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二章 國公薨 帝國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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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中原耕種征討草原遊牧,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從羊背到馬背上的草原遊牧,就如同草原上的風一樣,永遠沒有定所。

強敵來,則退之。

敵退,則歸。

而在長城之外,茫茫無垠的大漠草原,便是熟悉的人也能走錯路,貳師將軍前車之鑑,自古都被將軍們牢記心中。

遼闊的草原,漫長的補給線,才是中原軍隊所面臨的最重要的問題。

自洪武二十四年開始,張志遠投身北平都司,入圍燕王府,久在關外領兵征討。

他的軍略核心很簡單,以少量的軍馬征討草原,就食於敵。兵馬少,則可以在征討如星辰一般散佈草原上的部落之後,將敵人的物資化為自己的補給。

張志遠麾下的兵馬,是十人到百人,再到千人。

而如今他已經是北平都司的指揮僉事,燕王府護衛都司指揮,以他的權位以及燕王對他的信任和器重,足以在北平調動萬餘兵馬出關征討。

然而,張志遠依舊保持著最多不過三千人的兵馬,為大明出關打掃草原。

小殺神的威名是蒙古韃靼部的人傳出來的。

當張志遠以小殺神的名頭縱橫在長城東側草原上後,蒙古韃靼部終於是摸清了他的用兵之法。

韃靼部的上層甚至是有意借張志遠的手,去推動散落草原上的族群聚集,如此才好更有效的統治長城東側的勢力。

在草原上,人們始終相信,中原人來了終究還是會走的。草原上的土地只能長出牧草,卻永遠都不可能長出莊稼。

“收兵!各隊召回!”

“收兵!各隊召回!”

“收兵!各隊召回!”

當傳令兵駕馬穿梭在瀰漫著的硝煙裡,天邊已然擦亮,空氣中飄散的硝煙伴隨著血腥味,一整夜難以散去。

一頂頂的帳篷化為烏有。

碧綠卻因為季節而開始泛黃的草甸上,被鮮血染紅。

驚慌的牛羊踐踏出無數的印記,離著遠遠的,在高崗上,在溝壑間,驚懼的望著被中原人來回踐踏的家園。

“收集牛羊,收集乾肉,收集屍骸。”

新的傳令兵接到了新的軍令,開始御馬策動在結束後的戰場上。

正在嚴格執行不留活口的軍令的明軍將士,開始在各自的小旗官、總旗官、百戶們的召集下聚攏起來。

隨後開始執行新的軍令。

收集牛羊,是為了帶回關內,作為功勞。

收集乾肉,則是為了保證大軍班師路上能有充足的糧草補給。

至於收集屍骸,這是為了不讓敵人的屍骸暴露在草原上,引發可能會出現的瘟疫。

唐可可站在一堆牧民們收集的牧草堆上,看向四周:“老子的刀呢!”

在他身邊的草堆上,插著一根不知從哪裡撿來的長槍,紅纓因為沾染了太多的鮮血而緊緊的貼在槍桿上,鮮血猙獰的從槍頭一直蔓延生長到了草堆裡面。

唐可可的呼喊聲沒有人在意。

當一個韃靼部族群徹底消亡後,作為征討者,還能站著喊話已經是一件充滿運氣的事情了。

“殺不了了,往後只能是長城後面的大軍盡出,才有可能取得戰功了。”

面甲向著裡面凹陷的張志遠提著已經卷了刃的刀,從遠處走上草堆,有些疲倦的說著話,杵著刀坐在了草堆上。

張志遠兩腿撐在草堆上,雙手搭在膝蓋上,只是少頃的功夫,土地的力量便開始牽引著浸透進他衣袍中的血水,一滴滴的滴落下來,融入草堆裡面。

唐可可吐了一口血沫,懨懨的冷哼一聲坐在了張志遠的身邊:“殺了一整夜,你還在想著殺人的事情?當真是將自己當成小殺神了?”

“不殺不行!”張志遠搖搖頭,乾澀的笑著:“朝廷這幾年,南征、東征先後滅國,朝廷屢屢增設新道。交趾道、佔城道北運糧草物資,瀛洲一地每年供應數百萬金銀。可是盛世卻還沒有到來,因為我朝最大的敵人還在這裡!”

