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三章 建立新王朝需要徹底重築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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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主和豪強這兩個稱呼,經常被聯絡在一起,但其實還是有差異的。地主簡單說,擁有較多土地的人,都可以稱為地主。

但並不是所有地主都是豪強,能夠上升到豪強的,能稱得上豪強的其實都是比較大的地主,而且豪強不僅是在經濟上佔有了更多土地,更是擁有很大的特權。

司馬遷的《史記·貨殖傳》中形容漢代的豪強“大富霸一郡,中富霸一縣,下富霸一鄉一里”。擁有了足夠多的土地,就能夠稱為地主,但要晉身豪強可沒那麼容易。

漢代豪強最大的特點,就是在地方上,擁有極大的特權和勢力。這些特權是怎麼來的?可不僅僅是因為地主,擁有更多土地,在經濟上更加強勢這麼簡單。

漢代的豪強之所以能量巨大,是因為他們不僅有錢,而且還掌握了大量的人力。

漢代,是中國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穩定封建王朝,是青銅時代真正進入鐵器時代後的第一個穩定大帝國。隨著農耕技術的提升,農莊經濟成為了漢代競爭力最強的經濟形態。

這種農莊經濟是經濟自然進化的產物,是資本逐步聚集的結果。大大小小農莊的形成,一方面可以使得農業資本得到集中使用,效率更高,另一方面,也使得大量的人口,依附於這些農莊。

農莊的人力聚集,主要是依靠宗族與徒附。

宗族勢力的形成,主要以血緣關係為紐帶,以共同的祖先為信仰,形成的利益共同體。這種共同體還會透過姻親關係,進行密切的勾連,形成巨大的資源網路。掌握這種宗族勢力的,就是各個宗族的所謂嫡脈、家主。

宗族勢力的發端,是互助,透過宗族將分散的資源聯合起來,集中運用,可以更容易共同對抗各種災害和意外,保持家族的繁衍。

隨著這種宗族勢力的發展,擁有較多人口的宗族,就會日漸強大,而領導這些宗族的族長,可以調動整個宗族的人力物力,自然就有了更大的權勢,就演化為豪強。

這種自發衍化出來的豪強,主要依賴的是地方宗族的人口眾多,也就是一鄉一里的下富。這些下富如果僅僅透過本宗的人口繁衍,其實發展是極為緩慢的。

但這些小豪強,透過經營農莊,不斷吸收那些破產自耕農為徒附,其經濟實力和掌控的人口,就會迅速的上升。與此同時,經濟能力的提升,使得這些豪強的子弟,能夠獲得受教育的機會,進一步開啟階層上升的通道。

