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瑛轉了轉眼睛，很快歡喜樂呵笑起來。

“如果阿異也能去船廠上班——那就太好了！虎子媽，阿奇他有沒有說能安排上？有沒有？”

陳星凌點點頭：“他說，如果顧異喜歡那邊的環境，他就去找廠長商量，應該沒問題的。”

李瑛嘿嘿大笑：“如果船廠那邊肯要阿異，那肯定要去那邊呀！那邊的福利好，工資也忒高！阿異，壓根犯不著去看。媽我去過那邊，至今還記得一清二楚來著。那船廠大得不得了，比咱們街道還要大上一大圈！那邊有工人食堂啊，幼兒園和小學，前前後後上千人呢！單單你大哥上班的那一部門，就三四百人的大規模！”

顧異暗自松一口氣，對陳星凌投去感激的眸光。

“大哥說還是要去看一看，然後再做決定。我覺得還需要時間緩一緩，手續之類的也得辦齊，所以——所以才讓你再等多兩三個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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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瑛瞥他一眼，哼道：“只要不留在那山裡旮旯角落娶一個小村姑，其他都好商量！”

“別瞎說！”顧異微窘道：“一起下鄉的同學整天窩一塊兒說笑，私下說話也沒個顧忌。他們開玩笑而已，你怎麼就當真了！”

李瑛心裡惦記著更重要的事，罷罷手：“去吧去吧！麻利收拾行李！後天就陪你嫂子和小虎子一塊兒南下。”

“哎！”顧異一溜煙跑回房間去了。

顧妙一臉羨慕看著二哥的興奮背影，口氣酸酸問：“媽，二哥能去船廠工作，那我以後也能去吧？”

“高中畢業再說。”李瑛壓低嗓音：“我之前聽廠長說過，好的技術工人都要高學歷，級別提升才有機會。額……也就是說，先必須讀書有學歷，人家才會給你機會學好的技術，也才會給你高工資，懂吧？”

顧妙嘟嘴點點頭：“好吧。反正我下學期就高一了，不用等太久！”

陳星凌剛要邁步出去，聞言腳步一頓，轉過身來。

“媽，之前秦叔他們拜託阿奇給秦甜甜找工作，阿奇拒絕了，說那邊的工作不適合女孩子。另外，阿奇也說了，廠長可以給面子安排一份工作，破格給阿異一個機會，但機會不多，不然其他工人會不滿，廠長也會很為難。我跟阿奇說了，既然有機會，那就肯定要給自家人。媽，您說對吧？”

“哦？哦哦！”李瑛聽明白了，支吾：“那個——有機會自然是要給自家的兄弟呀！對對對！虎子媽你這麼說很對！很對！”

秦甜甜再怎麼跟她貼心，畢竟也是別人家的女兒，哪裡比得上自家兒子！

兒子以後能給她養老送終，能給她每個月寄錢來，她要依仗的自然是自己的兒子。

本來以為阿異的文化程度不算高，不敢奢望他能跟大兒子一樣去大單位，所以她才會絞盡腦汁要塞他去城郊的供銷社。

如果有機會能去船廠，那機會當然要給自己的親兒子呀！

顧妙聽著有些不忍心，悄悄低聲：“媽，甜甜姐一直都想去……”

“哎！”李瑛冷淡打斷她，道：“你大嫂說得對，有工作的機會要先照顧自家人。你二哥下鄉幾年了，工作至今還沒著落，肯定要先顧著他呀！”

顧妙只好訕訕住口。

陳星凌暗自低笑，邁著輕快的腳步離開。

那天下午，秦甜甜又來了，不過只有顧妙陪著她說話聊天，李瑛躲在房間裡睡午覺，連出來打聲招呼都沒有。

秦甜甜聽說顧奇被匆忙調走了，暗自歡喜一場，以為陳星凌這次又回不成渝城，不料顧妙竟說顧異要送她和小虎子南下，氣得她暗自死死捏住了拳頭。

“奇哥哥那麼忙，還要安排異哥哥送她去渝城呀？”

顧妙點頭：“是啊！”

秦甜甜暗自咬了咬牙，扯了一個慣有的溫柔笑容。

“阿姨一向不喜歡她……”

“不了。”顧妙撇撇嘴，低聲：“我媽最近都不敢對她不好了。她有我大哥撐腰，還能弄一些小玩意賺錢，兩三天就賺了好幾十塊。我媽一看她會賺錢，對她的態度立刻就變了。”

秦甜甜的溫柔笑容有些掛不住，低喃：“阿姨之前還說……會勸奇哥哥在船廠給我找一份工作，讓我去南方照顧他。阿妙，你是知道我的。我一直都想跟奇哥哥在一起。”

顧妙眼神躲閃，敷衍道：“我大哥都甩不開那姓陳的……我看你還是別再惦念我大哥了，他都結婚好幾年……小虎子都三歲了。”

“那工作的事呢？”

“我大哥好像說不適合你。我……我也不知道。”

“……”

陳星凌在房間裡看書，瞄到秦甜甜打扮得漂漂亮亮笑盈盈進來，卻一臉失魂落魄離開，悠哉抿了一口補湯，舔了舔嘴角，心情愉快繼續看書。

兩天後天矇矇亮，顧家就亮起了燈。

一會兒後，一輛驢車來到顧家大門口。

顧異大包小包擰出來，通通塞進車裡。

陳星凌穿著嶄新的大衣和布鞋，裹著紅色布巾，牽著虎頭虎腦的兒子出門上車。

“阿異！小虎子！”李瑛紅著眼睛哽咽喊：“路上要小心！虎子，要聽你叔叔和你媽媽的話，別亂跑！記得——要想奶奶！阿異，千萬要小心吶！”

小虎子心裡滿是出遠門的激動和興奮，絲毫沒用離愁的悲涼，只脆脆應了一聲：“好！”

顧異眼睛微紅，溫聲：“媽，您放心吧。天氣冷，車子又小，您就別跟去火車站了。等我們到了，就給你打電報。”

李瑛嗚嗚嗚嗚直哭，喊著兒子和孫子的名字。

陳星凌看著淚眼汪汪的老婆子，從懷裡掏出一個信封遞給她。

“媽，阿奇在船上不知道要待多久。那天早上出門前，領導給了他這個信封，他轉身塞給我，然後就匆匆走了。後來我開啟裡頭有一百塊錢。我帶二十塊路上用，八十塊留給家裡。他這個月多半沒法給你匯工資，這錢你先拿著用。”

李瑛驚訝看著她，有些不敢置信摩挲信封，嘴裡低喃：“……好。那個……虎子媽，路上要小心。”

陳星凌冷淡點點頭，坐進車裡。

顧異探頭出來，壓低嗓音：“你瞧嫂子多好，她要走了，還不忘掏錢給你照顧家裡。本來這錢是大哥給她的，大嫂分了整整八十塊給您呢。”

李瑛死鴨子嘴硬：“本來就是阿奇賺的……”

顧異瞪她一眼，喊：“師傅！出發了！”

很快地，驢車徐徐遠去，消失在迷濛濃濃的晨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