唐可可轉頭,白了張志遠一眼:“這不是你該想的事情,自有朝廷去思量定奪。”

緩過氣的張志遠還帶著些脫力的撐起雙手,艱難的取下頭上的頭盔,露出滿是血漬的臉,散落的髮梢上亦是開始不斷的滴落著血珠。

“瓦剌部派出使臣前往應天了。”張志遠低著頭說了一句,隨後又道:“你我都清楚,如今韃靼部的勢力已經經由我等之手,集中在了幾處。朝廷只要等新政帶來的影響消化掉,開始出現效果,南征、東征那邊投入的兵馬就會調集到九邊。到時候就是我大明真正走向盛世的最終一戰!”

唐可可雙眼定定的看著張志遠,冷笑了兩聲:“舉國之戰,豈是你我能夠置喙的?屆時數十萬大軍,你都沒資格領軍一路,最多為一軍前鋒罷了。你該想的是,什麼時候能回應天城,能和嫂夫人還有兒女們過上真正安生的日子。”

“此非我等可想之事。”

張志遠伸手衝著臉上抹了一把,試圖擦去那些開始變得黏湖湖的血漬。

唐可可長嘆一聲,雙手撐到身後,抬頭看向逐漸泛藍的天空:“朝廷這些年做的事情,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讓像你這樣的人,可以和家人團聚。”

“吾輩獻生,後世綿延,這是我張志遠的期望!”

“和你說不通!”

唐可可罵了一聲,站起身拍拍屁股,目光向著四周張望了一圈。

“老子要去找老子的刀了!”

……

“刀……”

“取……老夫的……刀來”

大明。

中都。

鳳陽城。

信國公府。

前院主屋裡間,信國公府湯家男女子嗣,從屋裡一路站到了屋外。

四下裡,僕役們垂手頓足,不敢有半點的動靜。

前院外頭,管事們已經開始派出一路路的信使,往中都各處功勳家中送信,更有一隊人馬直出鳳陽城,往京師應天城而去。

大明開國功勳、開國輔運推誠宣力武臣、榮祿大夫、柱國、俸祿三千石,信國公湯和,已到藥石難醫,油盡燈枯之日。

“取老夫的刀來!”

裡屋,滿臉斑斑,頭髮蒼白,卻忽然雙目透亮,面上漲紅的湯和,挺起上半身,衝著床榻旁的妻兒怒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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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刀!”

“取公爺的刀來!”

“快將父親的刀取來!”

床榻旁,湯和的妻兒衝著屋外悲愴的嘶吼著。

原本在床榻上挺起身子的湯和,聽到妻兒的嘶吼,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緩緩的躺回到床上。

“要老夫洪武五年追隨徐王爺征討關外的那把刀!”

洪武五年,湯和以右副將軍的身份,追隨當時的大將軍徐達北伐,在斷頭山遭遇敵軍,不利戰敗,指揮使張存道不幸陣亡。

皇帝並沒有對此予以追究,而讓湯和與李善長一同駐紮中都宮闕。隨後又北上鎮守北平,修築章德城。

隨後,湯和繼續跟隨大將軍徐達征討草原,在定西將擴廓擊敗,平定寧夏,向北追擊至察罕腦兒,擒獲蒙古勐將虎陳,繳獲馬牛羊十數萬頭。而後繼續用兵,功克東勝、大同、宣府。

洪武五年接連大戰之後,湯和因功獲封,賜爵中山侯。

那是湯和成為大明信國公最重要的一年,在六年之後,也就是洪武十一年的春天裡,湯和晉封信國公,參商軍國大事,操練地方軍馬。

“取洪武五年,封侯佩刀!”

屋裡,再也不用湯和催促,自有兒女衝著外面呼喊了起來。

湯和躺在床榻之上,早些年南征北戰留下的道道傷痕,如今像是一併重新甦醒,折磨著他的肉體和靈魂,而他的臉上卻只有那一縷澹澹的笑容。

一如當年,大明的國號,第一次在應天城裡響起時一樣。

“還要什麼?”

信國夫人謝氏帶著紅透了的雙眼,靠坐在床邊,深情的望著床榻上的丈夫。

“好想再回一次應天……”

湯和臉上的笑容透出了一絲苦澀。

“已經讓人去應天報信了。”

湯和艱難的轉動著腦袋,看向屋裡擁擠的人群,笑了笑:“徐王爺走了,常王爺走了,老夫也要走了,可我大明的盛世就要來了……”

最後幾個字,湯和說的很用力。

屋裡再一次響起了悲鳴聲。

“刀呢?”

湯和的聲音越發的低了,望不見自己的佩刀,他的眼底終於是多了一些害怕,不是對死亡的害怕,而是誰也分不清的畏懼。

“披甲……”

“去前廳……”

湯和靜靜的說出了自己的要求,而後便緩緩的閉上了雙眼,鼻間只剩下最後那一縷久久都不肯斷掉的呼吸。

謝氏遲疑了一下。

“為公爺披甲!去前廳!”

