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四章 用攤丁入畝重構底層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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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寬為何急於實行攤丁入畝,可不僅僅是稅賦改革那麼簡單,在丁寬的規劃之中,攤丁入畝是重新構築社會秩序的底層基石。

當年陳勝吳廣大澤鄉起義,喊出了“帝王將相寧有種乎”的口號,但其實這句話只是打動豪強的口號,能夠鼓動的是劉邦這種地方豪強,與黔首百姓沒什麼關係。

對於黔首百姓而言,帝王將相太遙遠了,哪裡有那麼多野心家?能夠在黔首百姓當中引起共鳴,其實是另一句口號“伐無道誅暴秦”。

黔首百姓既是大漢帝國的根基所在,又是大漢帝國的動亂之源。當黔首百姓安心生產之時,他們就是帝國的根基,當黔首百姓被壓迫的難以活命,只能揭竿而起之時,他們就成了帝國的動亂之源。

丁寬從黃巾起義之時,就不停的在安置流民,說簡單點,就是給黔首百姓一條活路,避免黔首百姓成為動亂之源,而屯田等一系列手段,則是將這些黔首百姓,重新安定下來,變成帝國的根基。

大漢帝國繼承了秦帝國的疆域,透過授田等手段,給了黔首百姓生存的土地,一改秦帝國的嚴刑峻法,減少了對黔首百姓的壓迫,與民修養生息,才能成功建立四百年的持續統治。

然而到了漢末,隨著豪強地主的崛起,土地兼併盛行,大量黔首百姓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土地,開始大規模的淪為流民和徒附。

流民成了大漢帝國的動亂之源,被太平道用宗教口號扇動,展開了聲勢浩大的黃巾之亂,拉開了帝國崩塌的序幕。徒附被迫依附於大小豪強,成為大大小小的地方勢力的基石和兵源,用血肉奠基了漢末諸侯的爭霸亂世。

自黃巾以來,大漢帝國社會生產受到極大破壞,大量的土地也被閒置。刀兵不能解決社會矛盾,但能夠消滅矛盾各方的肉體。

十年戰亂,大漢帝國的人口已經大幅減少,沒有具體的人口統計數據,但丁寬估計自黃巾以來,戰亂、瘟疫、饑荒之下,大漢帝國至少減口三成。死亡的大部分是黔首百姓,但也同時有很多地主、豪強、士人死於非命。

人口的減少,自然可以緩和社會矛盾,此時,只是簡單的重新分配土地,與民修養生息,就能恢復到漢初的秩序,丁寬也能輕鬆獲得仁主的讚譽。

但這樣並無法解決真正的問題,只能陷入新的輪迴而已。大小豪強經過大漢四百年,早已深悉與胥吏勾結,兼併土地的套路,百十年後新的社會動亂又會重演。

大小豪強兼併土地,固然是壓迫剝削黔首百姓的罪惡之手,但地主豪強想要獲取的僅僅是經濟利益,並不願涸澤而漁,逼迫黔首百姓無路可走,與他們玉石俱焚。

能夠把這些黔首百姓逼上絕路的,其實還是官府的強大武力,與不合理的稅賦制度。而各種人頭稅性質的算賦徭役,就是這種官府壓迫的最主要形式。

地主豪強雖然貪婪無恥,但並沒有把人逼到死地的權勢,真正能夠把黔首百姓逼上絕路的,只有貪官汙吏,當這些貪官汙吏將官府權力用於謀私之時,其兇殘之處,遠在地主豪強之上。

丁寬取消人頭稅,首要的目標,就是要減少,官府與黔首百姓之間的直接利益衝突。

攤丁入畝之後,取消了人頭稅,官府的徵稅物件就轉向了有產之人,雖然地主豪強一定會將稅負壓力向底層轉嫁,但至少這種衝突,不會再是官府與黔首百姓的直接衝突。

黔首百姓雖然一樣要受到各種剝削壓迫,但地主豪強並沒有官府那樣的強大武力為後盾,也不會向貪官汙吏那樣涸澤而漁,多少會給黔首百姓留下一定生存的空間,就能夠讓社會的矛盾,得到一定程度的緩解。

攤丁入畝同時也會削弱地主豪強,但這種削弱實際上並不是經濟上的削弱。丁寬心裡清楚的很,以這些地主豪強的尿性,官府的稅收,必然會被向底層人群轉嫁,最後的收入分配中,官府的稅收其實同樣來自底層黔首百姓的勞作,這些地主豪強不過是“代扣代繳”罷了。

但這種透過地主豪強進行轉嫁的形式,遠比直接收取人頭稅要靈活,避免了因為人頭稅收取方式的僵硬,使得矛盾過於激化。

攤丁入畝對豪強的削弱,其實主要是在人口掌握之上。漢末的地主豪強,其實掌握了大量的隱匿人口,這些隱匿人口不但是豪強的勞動力也是豪強的私人武裝。

隱匿人口之所以要隱匿起來,最核心的目的,就是逃避不斷上漲的人頭稅,官府不再收取人頭稅,原本的隱匿人口,也就沒有了隱匿的必要。

漢代黔首百姓要逃避人頭稅,只有兩個途徑:進山澤當野民或給豪強地主做隱匿徒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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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澤野民,雖然不受官府管束,不需繳納稅收,但與社會的物質交換途徑稀缺,生活困苦,其實已經是化外之民,只要不墮落成山賊,其實對於官府的統治沒什麼威脅,隨著丁寬不斷開發荒野之地,會慢慢重新被吸收回來,編戶齊民成為帝國的治下人口。

但豪強地主的隱匿徒附與野民完全不同,這些徒附雖然沒有登記戶籍,不繳納稅賦,但依然生存於大漢的經濟、社會關系之內。徒附依靠豪強逃避了稅賦的同時,也依附在豪強的管理之下,成了豪強對抗官府的助力。

徒附不是奴隸,但卻有很多奴隸的特徵,與地主豪強是一種半奴隸的人身依附關係,尤其是漢代仍然有戰國時代的養士遺風,有二元君主思想的加成,這種人身依附關係使得地方豪強可以掌握大量的人口資源,與官府相抗衡。

取消人頭稅之後,黔首百姓不需要再躲避官府的稅收,也就不必再徹底依附於這些豪強,人身依附強關係,就會逐漸轉化為經濟依附的弱關係。

丁寬此前一直在打壓豪強地主的私人武裝,甚至把很多私人武裝強行納入了屯田體系,攤丁入畝之後,豪強地主雖然能夠繼續攫取經濟利益,卻沒有辦法再大量的控制人口,其對抗官府的能力就會被大幅的削弱。

土財主不可怕,沒有私人武裝的土財主,根本沒有能力與官府對抗,只要丁寬治下的地方胥吏,沒出現系統性的腐敗,不能與這些土財主密切勾結,丁寬對縣、鄉、裡的統治,就可以形成穩定的秩序和架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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