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高歡心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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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晚秋。月色皎潔,卻不斷有冷風吹進靈堂。

高洋年紀還小,跪了一會就昏昏欲睡,高澄看到後,起身說道:

“若是累了就睡一會,我去為你拿床被子。”

高洋看著他走開,眼裡閃過一絲疑惑。

高澄才走到迴廊,就撞見元季豔抱了兩床薄被過來。

“天冷了,我擔心你們兄弟受寒。”

元季豔笑道,一雙眼睛眯成月牙形狀。

高澄接過兩床被子,說道:

“多謝嬸嬸掛念。”

正要離開,又回身再道謝一句:

“昨夜多謝嬸嬸為我添被。”

元季豔聞言,連忙擺手道:

“是我該謝謝你,若不是有你,我與睿兒從此再不能相見。”

高澄看著眼前這位小嬸,她很年輕,年輕的有些過分。

十四歲嫁給高琛,生子卻即遭喪夫的她,如今也才十六。

另一時空,高睿剛滿月就被高歡抱走,交由小妾遊氏撫養,一直到四歲才由外人說漏嘴,得知自己並非遊氏之子。

苦苦哀求高歡,才得以破例讓元季豔來一次渤海王府,讓她們母子相見。

但也只是破例而已,元季豔在孤獨中煎熬、苦盼了十年,年僅二十六歲便香消玉殞。

出於對這位小嬸悲慘遭遇的同情,高澄昨日才會選擇幫她留住高睿。

“嬸嬸今後如有難處,儘管遣人與澄相告,力所能及,澄不會推辭。”

高澄朝她笑道。

“往後安心教養睿兒,雖是孤兒寡母,有高王與...”

元季豔頓了一下,低下頭,視線望著腳尖繼續道:

“與子惠看護,想來也不會有人為難。”

“我自然會護著嬸嬸。”

又見元季豔衣裳單薄,高澄勸道:

“天氣涼,夜色也深,嬸嬸還是早些回屋安睡。”

元季豔點依言與他道別。

高澄抱了被子回靈堂時,高洋似乎已經睡去。

為高洋添上一床被子,他的眼皮微微顫動。

高澄沒有察覺,他繼續跪坐在靈堂守夜。

過了一會兒,院子裡傳來腳步聲,高澄原以為是元季豔,循聲望去,走進來的卻是他的父親高歡。

高歡緊挨著高澄坐下,與他緬懷起高琛兒時的趣事,講到動容處,總要低頭用衣袖拭淚。

說了很多,也說了許久,高歡望著躺在地上背向他們的高洋,對高澄告誡道:

“為父失手打死了你們叔父,如今痛徹心扉,肝腸寸斷,深恐九泉之下被父親責問。

“阿惠,你要以我為戒,絕不能重蹈為父的錯事。”

高澄也向高歡表態:

“孩兒會照顧好弟弟們,父王莫要擔心。”

人的心境總會隨著一些重大變故而產生變化。

失手打死高琛後,高歡越發看重自己子嗣彼此間的關係。

他不是瞎子,高澄與高洋的疏遠都看在眼裡,自以為明白其中緣由,無非猜忌而已。

所以今夜才會來到靈堂與高澄緬懷過往。

又與高澄言語許久,高歡起身離開,高澄隨行相送。

送到府門外,高歡突然讓護衛退開,對高澄道:

“晉陽樂其實很聰明。”

晉陽樂是高洋的乳名,高澄心中瞭然,此時喚起乳名,便是要為以父兄的角度去談論高洋。

“孩兒明白。”

高歡注視著高澄,說道:

“他將來可以幫你,親兄弟總比外人可信。”

高澄迎著高歡的目光,沒有退縮:

“孩兒會防他,但不會害他。”

“為父給了你很多,阿惠的世子之位無可動搖,你無需猜忌晉陽樂。”

“父王不給,但澄擔心他會自取。”

高澄回道。

“以阿惠權勢之重,又何必杞人憂天。”

“權勢雖重,於晉陽樂而言,只需一名刺客足以。”

月光下,高歡默然許久,他沒想到高澄的猜忌之心已經達到這樣的地步,但也欣慰高澄對自己的坦誠。

“記住今日之言,不要害了他的性命。”