一名湯和的子女,低吼了一聲。

人們終於反應了過來,紛紛開始忙碌起來。

屋裡擁擠的人群被驅趕走,湯和的兒女們親自搭手抬來了軟榻,將湯和挪到了榻上,隨後又驅趕走想要上前的僕役們,親自抬著軟榻往前廳趕去。

被塵封在信國公府多年的甲胃,被人們找出來,擦拭乾淨。

人們走的很慢,卻又顯得很快。

所有人都清楚湯和此刻的心願,大抵就剩下看著自己著甲的模樣,再去一遭應天城。

應天城是去不成了,著甲的遺願卻要落實。

少頃,湯家眾人終於是抬著湯和到了前廳。

一直閉眼躺在軟榻上,已經開始進氣少出氣多的湯和,似是心有所感的睜開雙眼。

“灌藥吧……”

湯和的聲音虛弱的開始發顫。

而他剛一說完,趕到前廳裡的所有人,終於是開始嚎啕大哭了起來。

灌藥。

那藥飲下之後,所能灌入力氣,可盞茶的功夫便會再無生機。

藥很快就被送來。

一同送來的還有湯和的戰甲和佩刀。

藥下肚,臉色蒼白的湯和,終於是讓人覺得多了一絲生機,臉上也散發著怪異的緋紅之色。

在眾目睽睽之下,湯和竟然是撐著手在軟榻上坐了起來。

“著甲!”

湯和聲音蒼勁有力的低喝了一聲,亦如當年他在軍中,號令親兵為自己披甲一般。

謝氏與兒女帶著滿臉的不捨和痛惜,將湯和從軟榻上攙扶起來。

湯和張開雙臂,架在兒女的肩膀上。

謝氏領著兒女,開始一件一件的為湯和穿上明軍軍袍,系上一件件的戰甲,批上那一襲殷紅的披風。

堂前廳外,湯府的人已經跪了滿地。

終於,謝氏與兒女們終於是為湯和批上了左右的甲胃。

將軍椅被放在堂上,湯和張推虎坐,雙手杵著長刀挺直腰板,端視前方。

坐北望南。

那南。

是應天。

“老夫壯否?”

“公爺壯哉!”

“老夫雄否?”

“公爺雄哉!”

“老夫願為大明再戰四十載!”

“公爺勇傳三軍兮……”

四十年前,至正十二年,湯和帶著十多名壯士投身郭子興的紅巾軍,因功獲封千戶。信與朱元章,邀來參加義軍。

大明的開場,就是這般。

四十載,而今姑息,功勳將逝。

“老夫雄哉兮!”

“老夫壯哉兮!”

“老夫勇傳三軍……”

接連三聲豪邁之言而出,卻有一字落下。

聲已歇。

餘音繞樑。

將軍持刀端坐,不動如山,如中流砥柱!

謝氏慌張的抬起頭,眼中帶著悲愴,淚如雨下。

“大明信國公,薨!”

管事雙目落淚,大聲的朝天悲鳴著。

“大明信國公,薨!”

僕役們開始向外哀嚎著。

堂前廳外,管事僕役們早有籌備,素縞伴著餘音纏繞上樑。

噠噠噠。

馬蹄踩在鳳陽城的街巷中,顯得有些凌亂。

“快!”

“再快一點!”

朱允炆掀開幕簾,望著前路,衝著車伕嘶啞的叫喊著。

晃動的幕簾後,馬車裡,端坐著一名新婦。

馬車乃至信國公府前。

尚未停穩,朱允炆已經是跌跌撞撞的跳下馬車。

“老公爺!”

“老公爺!”

衝入信國公府,朱允炆站在堂前,望著堂下端坐不動如山,披甲持刀的湯和,雙眼頓時一紅。

……

應天城開始下雨了。

在這個深秋裡,掀起了幾分淒涼。

霧氣從泥土中氾濫而出,讓人早早的圍爐取暖歇息。

一場秋雨一場寒。

似乎,洪武二十八年的冬天,要比往常來的更早一些。

一隊身著素服的人,從龍灣碼頭登岸,牽馬而出,駕馬衝入外金川門。

沒人敢於阻攔,即便是守城官兵。

那素服,插著大明信國公府的旗號。

這是報喪!

大明第一個榮養在家的開國功勳,薨逝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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