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處在觀賽席上的所有人來說,他們看到的……是一場蛻變,是一次昇華。
而對於昏暗處默默凝望著臺上那抹身影的初名來說,他所看到的……只是又一次,更加急切而分明的心情的湧瀉。
他的女孩,在拼了命地為了他的期望而努力……
我的衿……初名銳利的藏金眸中微光掠過,略柔軟……略繾綣。
那只是拼著一腔心緒而凝出的球勢,甚為脆弱而生疏……她還沒有完全掌握,甚至沒有形成完整的領域。
山澤努力地維持著在莎拉越發猛烈的衝擊下有些動搖的心神清明,身邊的微藍光彩也搖曳著盡力給予她最大的守護。
“你這麼努力……他知道嗎……他需要嗎……”
飄忽的誘人的聲音縈繞於耳邊,伴隨著那些回憶片段裡熬人的孤獨寂寞,一遍遍碾壓著山澤震動的心緒。
她拼命地睜大雙眼望向對面那抹高挑身影,可是眼前一片模糊,夾雜著記憶裡的人影晃動。
不行……身邊的球影在不斷地晃動,在莎拉的干擾衝擊下山澤已經在無力繼續比賽的邊緣……
若非緊要關頭激發出的球勢,她只怕已經被擊潰。
深吸一口氣,山澤閉上眼,平定自己激盪的心情,一點點回想那些累到暈厥的練習過程……一點點回想他的聲音,直擊中心的指引。
“所謂球勢,就是球手領悟的結晶,比拼的是對於技巧和球感的境界。”
“透過不斷的練習,當你與球及拍之間有了冥冥的聯絡,你會想去創造,創造屬於自己的體驗。那就是你的勢……而後成領域。”
“而勢的比拼與壓制,也就是體驗與積累的較量。”
他那樣說著,看著山澤的眼神是微溫的肯定。
“你的練習,你的體驗,已經足夠。”
“學會去用……這麼多年的刻骨銘心的熟悉與體會。”
他那樣說著,拂過山澤頰邊的手指溫涼清晰。
用……體會?
山澤慢慢睜開眼……似有體悟。
“我的回憶……”
她看向對面的莎拉,喃喃道。
“不是痛苦……拋棄。”
“我的感受……你怎會懂?”
微藍的光芒漸盛,瀰漫縈繞於她的拍上,隨著山澤堅毅起來的眼光漸凝成刃……裹挾著這麼些年裡她真切的情感……呼嘯而去!
極絢爛的藍……憂鬱而純淨的微藍。
櫻乃站在臺下仰面看著……那呼嘯鋒利的微藍之刃中是她理解不了的情感的色彩……
感情。她缺失的東西……
回憶。她丟失的東西……
為何?櫻乃望著那道微顫卻可以為了所謂感情拼命努力的身影,無波無瀾的眼色微動……
為何冥冥中有那樣的感覺——
她也曾經……有過近似的熱切的祈求與熱愛。
為了誰?
為了什麼……
絢麗的藍旋開極妖嬈的花!
莎拉挑動的球勢震悚……那回遞而來的不是別的……正是一幕幕洶湧強烈得幾欲要將她淹沒的記憶片段和其中裹挾著的……熱切而赤誠的情感!
“哥哥……”“哥哥……”……
怯生生的——歡喜著的——依戀著的——
無數種姿態無數種神情的她仰面喚著……用那雙溼漉漉的滿懷依存的眼睛望著……輕聲喚著……
她在球場上清冷著神情抿唇揮拍……她在訓練機器前累到暈厥……她在寂靜無人的夜裡垂眸神傷……
祈求的……她伏倒在地為他的離去哭到聲音嘶啞。
無情的……她面上妝容濃烈冷眼觀看周遭種種。
怯懦的……她一遍遍數著過去的日夜輾轉難眠。
……
那是她所有的顏色……簡單執著到再無其他……純粹而乾淨
如今成洶湧的浪——成逼人的刃!
——直直撲去——擊潰人心!
花綻!刃影的光漫上身軀!
莎拉步步後退……在自己製造的回憶的領域內被鎖住!
不比她的球勢色彩斑雜,山澤以執念入勢,體會單一卻熱切……這一點……
莎拉痛苦地捂住耳朵……在那無垢的呼喚聲中被擊潰——
這一點……她比不上!
“砰!”
莎拉斑雜的球勢色彩與那迎面撲來的微藍之光狠狠相撞!
“砰!”
巨大的轟鳴聲之後……莎拉整個人被衝擊力撞到了高臺邊上,半跪倒地,痛苦地捂住頭……顯然已經在錯亂的邊緣。
“咳咳……我,認輸……”
莎拉扶著邊柱站起來,臉色灰暗地打了手勢,轉身黯然地踉蹌著走下臺。
“山澤勝!升至第七席!”
譁啦啦的錢幣傾倒聲響起,遙掛在空中的榜單上莎拉的頭像暗淡下去,其名字旁的賭金盡數被刷掉流入最高處鬼骷髏的賭盤中。
矢川懶洋洋的聲音響起,伴隨著他的宣告,山澤的頭像微亮,躍至第一位。
“下一場。六席——白!對戰七席山澤!”