漢代繼承秦法,實行郡縣制,但除了縣令、縣長、縣丞、縣尉等少數幾個官職,是由朝廷進行指派,其實縣中更多的基層胥吏都是在本鄉本土中選任。

受過教育的豪強子弟,自然更容易被縣令選中,成為縣吏。這些出身豪強家庭的縣吏,左手掌握官府的權力,右手掌握本地的經濟和人力,自然就會逐步發展為霸一縣的中富。

當這些中富、下富聯結起來,就可以壟斷一縣的各種權力,甚至架空朝廷委派的縣令等官員,與朝廷爭奪社會管理的主導權,這就是為何漢代打壓豪強,是一種政治常態。

這些大小豪強,壟斷了基層權力,與漢朝的中央集權不斷進行博弈。漢代下派官員的主要職責之一,就是這些豪強爭奪基層社會管理的主導權。

三國時期,很多著名的歷史人物,都是出身於這樣的豪強勢力,最出名的應該就是曹魏的李典了。除了李典之外,程昱、許褚,其實都是豪強出身的代表人物。

李典的家族,居於巨野澤附近的乘氏,掌握的宗族、徒附、食客多達數千人,依靠這些人力,形成的私人武裝,甚至能與呂布進行對抗。

歷史上,程昱不僅是東阿的豪強大戶,甚至憑藉智慧的名聲,能夠與兗州刺史劉岱相交。只是程昱沒有看上劉岱,最後效忠了曹操而已。

許褚同樣是典型的豪強出身,聯合地方勢力,結烏堡對抗黃巾餘部,並因此名聲日盛。在歷史上,曹操的勢力進入豫州之後,才徵辟了許褚、李通等地方豪強。

豪強的一大特點,就是掌握了一定的私人武裝。亂世出英豪,漢末戰亂頻繁,給了這些豪強更多的機會,魏蜀吳三國其實很多名臣、將領都是豪強家族出身,投靠了曹、劉、孫三個勢力。

然而在漢末之前的和平時期,豪強其實一直是漢廷大力打壓的物件,一般的豪強,能夠達到霸一縣的程度,就已經碰到了天花板了,很難再繼續擴張勢力。

從整個大漢帝國而言,一縣之地,其實已經還是社會基層,霸佔一縣的豪強,也不過是土霸王罷了,相對整個大漢帝國,依然渺小的很。

這些地方上的小豪強,其實很難參與進帝國的真正管理核心,帝國的管理權,其實是被士人和功勳家族所把持,輪不到這些豪強插手。

例如歷史上的程昱,學識、智慧、財富都不缺,但卻一直沒有入仕進入帝國管理層的機會,直到漢末亂世開啟,才能借黃巾之亂宣告遠播,年過五旬,才被曹操徵辟出仕。

能夠霸一郡的地方豪強,其實都不是僅僅依靠地方勢力崛起,而是依靠混入了仕途才能發到起來。沒有足夠的官方勢力支撐,怎麼可能與兩千石的郡守、國相進行博弈,達到霸一郡的程度。

這就要提到漢代的兩個真正的特權階層,士人和功勳貴族。

士人是讀書人的統稱,但這個稱呼其實是從春秋戰國時期為貴族服務的“士”演化而來的。

秦漢之前的周朝,實行的是真正的封建制度,即所謂的分封建制,管理國家的是大大小小的貴族,貴族是依靠血脈關係進行傳承的。

到了春秋戰國時代,周朝的中央集權衰落,諸侯相互競爭吞併,這些貴族就開始從民間選用了大量有才能的人,來為自己服務,這些從民間崛起的新階層,就是“士”。

戰國時期,養士之風盛行,有名的春申君、孟嘗君門下食客數千人,這些食客都可以統稱為“士”,這個時代計程車並沒有明顯的文武之分,只要有一定才能,又願意為貴族服務,就可以成為士。

秦統一六國,不僅重新建立了大一統的新帝國,而且廢除了分封建制,開始實行郡縣制,這是非常大的變革,引發了社會階層的重新分化。

原有的血脈貴族階層消失了,但國家需要官員進行管理,需要新的階層替代這些貴族。秦代重法,壓制儒家,新興的管理階層,主要是那些立過功勳的將士,也就是功勳貴族。

秦二世而亡,漢承秦制,延續了郡縣制的架構,漢初的官員階層,也主要是來源於漢朝建立過程中的功勳貴族。但經過修養生息,漢朝的統治穩定下來後,帝國管理的複雜性也隨之上升,只用功勳貴族來管理國家已經不夠了。

自漢武帝時期,開始獨尊儒術,其實就是大漢朝廷,為滿足中高級人才的需要,而作出的變革。漢武帝之後,大量的讀書人,才得以入仕為官,讀書成了庶民躍升為帝國官員的新途徑,由此產生了新的階層,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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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由此開始,士人才成為讀書人的統稱。士人實際上,最早來源於平民階層,是春秋戰國貴族豢養的食客的一部分。在漢武帝之後,才專指那些讀過書的人,至於食客中,沒有讀書的那部分人,則轉化成了“遊俠兒”。

