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人間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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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條即將蟒化蛟的孽畜和一頭僥倖食下一截棲鳳梧桐枝的紅鳥罷了。”柳先生平靜地出聲,而後示意眾人都坐下,“不急,暫且坐山觀虎鬥。”

葉璟依舊沉浸在震驚中,眼前所景,的確已經超過了他所能想象的認知。只看到早已成了一堆廢墟的湖心亭之上,白玉巨蟒和火紅巨禽纏鬥在一起,由於紅鳥帶起的陣陣火焰,使得在這黑夜裡的爭鬥清晰可見。

紅鳥振翅而鳴,橘黃色的火焰從羽間飛出,衝向白玉巨蟒。白玉巨蟒毫不退縮,將它那頭頂微微鼓起的“角”撞進火焰之中。

水汽上升,眼前頓時雲霧繚繞,待到再次清晰看見之時,紅鳥右翼出現了一個大缺口,而白玉巨蟒身上也是傷痕累累,兩獸分別立於湖的南北側之上,而湖畔眾人則位於面向東方的西側,觀望這場駭人聽聞的異獸相爭。

“差不多了。”柳先生率先站起身來,蘇見和張十里連忙起身。

張十里神情嚴肅,對著身旁的葉璟說道:“葉璟,接下來發生的事,希望你用心好好得感受。”葉璟愣了一下,轉過頭疑惑得問道:“什麼?”

話音剛落,葉璟突然感受到一股無比強大的力量,將他舉起,緩緩上升。他只看到張哥、蘇見和柳先生都離他越來越遠,惶恐與不安充滿了他整個腦海,他想要叫喊,可是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發出一點聲音。

他看到在湖畔的柳先生面色冷漠,一點也不像平時的那個總是讓自己感到如沐春風的說書人。柳先生手裡多了一支毛筆,他大手一揮,臨空寫下了一道奇怪的符文。

一股異常的熾熱感從胸口傳來,葉璟連忙從懷中拿出了那塊古玉。這塊打記事起就一直帶在身上的暗黃色古玉,竟發出耀眼的光芒,又有強烈的熾熱感從中傳來,他甚至覺得這塊古玉已經燙手得自己根本無法拿住。

古玉的光芒更加耀眼,最終淹沒了整個世界。

他的眼前只有黑暗,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

眼睛,看不見;嘴巴,說不了;耳朵,聽不到。

接著就是觸覺,他無法感受到身邊的任何東西,就好像被關在了一個暗無天日的牢籠,不見光明。

湖畔,柳先生揮動手中的毛筆,包裹住葉璟的暗黃色光芒移動到了兩獸之間,正是那原先的湖心亭之上,靜止不動。

他左手抬起,右手揮筆,“來。”

小鎮北面的古井的水終於漲到了井面,隨著柳先生話音一落,水柱自井中衝出,向東面而去。

北方的天空中飛來了一道水柱,距離漸近,柳先生筆端一動,水柱化形,竟化為一條水龍,一聲龍吟之後,直直撞向在湖北面上方而立的紅鳥。

一聲似鳳鳴的叫聲再次響起,卻是因為疼痛而出聲的悲涼。水龍飛過,落入湖中,紅鳥墜地,落在了湖北面的岸邊,哀鳴不斷。

柳先生右手再次開始書寫,張十里的酒壺突然開啟,那只土泥鰍從中飛出。

鎮西面的山洞中,荷花池中池水乾涸,荷葉枯黃,再也不復昔日春景。

土泥鰍被未知的力量牽動向白玉巨蟒飛去,柳先生筆下突然發力,接連寫下一串未知符文。土泥鰍身軀不斷變大,待到飛到白玉巨蟒身前,已經化為和白玉蟒一般大小。

水汽散去,那只整日待在酒壺中的土泥鰍竟頭生雙角,身下又有四爪,通體暗黃,再也不復土泥鰍的模樣,這分明就是一條土龍。

土龍衝向白玉巨蟒,在其身前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白玉巨蟒竟露出幾分怯弱,發出幾聲輕微的叫聲回應。土龍一把抓住白玉蟒,重重得摔在湖中,湖水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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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再現出模樣,已被土龍重重得壓在身下,動彈不得。

張十里和蘇見神情嚴肅,對視一眼,眼睛盡是驚訝和不敢相信。

他們當然知道這個說書人定不是一個普通人,三年前,他獨自一人來到十里河間,而後便在鎮南的梧桐樹下說書講學。

他給聽客講百年前的唐莽大戰,講當初那位王爺是如何替天子守國門,講那之後的涼唐大戰,南唐末主是如何猜忌。那位王爺又是如何戰勝,講紫禁城門之前的天人之姿,講大涼建國之始。

