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歡喜咒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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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苦茶嶺內,本來安平寧靜的宅區,此刻已經消失不見,卻而代之的是一處巨大的深坑。

幸虧此地距離城鎮中心還遠,破壞力雖然驚人,損傷倒不算大。

柳如畫站在百米開外,一雙柳眉微翹,凝視著眼前的景象。雖然看起來有些糟糕,如畫卻沒有露出太過惶恐的表情。

嶺內依舊有隱患,這是李赫等人知曉的。

受潮意影響,紙心藏匿在靈植內,差點將祥瑞晉升中斷,其中途的媒介已經找到。可是否只有這一處,或許還有隱藏更深的詭異呢?

既然已經被噩兆盯上,李赫不會有僥倖的心理,自然要做到最大程度的防範。

可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想要徹底解決嶺內隱患,就得引蛇出洞,主動出擊。

當日交易混合靈植的官鋪交易員溫俞,其實已經受到噩兆潛移默化的侵蝕,在院內種下一個陰槐,數日之間成木。屋內更是祭拜亡妻,並未給他死了一週的妻子入土安葬,依舊如平日一般,行動生活。

有熟悉之人問其妻子病情,只因前些日子見他神情悲痛,說其妻茹惠病入膏肓,難以救治。

誰想到溫俞滿臉平澹,甚至帶著些許欣喜,說老天爺垂青他們夫妻,茹惠大病初愈,在家中休養。

同僚們見其行事正常,做事勤懇,以為還真有奇蹟發生。怎能想到,溫俞院中,失去那潮意籠罩,已經變得惡臭難聞。

嶺裡的呈虎在找尋新活後,恰好受僱主被教訓的影響,待遇提高不少,他便攜帶孩子一同搬了出去。

這處偏僻之地,惡臭難當,就像是夏日被曝曬的魚幹,讓人噁心欲吐。

從柳如畫身後走出一位女子,正是貿易使黎漓,她看向深坑中,自己挑選的部下。

溫俞,也是自黎鎮跟隨而來的元從老人,歷來勤勤懇懇,幹活細心,交代下去的事情盡心盡力,想辦法達成目標。對自己的定位也很準確,有些能力,卻不居功自傲,待人更是和善。算得上黎鎮班底中最拔尖的那批,黎漓本來準備官鋪做大後,給他一部分職權,負責管理手下之人。

如今看來,萬事皆休。

黎漓的記憶力很好,對手下的情況十分熟悉。溫俞說過他有一個美貌的妻子,待他十分好,在其貧賤之時便相依為命,只是一直沒有生育,因此受盡非議。

溫俞卻不以為意,還經常寬慰妻子,兩人世界便挺好的,日升月落,朝霞夕陽,平平澹澹即是真。

可在這噩兆為禍的世道,安穩最難得。黎鎮噩兆入侵,作為黎家二小姐的嫡系,溫俞最先察覺不對,在逃命之時卻不忘妻子,將她從家中接出。

又歷經千難萬險,最終才在苦茶嶺安定下來,做個官鋪交易員。雖然跟之前黎鎮沒法時的權威沒法比,可能夠有個地方落腳,已經比那些枉死的黎鎮百姓強了不知多少。

但一場突如其來的怪病降臨到妻子身上,原來是黎鎮逃離前,有紙人傀儡入侵房屋,妻子受了傷,為安丈夫之心,始終隱瞞不敢告知。

當臥床不起時,已經回天乏力,無論溫俞請何等神醫,也無法判斷妻子的病症。當他想要請黎漓來幫忙時,苦茶嶺正是最危機時刻,他身為交易員同樣忙的腳不著地,無數同事覬覦著他的位置。要想請動黎漓,還得幹出件大事來。

只可惜,沒等到那一日,妻子已經倒下。

當他望著躺在床上,枯廋如乾柴的摯愛,溫俞瘋了!

潮意襲來,噩兆之息爆發,他留下的妻子再度站了起來,一切似乎都迴歸正軌,一切都是他所期望的那樣。

黎漓望向深坑中,溫俞輕柔地抱著的女人,軀體腐爛度極高,蛆蟲與蒼蠅在爛肉中鑽動,整張臉乾枯成皮,濃濃的屍水聚在爐內,已經看不出絲毫人的形象。

可即使如此,溫俞依舊輕聲喃呢,述說著溫柔的話語,根本不在意自己身軀被蟲蟻啃食的七七八八。

看到這一幕,黎漓心裡被火焰填滿,拳頭攥緊,邁前一步,便想出手。

柳如畫卻攔住她:“還不到時候,它的災禍沒有衍生更多噩息,沒有將剩餘隱藏的鬼魅全數引出。”

作為經手紙心且暴露的詭異,其唯一作用,便是在此刻激發噩息,將蠢蠢欲動的深層隱患,全數拉出,一併解決。

按道理說,若是能在李赫與她的眼皮底下潛藏,自然隱匿的十分徹底。

然而既然是災禍,便有一定的痕跡。當某時某地災劫發動,並不可逆轉的互相牽連,凝聚成一股終極的劫難。依靠如畫對劫難的敏銳感知,則能於畫卷之上察覺其蛛絲馬跡,對方藏無可藏,這便是噩兆本質的規律之一,禍不單行!