漢初的士人階層實際規模很小,但出於帝國管理的需要,隨著教育的普及和經學的發展,這個階層才得以迅速壯大,到了東漢,已經成為帝國官員的核心力量。

士人需要接受良好的教育,但教育需要經濟實力為支撐,自然就會與掌握了大量經濟資源的地主、豪強結合在一起,許多地主豪強子弟,因此拿起了書本,逐漸開始儒家化。

帝國的權力掌握在官員手中,這些讀過書的士人就有了入仕做官的機會,自然就吸引了大量地主豪強子弟的加入。但隨著士人規模的擴大,帝國的官職反而不夠士人的分配了。

士人之間,為了奪取這些官職,展開了內部的激烈競爭,僅僅是讀過書,已經不足以充任帝國官員了,大部分的中小地主、地方豪強子弟,即使能讀書識字也被排擠出了帝國官員群體之外。

競爭的勝出者,逐漸壟斷了大漢帝國的官職,在學術上形成了經學的十幾個流派,只有這些流派的傳承者,才有機會獲得大漢的官職,這就是經學宗法和家學傳承的由來。

所謂古今經學之爭,固然有著很多學術領域的因素,但其背後,也同樣隱藏著對官帽子的爭奪。

當這種官員的壟斷程度逐漸加深,兩漢四百年,衍生出了諸多世代子弟能夠入仕為官的家族,這就是世家。

頂級的世家,經常有子弟能夠出任三公九卿的高位,甚至連續幾代有人出任三公,例如汝南袁氏、弘農楊氏、安陸黃氏等。

次一級的世家,則是所謂的世代兩千石之家,經過家族的系統教育培養和人脈支撐,家族子弟幾乎每代都有人,能夠出任兩千石的官職。

再差一級的,就是家族中出過兩千石以上的官員,同時有諸多的子弟,不斷的出任六百石、千石官員,隨時可以衝擊兩千石級別。

至於那些家中近幾代只有千石以下職位的,已經不足以稱為世家了。只能算是普通的士人家族。這樣的家族如果有一兩代人沒能繼續入仕,就會衰落成“寒門”。

秦漢採用郡縣制,消滅了血脈貴族,頂替上來的帝國管理階層,無論是功勳貴族還是士人,其實最早都是來源於平民階層,但經過數百年的發展,這些管理層的後人,再次壟斷了帝國管理層的官職資源,已經形成了新的特權階級。

打個不恰當的比喻,漢帝國官員的選任,類似於後世的大公司招聘,基本的招聘要求就訂到了碩士研究生畢業。但這些特權階層卻壟斷了碩士生導師的資格,那麼能夠入選的不是他們的後人,就是他們的弟子。

普通的豪強,雖然有機會送家族子弟去接受教育,但只能讀到本科畢業,即使能力很突出,但按照只招聘碩士生的條件,他們永遠沒機會得到選任資格,除非他們把這些子弟送入導師的門下,這就是漢代門生關係的重要性。

丁寬出身小吏之家,就是依靠拜師徐淑的關係,才能勉強混了個士人的身份,漢末的刀兵戰亂,打破了和平時期的官員晉升體系,才使得他有機會脫穎而出。

漢代的兩個特權階層,士人階層是依靠儒家經學體系構成的,透過血脈、姻親、門生和故吏,編織了巨大的社會關系網路,幾乎壟斷的了漢帝國的管理權。

這些編織社會關系網的各種關聯,血脈、姻親、門生、故吏,都是私人的社會關系。但士人集團牛逼的地方就在於,他們把這些私人關系的維繫方法,抽象到了道德的高度。

大漢士人以儒家道德為標準,為士人整個團體,建立共同遵守的行為模式,並成功把這種行為模式,推廣成為整個帝國整體共識。

這種被群體所接受和遵循的行為標準,就脫離了私人關系的範疇。只要個體的行為,達到了這個標準,就會被整個群體所接受,這就是所謂的名望。

道德標準一旦被抽象出來,輕易是不會作出太大改變的,這就保持了整個士人集團的整體穩定性。同時也使得整個士人團體,能夠依照共同的步調來行事,更容易團結力量。

至於功勳貴族,其實是依附在皇權之下的,包括宗親、外戚、甚至宦官的家族。這些功勳家族透過與皇帝的密切關係,成為皇權的外延,與已經發展成龐然大物的士人集團,共同壟斷帝國的高層權力。