說完了沙場,他又開始講這座江湖,說那‘盛唐三絕’是如何讓百年前的江湖俯首稱臣,說那‘晚唐雙壁’是如何為大涼鞠躬盡瘁。

所說內容之詳細,就彷彿他曾親身經歷了這百年的江湖。

張十里心裡難以壓抑的疑惑,他是如何知道這只土泥鰍身上有土龍的血脈,他又是如何將它化龍來壓制這頭還未化蛟的巨蟒?

蘇見眉頭緊皺,這位柳先生的眼前作為無不透露出此人的實力深不可測,那口古井有龍意他早已知道,不然他也不會在井邊無故待上數年,為的就是等龍意出世,將之扼殺在搖籃裡,不讓其降落人間為非作歹。可這個說書人筆尖一動,竟加速了龍意的出世,更是直接令其化龍前來壓制這頭紅鳥。莫非?

蘇見再次看向張十里,張十里也正好滿臉震驚得轉過頭來看著他。“天人?”兩人無聲得張著嘴,盡是不敢置信。

“葉璟,忘記所有的感覺,用心去感受你身邊的一切。”柳先生的聲音突然在葉璟的意識中響起,葉璟心生疑惑卻還是照做,他開始念起了蘇大哥教授給他的靜心決,將心神回收,不再去刻意感受身邊的一切,而是開始用心去感受。

然後,他‘看’到了一束光。

……

“落位。”柳先生將筆重重揮下。

包裹住葉璟的那團光芒為中心,紅鳥、白玉蟒、土龍,還有自水中再次出現的那條水龍分立四個方位將他圍住。

“這座湖心亭是多年之前的一位天人用一棵千年烏木所建,並在亭子的下面用鐵木建了一個直達湖底的牢籠,加上木靈封印,為的就是鎮壓這只白玉蟒。這麼多年,這頭孽畜將木靈吸盡,因而得以即將化蛟,化蛟之後便是一頭為禍人間的木蛟龍。屬木。”柳先生停下了筆,開始對著身邊的二人說道。

張十里接著他的話說道:“小土身負土靈血脈,先生運用神通加速它的成長。屬土。”

“那麼那口井裡的水靈被催生而成龍。屬水。”蘇見沉聲說道。

柳先生看向那只紅鳥,說道:“這頭紅鳥,僥倖食下了一截棲鳳梧桐枝,在此地消化了多年,被它修出了幾分火靈血脈。屬火。”

蘇見緊皺眉頭,看向柳先生,說道:“那麼先生的所作所為,應該就是為了佈下傳說中諸神大戰之後便不再出現過的遠古陣法,五靈陣吧。”

柳先生輕輕點了點頭。

張十裡面露驚訝,隨即疑惑道:“木、水、火、土都已經落位,那麼只剩下……”

“金。”柳先生打斷他的話,轉身看向身後。其餘二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頭斷了左牛角的老黃牛緩慢得向他們走來。

“姓柳的,可以開始了。”老黃牛口吐人言,隨即,竟飛速衝進陣中,落位金。

張十里和蘇見神情驚愕:“妖?”

柳先生重新拿起筆,隨著老黃牛的落位,以葉璟為陣眼的五靈陣終於成型,柳先生左手揮動,兩顆佛家舍利衝入陣眼,融入光芒之中。

……

而後,他看到那道光向他飛來,等到他的面前,才終於停下。

正當葉璟覺得疑惑之時,那道光突然加速,衝入胸前古玉。

一時間,葉璟感覺體內有什麼東西要跑出來了一般,他的感覺重新出現。血液的流動異常快速,從原先的只是胸口發燙到如今全身都冒著肉眼可見的熱氣,他的皮膚由於血液的高速流動,竟浮現出鮮血的紅色。古玉如水般緩緩融進他的體內。

之後便是一道黑影彷彿要從他的體內飛出,又被一股未知的力量壓了回去。而後又是一道血紅色的影子想要飛出,被同樣狠狠得壓入他的體內。然後是一道金黃身影剛一出現便自己重新和葉璟融為一體。之後葉璟額間又彷彿浮現出了一隻眼睛,若隱若現,最後再次消失。