當然,將其引發出來,對付的難度自然大漲。可已經是這種情形,不破不立,李赫便與如畫定下謀劃,主動吸引其出來,一併解決。

黎漓看著坑中亢儷,自己親信落得如此慘狀,實在忍不下去:“難道就看著溫俞如此消亡?他還是個活人啊,你用這些活生生的人做誘餌,冷血!”

這還是黎漓來到苦茶嶺首次言出不敬,她歷來都小心謹慎,不敢違背苦茶嶺高層的話,畢竟寄人籬下,以她的聰明才智,自然懂得如何做最好。

可不管怎麼說,她也還是個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父親死,救不了;黎府毀,救不了;黎鎮滅,只能逃。甚至就連逃,也差點全軍覆沒,身旁支援的兩大家族反目成仇,要架空她。直到追隨一生的親信,那麼無助地躺在坑中,她終於爆發了。

前半生,黎漓總覺得自己若非女兒身,以其手段及智慧,能夠將黎鎮管理的井井有條,會是最好的繼承者。可之後的事情告訴她,失去黎天師的庇護,她屁都不是。

沒有道法的基礎,在詭異噩兆面前,所謂的聰明一文不值。就連自己痛恨的女兒身,或許成了最後的救命稻草。

什麼黎家二小姐從府衙小門夜入,晨曦熘出,花樣百出地伺候曾經指使的小家族落魄子弟,與如畫二女共床,這才混得貿易使的職位。總之什麼難聽的話都出來了,她卻沒有絲毫解釋,甚至隱隱有幾次夜裡路過府衙,製造緋聞的做法。

為什麼呢?為什麼要如此作賤自己?因為以她的智慧,自然懂得趨利避害,知曉李赫的強大,哪怕子虛烏有的事,沾上一點痕跡,對她也是百無一害的事。

之前苦茶嶺的高層,對一位入幕之賓,會不會留些客氣;新來的各路人馬,或許不會對貿易使這一稱號有所敬畏,可捕風捉影的傳聞,那可得重視些;甚至連官鋪中的親信,派別眾多,為何對她言聽計從?若是私下陽奉陰違,她真能短時間動得了他們?還不是可笑的傳聞,增加了黎漓的底蘊。

為何她對溫俞記憶尤甚,正是因為對方知曉自己小姐的些許心緒,曾勸說男女之情,貴在真誠。府主大人這等人物,必定不會在乎外在的元素,他要怎樣漂亮的女子沒有?既然讓她當貿易使,必定是認可她的能力,讓小姐不必杞人憂天,做好分內之事即可。

可世道艱難,世事複雜。一個孤苦無依的弱女子,就算表現得如何堅強,也不過如一介蜉蝣。

在面對恐怖而殘忍的噩兆時,更是將她所有的驕傲與幻想打得破滅,那編織的謊言,連自己都瞞不住了,她的確沒有修道的天賦,更沒有復仇的實力。

怪不得甄靈玉前來,說聽到了她的謊言,因為它即將要破滅。

看著狀態有些不對的黎漓,柳如畫卻顧不上安慰:“你救不了他,溫俞被噩兆侵蝕極深,除非李赫親自出手。

但溫俞死的不是身體,而是這裡。”

說著,繡指戳中心房。

也是,對妻子如此深情的人,已經做盡一切,卻還是挽救不了什麼。心死的人,如何救?要怨,就怨恨這世道,詭異的噩兆。

柳如畫繼續冰冷地道出事實:“何況,溫俞受噩兆侵蝕,與其詭妻及槐樹連成一體,幾乎有九品噩兆的實力。你的香火神道最近消耗頗大,不是其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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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嶺內的詭異浮現在畫卷之上,我會親自出手,將這對苦命鴛鴦送走!”

硃紅紙傘下,一副蒼白畫卷環繞在如畫身側,背後苦茶嶺全貌,隱約間有了些許血色。

聽到柳如畫不留情面的話語,黎漓無力地垂下雙臂,似乎連憤怒都無處發洩。

是啊,生氣,絕望,難受,能解決問題嗎?

可要是沒有絲毫情緒波動,冰冷地像是一塊石頭,那還算是人嗎?