只不過功勳貴族對皇權的依附,是建立在皇帝個人的喜好之上的。這種喜好,既不穩定,也很難透過血脈進行傳承,就造成了功勳貴族內部經常的進行更迭。

大漢的功勳貴族,是代表皇權來掌管國家權力的,外戚、宦官之間的不斷鬥爭、傾軋,其實是功勳貴族之間的權力之爭,大部分時候,士人集團是在冷眼旁觀的,把這當成了皇權內部的家事。

皇權是帝國架構的天然最高權力,士人集團對國家的管理權,也是依附在皇權之下。只是士人抽象出來的道德規範,一旦成為了整體社會的規範,卻反過來開始制約皇權。隨著士人集團的發展壯大,與皇權的衝突就不可避免了,這就是相權與皇權之爭。

皇帝依靠功勳貴族集團牢牢把持了中央那張椅子,士人集團以道德體系為團體的共同理念,圍繞著這張椅子,將“忠”、孝這些理念,作為維持社會秩序的準繩。

中央的椅子只有一張,被神話為龍椅,漢朝士人集團,並沒有想要去搶奪那把椅子,但卻在龍椅之下,多設一些高階的凳子,與這張龍椅共享權力。

坐上龍椅的資格是靠皇家血脈來傳承的,在帝國時代具有天然的合法性和道德正義性。龍椅邊的的凳子,則主要是由士人集團和勳貴集團在分享。

但隨著大漢的發展,帝國管理的復雜程度越來越高,圍繞在龍椅周圍的凳子,獲得的權力也越來越大,甚至有了與龍椅爭端權力的能力。

圍繞坐龍椅資格和做凳子資格的爭奪,就是大漢幾百年來中樞權力傾軋的實質。尤其是東漢天子壽命普遍較短,更是加劇了這種爭奪的烈度和頻率。

而宦官也憑藉與東漢天子的親密關係,獲得了坐上椅子的資格,與勳貴、士人爭搶起來這些凳子,這就是黨錮之禍的根源。

有經學流派為依託,漢朝士人集團內部分配凳子,有一定的規範和秩序勳貴,最後形成世家,可以把做凳子的權力世代相傳。

宦官與勳貴之間的爭奪,則更加的血腥和無序,而且很難把權力繼承給後代。這就是為什麼,曹操曹孟德,出身勳貴家族,有極深宦官背景,卻要一心擠入士人集團的原因。

世家、勳貴、宦官,在中樞之內,搶奪的是圍繞龍椅的凳子。但到了地方上,搶奪的就是地方的話語權。能夠大富霸一郡的,只能是世家、勳貴、宦官這種,有搶凳子資格的家族。

隨著時間的推移,世家、勳貴、宦官對中樞的凳子、地方的話語權,壟斷的越來越緊密,社會階層日漸固化,壓制其他人的層級躍遷機會。

很多被壓制的士人,對把持了帝國權力的皇族、世家、勳貴、宦官日漸不滿,加之皇族、世家、勳貴、宦官對社會的各種強取豪奪,才造成了漢末衝突的愈演愈烈。

黨錮之禍,是權力分配失衡的結果,也是漢末亂世的前奏。只是由於宦官群體,恣意貪贓不法,明目張膽的巧取豪奪,使得黨人有了道德的至高點。但本質上,黨錮之禍仍然是對權力的爭奪。

靈帝一朝,從清算竇武的辛亥政潮開始,歷經黨錮之禍、黃巾之亂、何進被誅、董卓進京,原本的社會秩序已經徹底崩塌。

丁寬要建立新王朝,不僅要擊敗諸多乘亂而起的諸侯,更重要的是要重新建立這些社會階層的新秩序,將社會矛盾重新緩和到可控的範圍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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