了地獄,他入的也只不過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地獄。

因為他忽然有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決心。

他決心去查明這件事情的真相。

不惜代價,不惜死亡的犧牲,他都要去查出背後的陰謀者到底是誰?

他知道他必然查得出來。

因為他已經沒有了後顧之憂。

他的思路,也將不會受死亡陰影的威脅而大打折扣。

一個無畏的人,他的劍術必將百分之百的發揮盡致。

他知道,這是他開始發問的時候了。

但是他沒有問。

他先去抱起了他的孩子。

小方不是聖人。既不能做聖人,也不想做聖人。

在他心底某一個秘密的角落裡,也許他是想先去擁抱齊小燕的。

因為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她已將一個女人一生中所值得珍惜的給了他。

這種事不但是女人所難忘懷的,男人也同樣很難忘記。

在小方心底深處另外一個秘密的角落裡,他想去擁抱的也許是‘陽光’。

‘陽光’是個明朗美麗,但卻非常痴情的女孩子。他知道他這一生中,是永遠得不到她的。

但是他喜歡她,不但喜歡,而且尊敬。

他對‘陽光’的感情,已經跟他對卜鷹的友誼混為一體。

小方是個男人。

蘇蘇是個女人,一個絕對女性化的女人。甚至可以說她全身上下,每分每寸都是女人。

小方不能忘記她。

她的激情,她的溫柔,她的纏綿。無論任何男人都難以忘記。

在小方心底更深處,他想去擁抱的也許是她。

但是他卻先去抱起了他的孩子。

那不止是因為父愛。父與子之間的感情是後天的,是需要培養的。

他先去抱起他的孩子,也許只不過因為他要求平衡。一種愛的平衡,一種唯一可以使他情緒穩定的平衡。

不管怎麼樣,他還是這麼做了。

齊小燕悄悄的退了出去,‘陽光’慢慢的坐了下去,坐在床邊的一張椅子上。

蘇蘇卻忽然笑了,笑得非常奇怪。

她的笑容中彷佛帶著種說不出的譏誚惡毒之意。她的眼神也一樣。

她看著小方微笑,忽然問道:‘你真的以為這孩子是你的孩子?’

‘他難道不是?’

‘不是。’蘇蘇說:‘當然不是。’

她冷冷的接著說:‘你為什麼不想想,呂三怎麼會把你的孩子還給你?’

小方怔住了。

他知道蘇蘇不是在說謊,但是他也沒有放下手裡的孩子。就好像一個溺水者,明知自己抓住的並不是一根可以載他浮起來的木頭,卻還是不肯放過一樣。

蘇蘇的笑容看來就像忽然又變成了一個面具。

‘呂三要我帶這個孩子來見你,只不過要我告訴你,你的孩子已經長得有這麼大了。就好像這個孩子一樣活潑可愛。’

小方的手冰冷。

蘇蘇忽然又冷笑。

‘你以前有沒有想過你的孩子?’

‘沒有!’小方說。

他是個誠實的人。也許不能算是好人,卻絕對誠實。

他從來沒有想過他的孩子,只因為他還沒有見過他的孩子。

他們父子之間還沒有愛。

‘你知道我已經有了你的孩子。’蘇蘇又問:‘但是你從來都沒有想過他?’

小方承認。

但是現在他已經開始在想他了,因為他對他的孩子已經有了一個具體的形象。

——這就是人性。

無論人的本性是善還是惡,人性中總是有弱點的。

呂三無疑是最能把握這種弱點的人。

‘呂三要我告訴你,’蘇蘇說:‘如果你要見你的孩子,就得先替他做一件事。’

‘什麼事?’小方不能不問。‘他要我替他去做什麼事?’

蘇蘇還沒有開口,外面已經有人替他回答:‘他要你先替他殺了我。’

這是班察巴那的聲音。

一種非常冷靜,又非常熱情的聲音。只要聽過一次就很不容易忘記。

——永遠沒有人知道他會在什麼時候出現的班察巴那又出現了。

班察巴那看來永遠是年輕的。

——‘年輕’,這兩個字所代表的並不是年紀,而是一種形象。

他看來年輕,因為他看來永遠都是那麼堅強,那麼挺拔,那麼有生氣。

無論他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出現都一樣。

就算他剛從泥沼裡走出來,他看來還是像一把剛出爐的劍,乾淨、明亮、鋒利。

就算他剛從敵人的屍骨鮮血中走出來,他看來還是沒有一點血腥氣。

這次和以往唯一不同的地方是,他手裡居然提著一袋酒。

滿滿的一羊皮袋酒。

他走過來,坐在一張小桌旁的一把椅子上,他看著小方說:‘坐。’

小方坐下。先把孩子交給蘇蘇才坐下,坐在對面。

班察巴那將滿滿的一袋酒放在小桌上。

‘這種酒叫古城燒。’他問小方:‘你喝過沒有?’