對付噩兆,這群恐怖的災禍,就該有捨棄一切的覺心。想要報仇,想要救贖,就得付出代價。

黎漓的手不自覺地探向衣襟內,那裡似乎藏著一片陰暗的火熱。

“來了!”

然而未等她有所反應,柳如畫面色變得凝重起來。

在她的紙畫之中,一處普普通通的酒肆,就然勐地燃燒起來,四色火焰熊熊烈烈,塵灰飄蕩之下彷如四象之體,重新構築起一間木桌大小的酒肆,落於巨坑之外。

內裡傢俱、桌椅一應俱全,簡直像是袖珍版的移動酒肆。從其中走出一位笑呵呵的老闆,轉頭望了眼深坑,隨即又看向柳如畫,躬身說道:“想不到這位姑娘繼承紙畫權柄,真是驚才豔豔,千古未有。”

然而其神態極快轉變,十分冷澹:“太蒼之歿,四象新界,此次煉道不允許你這種異數,便只能請你赴死了!”

話音未落,殿內就衝出四色之影,代表著地火風水四象。

厚如大地,熾烈如火,狂暴如風,洶湧如水。

柳如畫瞬間舉起紅傘,將狂風隔開,只見暴虐之風在傘中狂卷,卻無法掙脫。

大地之影受地令干涉,行動十分緩慢,她暫時不理會。

最危機的自然是水火之影,這片赤紅彷佛能焚燒一切,就連紙人之軀,都無法抵擋它的侵蝕,凡是接觸到的紙張,燃起轟然火星。

至於滔天水波,遍撒而出,如海嘯狂奔,鋪天蓋地壓至面前。

在如畫對敵瞬間,她就察覺出每一位都擁有八品道士的實力,雖然遠遠沒有達到馭屍者那般,即將超脫融合的程度,卻十分難纏。

她自身固然是最接近李赫之人,甚至連圖錄權柄都能分享一二,卻也難以對抗如此難纏的四象。

在紙畫勾勒牆壁擋住海嘯後,她身上的油彩已經開始退卻,遭遇不可逆轉的損失。

四象的災禍已經接觸過多次,卻始終不曉得對方的跟腳,但以李赫的推測來看,或許這股神秘的勢力,才是黎鎮災劫的根源。它們像是潛藏在黑暗中操縱細線的傀儡師,控制著一切進度。

黎鎮,窯村,詭廟,似乎都有它們的身影。但目的呢?目的是什麼。

建立新界?莫非此界是舊的不成。以對方這個狀態,估計也不會告知什麼有用的資訊。

黎鎮危機從始至終,彷佛就籠罩在迷霧之中。若說唯一知曉真相者,恐怕只有無面婢女一人。若能從此次災劫活下來,便是李赫與她攤牌的時候。

雖然沒有證據,但如畫的感覺是,甄靈玉十分矛盾,她似乎見證一切,卻又無力改變。

有時心懷不軌,有時卻施加援手,整個人如同她所說的謊言一樣,扭曲而詭異。

就在四象之影圍攻如畫時,深坑中溫俞也有了動作,抱起她的亡妻,走出槐樹範圍。

見到這一幕,如畫即使有所準備,卻也新間一季。

不過有人卻擋住了對方的去路。

一座銅色蓮臺漂浮,上面盤坐著一位六臂女子,寶相莊嚴。身體處畫滿密密麻麻的咒文,黑字銅膚,私密處有紅布遮擋,充滿詭異的魅惑。頭戴一定紅布頭冠,將臉面徹底遮掩,只餘紅舌輕吐,一抹詭異咒符勾勒於紅布上,邪異非凡。

身後香火環繞,化為光圈火焰,盪漾著神聖與嫵媚,燥熱氣息從心間燃起。

一顰一笑,勾人心魄,簡直是歡喜女菩薩。

如畫看到眼前咒娘,只覺香火之息撲面而來,想不到黎漓還藏著這一手。可一切道法都是有代價的,她能夠承受得住嗎?

只是望著在色慾香火下焚燒的熱氣,她沒有多說。既然做出選擇,就無需後悔。

黎漓扭動著腰身,舔了舔紅唇,吐氣如蘭:“這對痴情夫婦,就由本尊來渡厄,你解決好四象詭異就好,可別被撕成碎紙。”

好大的口氣!

不過如畫喜歡,比起人的複雜,噩兆之間純粹的喜惡,就是那麼簡單。

她整個人飄飛起來,白紙變為巨型羅盤,徹底開啟,內力黑洞洞的,彷如深淵,一條詭異小道蔓延,不知去往何處。

看來不動真格的,某些小女人要不知天高地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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