扔下這句話,高歡招來護衛送他離開。

回到渤海王府,高歡沒有第一時間回房休息,只是取來一封奏表,鋪開來,內容是為高洋封官賜爵。

散騎常侍、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左光祿大夫、太原郡開國公。

這樣的封賞完全不能與高澄起家就是侍中相提並論。

但今日高澄一番言語,讓他不得不另寫一封,只剩了太原郡開國公的爵位。

高歡知道這樣的處置對高洋很不公平,但他別無選擇。

高澄已經挑明了對高洋的忌憚,難道要對高洋大肆封官,加深他們兄弟之間的矛盾,只等將來自己一死,讓他們在靈前操戈。

或者廢黜自己的好幫手,羽翼漸豐的高澄,不惜挑起內部動亂,扶高洋上位。

廢長立幼,又讓其他子嗣怎麼看待。

高歡封好新的奏表,望著窗外的月亮,自語道:

“阿惠本可欺瞞,卻直言相告,他今日所言必是出自肺腑,晉陽樂能做個富貴閒人,或許也是一件幸事。”

翌日,隨著人流將高琛的棺槨送出晉陽城,將他安葬,這場喪事也算是結束了。

高澄在晉陽多留了兩天,這才向高歡辭行。

耽擱的原因自然是高歡臨時改變主意,將兩歲的高浚、高淹都給捎上了。

到了離別的日子,王氏、穆氏望著乳孃懷中的幼子,泣不成聲。

但高歡心意堅決,他認為造成高澄猜忌高洋的原因還是兩兄弟久不見面,彼此間並沒有多少手足親情。

同樣的錯誤,高歡不願再犯第二次。

渤海王府外,高澄與高洋夫婦拜過父母,與送行的人一一道別,其中就有懷抱著高睿的元季豔。

“我會在晉陽頌唸佛經為子惠祈福。”

元季豔輕聲說道。

高澄笑道:

“佛祖若是有靈,只怕先要出手懲治我。”

雖然打著元善見的旗號,但滅佛之事確實由自己主導。

“你為佛門肅清妖孽,佛祖決計不會怪罪。”

元季豔也知道高澄滅佛一事,她認真道。

十六歲的年紀便要守寡,總得找些事情做,誦經唸佛對於元季豔來說不是壞事,但高澄還是勸說她莫要學梁人吃齋。

元季豔一口應下。

高澄隨即又轉向紅了眼眶的陳元康,與他道別。

許久,車隊才在王思政的護衛下啟程南行。

高澄掀開窗簾,探出腦袋向眾人揮手道別,直至再也望不見了,才縮回車廂。

對於高澄來說,離開晉陽,代表悠閒的日子已經過去。

十月初七,卑鄙無恥的竊國大盜剛過河橋,一連陰雨了數日的洛陽也隨之放晴。

東魏都城終於迎回了它至高無上的小高王。

高澄早早打了招呼,讓眾人不必相迎,可建春門外依舊擠滿了高氏黨羽。

與眾人一一寒暄,當走到趙彥深面前時,高澄只是說了幾句普通的客套話,但目光裡的讚許卻流露在外。

趙彥深在雲陽穀做得很好,不止確保劉蠡升死在部將之手,更讓他們殺盡劉蠡升的子嗣。

領著一行人回到渤海王府,高澄吩咐僕奴設宴,與眾人歡飲。

席間又命人喚來高洋與高浚、高淹向眾人介紹自己的三位弟弟。

有些話,父子私下裡可以直言,但在外人面前,表面功夫卻要做足。

就像那一夜,高歡還要特意屏退護衛才與高澄言語。

高洋的封賞早已經頒發下來,只是被封為太原郡公,並無官職。

眾人猜想高洋並不受高歡重視,也少有人將他放在心上。

罷宴後,高澄送走賓客,又為高洋、高浚、高淹在府中找好院子,安置下來。

他沒有急著往尚書省處理政務,而是先為高洋的學業操心。

高歡就是以無暇看顧高洋為由,讓他南下由高澄教導。

老師是誰,並不重要,教導什麼,才是關鍵。

安排高洋入宮謝恩後,高澄蒐羅了一堆道德書籍,又從洛陽城裡尋了一個名儒過來,指著桌上書籍道:

“你們儒家常言,人有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

“我將阿弟交由你教導,不求他將來立功、立言,德行卻要無人非議。

“該如何教導,你自該心裡有數。”

那儒士是個伶俐人,當即表示會將高洋教育成道德君子。

高澄頷首道:

“若真如此,我保你一世富貴。”

讓儒士明日開始往高洋院裡教學,便將他打發走。

忙完這些,又喚來婢女仔細詢問一番,終於放下心,回後院與愛妾們相見。

“下官高澄拜見皇后殿下。”