‘我喝過。’小方說。

他當然喝過,卜鷹最喜歡的就是這種酒。

這種酒喝起來就像是男兒的熱血。

用一根手指勾起羊皮袋上的柄,把羊皮酒袋甩在脖子後,班察巴那自己先喝了一大口,才把酒袋遞給小方。

‘你喝!’

小方也喝了一大口,好大的一大口,然後又輪到班察巴那。

他們都沒有去看蘇蘇和‘陽光’,就好像這屋子裡根本就沒有別的人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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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喝過這種酒,’班察巴那說:‘你當然也記得一首歌。’

‘我記得。’

‘那麼你先唱,我來和。’

小方就唱。

兒須成名,

酒須醉,

酒後傾訴,

是心言。

他們唱了一遍又一遍,喝了一口又一口。他們唱的歌濃烈如酒,他們喝的酒比血還濃。

歌可以唱不停,酒卻可以喝得光。

班察巴那忽然用力一拍桌子。

‘我知道,’他看著小方:‘我知道你從來沒有把我當作朋友!’

‘哦?’

‘你一直都認為只有卜鷹才是好朋友!’

‘他本來就是這個好朋友。’小方說:‘不但是我的好朋友,也是你的好朋友。’

‘那麼他為什麼一直都不來找你,也不來找我?’班察巴那盯著小方問:‘你知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麼?’

小方舉杯一飲而盡。

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除了卜鷹自己外,根本就沒有人能回答這問題。

同樣的問題他也不知道問過自己多少次,最近他已不再問了。因為這問題總是會刺傷他自己。

班察巴那也沒有再問下去。

他也在喝酒,喝得並不比小方少。

小方從未想到一向冷酷堅定如岩石的班察巴那,也會喝這麼多酒。

他握緊羊皮酒袋,沒有再遞給班察巴那。有很多事,他一定要在他們還沒有喝醉時問清楚。

可是班察巴那又在問他:‘你有沒有看清楚鷹記商號裡那幾個蠟像?’

小方看得很清楚。

‘以前你有沒有看見過鑄造得那麼精美生動的蠟像?’

‘沒有。’小方說。

‘你當然沒有看見過!’班察巴那說:‘那樣的蠟像,以前根本還沒有在中土出現過。’

‘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普天之下只有一個人能鑄造出那樣的蠟像來。’班察巴那說:‘絕對只有一個人。’

‘這個人是誰?’

‘朗佛烈金。’

這是個非常奇特的名字,無論誰只要聽過一次,就會牢記在心。

‘朗佛烈金。’班察巴那將這名字又重複一次:‘我相信你從未聽過這名字。’

小方的確從未聽過。

‘他是不是漢人?’

‘他不是!’班察巴那道:‘他是波斯人,但是一直住在一個叫英吉利的海島上。’

‘英吉利?’小方也從未聽過這海島的名字:‘英吉利在什麼地方?’

‘在天之涯,海之角。’班察巴那道:‘在一個我們都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

‘那麼他鑄造的蠟像怎麼會到這裡來了?’

‘因為朗佛烈金這個人已經到這裡來了。’班察巴那說。

‘他怎麼會來的?’

‘被人請來的。’班察巴那說:‘他是個奇人,他鑄出的蠟像天下無人能及。可是他也要生存也要吃飯,只要有人肯出重價,什麼地方他都會去。’

‘他是被誰請來的?’

‘普天之下,好像也只有一個人能請得起他。’班察巴那說:‘你應該能想得到我說的這個人是誰。’

小方已經想到了。

——普天之下,只有一個人能付得出這麼大的代價,也只有一個人能做得出這樣的事。

‘你說的是呂三?’

‘除了他還有誰?’