葉璟的身體慢慢歸於平靜,古玉從胸前再次出現。葉璟感受到那種無法忍受的感覺漸漸消失,血液的流動也慢慢趨於正常。

古玉停止發熱,光芒也逐漸暗淡。四周的光芒逐漸消失,待到葉璟再次睜開眼,眼前便是一幅驚世駭俗的五靈陣,而他,就是陣眼。

葉璟低頭看了一眼古玉,只看到在原先的基礎上,上面彷彿又多了一層東西,使得這塊古玉更加顯得破舊。

他抬起頭,看到了正對著他的老黃,疑惑地用眼神詢問。

老黃點了點頭,示意他安心待著,不會有事。

葉璟再次向四周看去,那兩頭原先正在大顯神威的異獸竟傷痕累累得圍在他的身邊,又有一頭全是水構成的龍和一頭模樣神威的土龍。

所以,這到底發生了什麼?

“葉璟,接下來就要看你的意志力了。”柳先生的聲音再次從耳邊傳來。葉璟看向湖畔,柳先生依舊拿著那只筆,不過神情卻罕見的嚴肅。

只見他懷中筆走大龍,在空中勾畫陣型,隨著他的筆慢慢寫下,葉璟身邊的五靈發出屬於各自的光芒,而後一齊向著他湧來。

一種深入骨髓的疼痛從背部傳來,深入骨髓,因為他明顯感受到自己的脊柱被撕扯開,然後被塞入了一樣東西之後再重新排列,背部的脊骨同時被一點一點粉碎。

劇烈的疼痛感讓葉璟無法忍受得顫抖,無法忍耐得嘶吼,叫聲響徹天際。可是奇怪的是,鎮子裡的人卻毫無動靜,就好像,有人將整座湖都籠罩封閉起來了一般。

張十裡面露不忍,不由出聲道:“柳先生!”

柳先生置若罔聞,繼續在手中書寫。他每動一筆,葉璟的叫聲就慘烈幾分,宛如毫尖有鬼神出沒。

疼痛佔滿了葉璟的全身,他的身後,是一幅血肉模糊的慘烈景象。

他強迫自己頭腦清明,口中間斷得誦唸著靜心決,腦中開始回想自己走過的路,遇到過的人,經歷了的事。

他想到了在南疆遇到的那個樣貌俊美卻流落街頭無家可歸的小乞兒,兩人因為一個包子不打不相識,就成了朋友,在姐姐的有意放縱下,一起到處惹事捱罵,事後還要姐姐去給他們擦屁股。那段日子裡,葉璟跟著他見識了很多自己根本不敢想象的做法,像是見到了漂亮姑娘,那個小乞兒就笑著上前去裝可憐,引得那些個母愛氾濫的年輕女子紛紛同情地抱著他安慰,這時候,他就使勁往人家那雪白的胸脯上蹭。回來還要和葉璟念著他自編的打油詩,“姑娘的小嘴啊紅又紅。姑娘的秀髮啊長又長。姑娘的胸脯啊白又白。姑娘的屁股啊翹啊翹。姑娘的身材啊是美又美。”

記得他總和自己說他家裡是大官,說他哥是在戰場上以一敵百的猛人。每次說到這個,葉璟都只是笑了笑,也不去爭辯,只是心裡想著,要是真像他說的那樣,他何至於如此啊。

少年就是少年,最難捨就是分別,書裡道理說得再多,等到真的分別之時,又有幾人可以忍受住內心的不捨。

記得分

別時,那個小乞兒說一日是兄弟,終生是兄弟,他說下次見面時,一定給葉璟介紹一個天底下第二好看的漂亮姑娘,問他為什麼是第二好看,他回答說第一好看的當然要留給他自己啊。

想到這裡,葉璟嘴角露出了微笑,疼痛感逐漸消失,身後的動靜好像也已經停止。

葉璟睜開雙眼,感受著周圍的一切,一切都歸於平靜。

紅鳥、白玉巨蟒、水龍、土龍都消失了,只剩下老黃出現在他的身旁,而他們都浮於空中。老黃示意他坐到自己的身上,葉璟艱難起身,爬上老黃。

老黃在空中行走,速度很快,一眨眼就回到了柳先生等人所在的湖畔。張十里上前將葉璟扶下地,讓他坐到之前就放置在旁的竹椅上。

葉璟滿腹疑惑與不解,今夜之所見所聞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即使他有比同齡人成熟得多的為人處事,但是他到底還只是一個來到這世間僅僅十三年的孩子。

柳先生已經將筆收起,他慢步走到了葉璟身前,出聲道:“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疑惑,你只要知道,今日發生的一切,對你都是好事。”