忽亮的燈光打在臺下的一方角落裡,照亮了角落裡那個顯得極為單薄瘦弱的身影——第六席,白。
初名坐在觀賽席上,微微眯起了眼,看著慢慢走上臺的那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身影,皺起了眉。
白?
初名輕輕摩挲上嘴唇,陷入回憶,這個名字……他似乎有些印象。
很美麗的男孩子……
當他站定在臺上,全場的慘白燈光集中,照亮了他極為漂亮的五官,場邊頓時響起一陣吸氣聲——那真的是一個……美人……
他微微垂著頭,眉眼不清……白皙的皮膚在燈光下幾近透明,過肩的長發散在腦後用鬆散的布條繫著,穿著一襲寬大的黑色長衫,越發顯得整個人瘦弱病態。
極美……如古畫中走出的美人……美得別有雅緻風骨。
山澤站在對面,看他輕輕抬首,近乎泛白的唇瓣微彎,漸漸現出一抹宛如高山清雪般的微笑……
她怔然,心都不禁微顫。
這人……
“這人?”
驚訝地出聲,薩麥爾有些惱怒地轉頭看向坐在暗處悠閒自在的矢川。
“你沒和我說……他來了!”
“資料在那裡……影片也在那裡。誰讓你。”
矢川渾然不在意地搖晃著手中的酒杯,連眼都沒抬,語氣裡倒滿是調笑。
“心心念念只有小公主一個人呢……”
“真是陰魂不散!”
那張向來只顯露出燦爛微笑的面孔第一次沉了下來,薩麥爾有些陰沉的目光落在臺上那抹美到刺眼的身影上,幾近咬牙切齒地低語。
“追我都追到我們的地盤上來了?我卻不知,他竟是這麼愛我嗎……”
“哈哈哈……我親愛的小惡魔,你可別太自作多情了。據我所知,你們只是每次都太有緣分碰上了而已,他可從來沒有追著你跑。”
微微嘲弄地開口拆臺,矢川站起身,走到薩麥爾身旁。
“這一次,我看他也一定不是為你而來的。”
“呵。那也真算是孽緣。不過,怎麼說他現在也算是我們的敵人,你讓他來這裡……”
薩麥爾別過臉,蔚藍的眼波裡漾開一絲危險。
“真的可以麼。”
沒有在意薩麥爾語氣裡的質疑,矢川輕輕敲擊手中的杯壁,漫不經心的目光落在四周,邪佞的微笑未褪,對於眼前發生的一切,整個人呈現出一種病態的享受感。
“敵人還是朋友……一切都還是未知數。”
“人生如戲……太早知道劇本,其實也沒有什麼意思。”
他看著薩麥爾漸漸不滿起來的臉色,輕笑著安撫道。
“再說,同意他摻合到這裡來也不只是我一個人的意思,向上面請示過了,幾位大人對他……還是很有興趣的。”
“呵。這麼說,他還真是得人青眼,拒絕了繼任者的機會之後投向敵對面,居然還能不被厭棄……明明就是一副病怏怏的樣子罷了,真是不懂大人們的心思!”
薩麥爾陰沉著臉,毫不掩飾對臺上白的嫌惡之情。
“他究竟來這裡幹什麼?”
矢川瞥過他的臉色,事不關己地聳聳肩,一副無辜模樣。
“我可不清楚,我只是照著上面的吩咐沒拒絕他透過空名邀請函進來罷了,怎麼知道他來幹什麼。”
他抿了一口酒液,眼底猩紅一片。
“說起來,你和他也算是多年好友,怎麼會不知道他是個多隨性的人。”
“不如且看著……”
矢川飲盡杯中酒,眉梢高挑起。
話語間……滿滿的血腥氣息
“美人煞……殺將起。”
“第二幕,白VS山澤。”
哨聲起,矢川慢慢說道,仔細聽……似有笑意。
“第一局。白發球。”
“白……白?”
微蹙眉,初名敲著指節,看著臺上那抹清若飛雪的身影,回想著……忽然怔住——他猛地抬首,藏金的眸色微變!
是他!
山澤握住拍,看著對面那似乎一擊便要倒下的身影,心裡不知為何升起一絲危機感。
她下意識地張開了剛剛有所體會領悟出的勢,微藍的光芒籠住她的身軀,呈現出守護的姿態,嚴陣以待。
哨音落下,白站在臺上,美如畫的眉眼抬起,靜而淡的瞳色倒映著面前的所有……卻又顯得空無一物。
他只是輕輕抬手,修長蒼白的指尖微微地,朝山澤點來……
彷彿是一場電影最後的無聲的慢放鏡頭……
山澤微微睜大眼,無法相信地看那人淡淡的瞳色望來,而後一切聲響遠去,連對面的白的身影也漸漸遠去……
一點點……她被自己的微藍的光輕柔包裹著……溫柔卻不可抗拒地不自禁地向後飛去。
周遭一切慢慢倒退……她被一點點推向臺邊,一點點……推下高臺!
慢放乍停——她在半空中驚頓!
而後——猛然墜下!
眼中最後一幕——
是那張極美的面容上……宛若高山清雪般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