才進門,高澄就叩拜行禮道。

爾朱英娥故意冷著臉道:

“愛卿早早進了府,卻這時候才來覲見,可是在哪位妹妹那裡耽擱了時間。”

高澄連忙喊冤,言說自己與來客宴飲後,就在忙著為高洋尋覓良師。

雖然小爾朱也曾身為皇后,但這種皇后與下官的戲碼,卻是獨屬於高澄與爾朱英娥的情趣。

與爾朱英娥互訴相思後,爾朱英娥問起身在晉陽的母親北鄉長公主與兩個弟弟。

高澄此行並沒有見到他們,但不耽誤他胡扯。

三言兩語哄得爾朱英娥心滿意足,這才往小爾朱房中走去。

再見小爾朱,剛參加完高琛葬禮的高澄不免唏噓。

當初心存僥倖,以為小爾朱來了洛陽,能夠保住高琛性命,但他終究還是沒有管住自己。

懷抱著小爾朱,說了一會情話。

小爾朱同樣詢問起遠在晉陽的家眷近況。

高澄一番胡編亂造,將她哄騙過去。

其實這兩人的家眷也沒什麼好牽掛的。

高歡將她們養在晉陽,念及爾朱榮的恩情、與爾朱兆的香火情誼,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人欺辱了她們。

吃喝不愁,只是沒了自由而已。

高澄先後見了元明月、宋娘子,又是一番甜言蜜語。

高洋在洛陽的日子很規律,每天隨著先生學習道德書籍,而受任吏部尚書的高澄,在跟進關東各地括檢隱戶之餘,也將目光投放在吏治之上。

北魏前期吏治腐敗,根源在於官員沒有俸祿。

而後期吏治敗壞,則是停年格的頒發,斷絕了官員依靠政績升遷的可能。

廢除停年格,重建官員升遷制度,也是高歡將吏部交給高澄,對他寄予的期許。

河陰屠殺,以及之後的洛陽叛亂,宗室與大臣,如割草一般被殺了兩茬。

停年格舊有的既得利益者們大多凋零,新的既得利益者也已經形成。

他們就是繞開停年格,而被火速提拔的信都元從。

對於高黨勳貴來說,資歷要求約束不了他們,而不論才能、政績的規定卻能有效地保護自己官職。

同時防止底下才能之士冒頭,衝擊他們的地位。

賀六渾要做好人,卻也想改革吏治,所要侵犯的卻是自己親信黨羽們的利益。

他很清楚,除了自己,只有高澄繼承人的身份能夠頂住高黨勳貴的壓力,強行推動改革。

這也是高歡願意將吏部尚書交由高澄的原因。

歷史上的原主沒少充當打手身份,他在鄴城衝鋒陷陣,而高歡則在晉陽唱紅臉:

‘我的兒子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們要避讓著點。’

他與不計名聲也要為朱標除去荊棘的朱元璋,是截然相反的兩種態度。

但高澄也明白,沒有付出,高歡憑什麼賦予他這麼多的權力。

高歡童年再苦,也沒有如朱元璋一般看著至親一個個餓死那樣悲慘,自然也不可能如他對待朱標一般,珍視高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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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心底的怨念拋去,高澄喚來崔暹、崔季舒,計劃對兩人的職責重新分配。

崔昂雖然號稱三崔之一,不過是借了姓氏的光,在高澄心裡,終究差了陳元康、楊愔、崔季舒、趙彥深、崔暹這五人許多。

如今陳、楊不在,聽望司交給別人,高澄也不能放心,至少短期內,趙彥深還要為他繼續主持此事。

“崔長史,父王以澄為吏部尚書,囑託澄改革吏治,吏部六曹,以考功最重,澄屬意任你為考功曹郎中,你需用心治事。”

這話一出,崔暹欣喜,而崔季舒卻神色暗淡。

高澄又道:

“季倫出任公職,自然不能在我幕府任職,長史一職就由叔正接任,彥深雖任幕府司馬,卻要分心聽望司,大都督府便交由叔正為我操持。”

崔季舒這才重新振作,立即謝恩。

先讓崔暹回去準備接手吏部考功曹,高澄對崔季舒道:

“吏部考功,貴重不假,但改革吏治時,卻是一個得罪人的活計,叔正應該明白我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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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點多才醒,中間又睡了一小會,才寫完,繼續去睡了。

明後天兩天考試,更新不會斷,考完應該會吧更新時間調整到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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