‘呂三為什麼要特地請朗佛烈金到這裡來?’小方又問:‘難道就是為了要他來做那幾個蠟人?’

‘是的。’

‘呂三為什麼要這樣做?’

‘為了很多種原因。’班察巴那道:‘最主要的一種,就是他要用那些蠟像來殺人。’

‘殺誰?’

這問題其實是不該問也不必問的。可是班察巴那還是回答:‘殺你,殺我,殺卜鷹!’

幾個沒有生命,沒有血肉,連動都不能動的蠟像,怎麼能殺人?

班察巴那解釋:‘那些蠟像都是空的。每個蠟像裡都藏著一個人,其中有使毒的高手,也有暗器名家。’

他們使出來的毒,當然都是無色無味,讓人完全覺察不出的劇毒。

他的暗器,當然都是從機簧針筒發出來的,讓人看不見的暗器。

小方已經想到了這一點。

‘所以不管什麼人只要一走進鷹記商號的大門,就會突然暴死。’

‘是的。’班察巴那道:‘不管什麼人只要一走進去都必死無疑。’

他又說:‘人死得多了,我們當然就會知道。不管我們在什麼地方,都會聽到這訊息。’

小方替他接著說下去:‘如果我們知道了這訊息,當然忍不住要去看看。’

‘如果我們還沒有看出那些蠟像中的秘密,一進去當然也必死無疑。’

小方承認。

他幾乎已經死過一次。

‘還好你已經看出來了。’

‘是的,我已經看出來了。’班察巴那道:‘所以我還沒有死,你也沒有死。’

小方長長吐出一口氣,又忍不住問:‘有一點我還是不懂。’

‘哪一點?’

‘那對眼睛。’

小方又想起了那條毒蛇:‘我只不過看了它一眼,好像就已經中毒了。’

‘你想不通那是怎麼一回事?’

‘我想不通。’

‘其實那並不是很難解釋的事。’班察巴那忽然又問小方:‘你有沒有遇到過生石眼病的人?’

‘我遇到過。’

‘你有沒有去看過那些人的眼睛?’

‘有時我難免也會去看兩眼。’

‘看過了之後你有什麼感覺?’

‘我會覺得我自己的眼睛也很不舒服。’

‘如果你看得久些,說不定你自己也會被染上同樣的眼病。’班察巴那說:‘如果你仔細想想,你一定有過這種經驗。’

小方的確有過這種經驗:‘可是我不懂那是因為什麼?’

‘那是因為你中了毒。’

‘中毒?’小方奇怪:‘怎麼會中毒?’

‘因為那個人的病眼中有一種會傳給別人的病毒。’班察巴那說:‘至少有兩三種眼病都有這種病毒。’

‘可是我只不過看了他兩眼而已。’

‘看兩眼就已經夠了。’

‘為什麼?’

‘因為這種病毒本來就是從眼睛傳染的,你只要看一眼就可能被染上。’班察巴那說:‘世界上有很多種病毒都是這樣子的。你只要跟病患同時耽在一間屋子裡,就可能被染上。’

他解釋得詳細而清楚:‘如果有人能利用這些病毒的特性煉成毒藥,你只要看他一眼也同樣會中毒的。’

班察巴那又說:‘這當然不是容易的事,可是我知道的確有人已經煉成了這種毒藥。’

小方終於明白。

他看見過那些跪著死的人,死了之後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中毒的。

在沒有聽到班察巴那這番話之前,他也同樣從未想到世上竟會有這麼可怕的毒藥。

班察巴那忽然又問他:‘你還記不記得那個總是喜歡抱著條小白狗的小女孩?’

小方當然記得。

‘藏在你那個蠟像裡的人就是她,’班察巴那道:‘所以你雖然只不過是看了她一眼,就已經中了她的毒,防不勝防,無色無味的無影之毒。’

‘所以無論什麼人,只要一走進鷹記的大門都會突然暴斃?’

‘是的。’

班察巴那的神色凝重:‘那不是魔法,也不是巫術。那是經過苦心研究,精心提煉出來的劇毒。要避免中毒已經很難,要破解更不容易。’

‘只不過你還是想出了破解它的法子。’

‘我也想了很久,計劃了很久。’

‘你用的是什麼法子?’