蘇見雙掌合十:“阿彌陀佛。是貧僧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原以為柳先生是要以犧牲小葉璟來換取一方安寧,貧僧心裡還有一絲心結。如今,心結已了,柳先生此舉一箭雙鵰,貧僧佩服。”

葉璟面露不解,張十里緩緩說道:“原先,我和蘇見都以為柳先生是要用你一身氣運為引,用以列陣鎮壓這兩頭異獸。是所謂殺一人活萬人之舉,因此我和蘇見心裡都有一些看法,卻也沒有別的好的辦法來解決這番異獸為亂。”

“不曾想,柳先生精心佈局,連我和蘇見都矇在鼓裡。他加速了我的土靈泥鰍的生長,令其短暫化龍。又將蘇見等待多年的水靈催生成龍,而後利用異獸之亂的火靈紅鳥和木靈白玉蟒,最後是你的這頭金靈牛。畫下了傳說中的五靈陣。”

“目的,既是解決異獸之亂,又用以遮掩你這驚人的氣運,最後還利用兩頭異獸給你加了一份造化。”

葉璟震驚得看著老黃牛,問道:“老黃?金靈?”

柳先生笑了笑,說道:“你這頭牛,是傳說中的八百裡駁。”

張十里和蘇見再次面露驚訝,“傳說中可日行萬里的八百裡駁?”

老黃哼得一聲,隨即口吐人言:“今日發生之事,希望諸位不要告訴旁人。”

“啊。”葉璟驚喜得叫出聲來,而後跑到老黃牛身邊,抓住它那斷了半截的左牛角,說道:“老黃,原來你會說話啊!”

張十里和蘇見面面相覷,前者向葉璟問道:“你不覺得害怕?”

“害怕?”葉璟笑著摸著老黃的頭,回答道:“為什麼要害怕,老黃是我的家人啊。”

老黃牛哞得一聲,葉璟敲打著它的頭說道:“你會說話,你為什麼不早點和我說,害的我這麼多日子一個人自言自語。”老黃只哞得叫著,不再言語。

張十里和蘇見相視一笑,這就是他們一直羨慕著的赤子之心啊。

柳先生再次出聲道:“葉璟,今日之後你就隨著張十里離開十里河間吧。”

“離開?”葉璟疑惑地問道:“離開這,去哪?”

“我知道你一直有個心願未了,踏入修道之路也是必然。東極之地,最負盛名的就是道教祖庭龍虎山和花果山上的天下武學名門天武門。你決定好要去哪裡,然後讓張十里帶著你去拜師吧。”柳先生回答道。

葉璟楞楞發神,像是一時半會無法接受,他看了看四周,剛剛聚會的東西還沒有全部收完,來到十里河間三年,他認識了這麼多的人,和大家一起生活這麼久,哪裡是說走就能走的?

“道教那番規矩,不適合小葉璟。他既然跟著我練了三年的道體,就去天武門吧,蘇牧野那裡我也說的上話。”張十里輕聲說的。

“也好。”柳先生點了點頭。

葉璟抬起頭看著柳先生,問道:“柳先生,我能不走嗎?”

“我料到了。”柳先生對著葉璟露出了和煦的笑容,“蘇見,可以動手了。”

一記手刀突得從葉璟背後擊來,隨著一聲悶哼,葉璟就地倒下,被身後的蘇見扶住。

“八百裡駁,張十里,他就交給你們了。”柳先生恢復那副生人勿進的神色說道,“今日之後,你們都離開十里河間,三年之內一步都不要回來。今日發生的一切都讓它就留在這裡。”

張十里和蘇見點了點頭,隨即蘇見就轉身向著南邊離開了。

張十里走進葉璟的茅草屋內,將葉璟的東西打包,便讓老黃牛馱著葉璟,兩人一牛也向著西面離開了。

他們都離開了,都從十里河間出發,踏進那座江湖。

……

丑時,正月十六。

其餘人各自離開後,柳先生獨自一人在湖邊一直坐著,直到雞鳴聲起。

他起身,掏出那支筆,對著東邊一點。

夜色之中,突然自東方的天際出現一線綠色火焰,這是獄火,幽洲邊境上的獄火。

火焰自天際而來,鋪天蓋地,籠罩整個十里河間。

人們都還沒有甦醒,人們都還沉浸在昨日喜悅的夢鄉裡,人們都不會再甦醒。

柳先生收筆,火光照映之下,面無表情。

彷彿人間的判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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