‘用火攻!’班察巴那道:‘只有用火攻,才能把他們全部消滅。’

他又解釋:‘我擊落龐老二的飛斧,就因為我深怕他們影響我的計劃。可是我想不到,你居然會不顧一切衝進去。’

他看著小方:‘我本來以為你已經是個很冷靜、很沉得住氣的人。’

小方苦笑。

他本來也以為自己是這樣子的。

現在小方當然已明白,地獄中的火焰並不是幻想。

火焰融化了蠟像,燒燬了房屋。藏在蠟像中的人只有逃出來。

只要一被迫出來,有誰能躲得開‘五花箭神’的五花神箭?

小方忽然又說:‘我還是有件事想不通。’

‘什麼事?’

‘你既然已經知道蠟像中有人,為什麼不直接用你的箭射殺?’

班察巴那盯著小方,眼神中又充滿譏誚,冷冷的問:‘你知不知道蠟像中藏的是些什麼人?’

‘我不知道。’小方說。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不敢那麼做。’班察巴那道:‘如果我做了,不但我必將後悔終生,你也會恨我一輩子。’

‘為什麼?’

班察巴那不回答卻反問:‘蘇蘇的蠟像中也藏著一個人,你知不知道是誰?’

‘不知道。’

‘就是她自己。’班察巴那道:‘呂三將她和那個孩子,都藏在他們自己的蠟像裡,為的就是要我們去擊殺他們。’

他又問小方:‘那時你還不知道這個孩子是不是你的孩子,如果我將他們母子射殺在我的箭下,你會怎麼樣?’

小方怔住,手腳冰冷。

他本來一直認為自己已經學會了很多,現在才知道自己還應該學的地方更多。

他看著坐在他對面這個又溫柔、又粗獷、又冷酷、又熱情的人,忽然對這個人生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佩服與尊敬。

班察巴那又說:‘呂三不遠千里將朗佛烈金請來鑄作那些蠟像,不僅是為了要誘殺我們。’他冷笑:‘呂三也知道我們都不是很容易就會上當的人。’

‘他還另有目的?’

‘當然有。’班察巴那道:‘他還要製造我們之間的誤會與仇恨。’

小方閉著嘴,等著他說下去。

‘卜鷹是人傑。’班察巴那說:‘他的武功、機智和統御屬下的能力都是前所未有的。他突然被襲慘敗,別人是不是會想到他是被人出賣的?’

‘是。’小方承認。

‘別人一定也會想到,能出賣他這種人的,一定是他最親近的朋友。’

班察巴那又舉杯一飲而盡:‘近十年來,他最親近的朋友就是我。’

小方又閉上了嘴。

‘也許連你都會懷疑是我出賣了他的。’班察巴那道:‘有很多跡象都會讓你這麼想,最重要的當然還是那批黃金。’

小方沉默。

他確實這麼想過。知道藏金處的只有三個人,現在黃金失蹤,他自己沒有動過那批黃金,卜鷹也不會盜自己的藏金,嫌疑最大的當然是班察巴那。

‘如果卜鷹還活著,說不定他自己都會這麼想。’班察巴那道:‘如果有機會,說不定他也會將我刺殺在他的劍下。’

他再次舉杯向小方:‘就算他相信我,你也會這麼想的。在你看到那些蠟像時,你也許已經想到了這一點。’

小方不能否認。

看到卜鷹的蠟像刺殺班察巴那的蠟像時,他不但想到了這一點,甚至還懷疑那些蠟像是卜鷹的計劃,用來誘殺班察巴那的計劃。

同樣他也會懷疑這是班察巴那用來誘殺卜鷹的。

一個安靜幽美的黃昏,一間安靜幽雅的小房,兩個安靜美麗的女人,一個剛剛睡著的孩子,兩盞剛剛點燃的燈,一袋剛剛喝完的酒,一件詭秘驚人的秘密,形成了一種局外人絕對無法瞭解的氣氛。

在這種氣氛下,小方也不知道自己是醒是醉?是醉是醒?

班察巴那又問他:‘現在你是不是已經完全明白了?’

‘是。’

‘你知不知道現在已經到了什麼時候?’

小方搖頭。他不知道,因為他根本不明白班察巴那的意思。

班察巴那告訴他:‘現在已經到了應該下地獄的時候!’

‘下地獄!’小方問:‘誰下去?’

‘你!’班察巴那將最後幾滴酒滴入咽喉,一個字一個字說:‘你下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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