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六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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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過二更, 正泰殿內仍是燈火輝煌, 藍徽容靜靜立於皇帝身側,為他磨墨遞茶,聽著更漏之聲, 面容雖平靜如水,內心卻焦慮彷徨。

自與孔u那日相會之後, 二人便已於廖廖數語中約定攜手赴難。只是她的心中,總存著幾分希望, 她不能出宮, 無計可施下,只有日日來陪伴著皇帝,希望他能看在母親的份上, 放過孔u及莫爺爺等人。

在陪伴皇帝的這些時日, 藍徽容見凌王等人不時上表請求鎖拿慕王爺進京,她也看出皇帝正在加緊佈置兵力, 朝廷與慕藩之間劍拔弩張, 形勢越來越嚴竣。若不是皇帝顧念自己,有意給孔u時間來轉圜,只怕早就下旨定罪了。

雖知希望渺茫,她仍然做著努力,服侍皇帝比以往更盡心盡力, 一段時日下來,她的臉日漸瘦削,眼眸也失去了幾分神采。

更漏聲滴嗒, 一滴,又一滴,聽在藍徽容的耳中,說不出的難受,她胸口煩悶,眼前一陣眩暈,伸手撫上額頭。

皇帝放下筆,轉過頭,見藍徽容面色寡淡,也生出幾分憐惜之意,嘆道:“容兒,你先回去休息吧,你給朕一段時間,若是慕少顏自動認罪,朕再想辦法看能不能饒孔u一命。”

藍徽容一低眉,心中難過,慕王爺若是認罪,侯爺必不能保,孔u他,又豈會苟活?!她暗歎一聲,施了一禮,邁出正泰殿,回到嘉福宮。

她接過宮女們遞上的熱巾擦了把臉,怔怔地坐在窗前,孔u和莫爺爺他們,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受刑?如何才能解開這個危局呢?

宮女素雲輕輕走過來,端上一碗蓮子燕窩羹:“公主,您可得保重身子。”

藍徽容也覺有些肚餓,順手接過,將湯匙送至口邊,忽覺這羹湯腥氣濃烈,胸間難受,猛然俯身嘔吐起來。

素雲驚慌失色,忙接過藍徽容手中湯碗,拍上她的背心,急道:“公主,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藍徽容嘔得幾下,想起一事,恍然醒悟。她推開素雲,緩緩坐直,伸手撫上小腹,驚喜中又隱有悲傷:難道,在這生死時刻,自己竟有了他的骨肉了嗎?!真是天可憐見,讓他血脈得續嗎?

她清瘦的臉上漸漸舒展開如睡蓮般的笑容,猛然跳了起來,直衝出去。

堪堪拉開院門,入目是那宮燈下照映著的褚紅色的高高宮牆,還有那宮牆上方黑沉沉的蒼穹。一股悶悶的風吹起她的裙裾,她頓住腳步,扶住宮門,淚水成串掉落。

天氣漸漸轉涼,晝縮夜長,城外的楓樹也染上了一絲暗紅,在風中簌簌搖響,讓人嗅到了秋天的氣息。

京城北門,人馬川流不息,這日巳時,一輛錦篷雙轅的馬車在十餘人的護衛下緩緩馳入城門。

馬車輕搖著穿過直衢大街,駛向皇宮,正華門在望,馬車停住,一人彎腰道:“主子,到了。”

繡錦車簾輕掀,兩名侍女跳落下來,又回身將青衣素裙、滿面戚容的慕王妃扶下馬車。

慕王妃環顧四周,又眯眼望向巍峨宮門,默然良久,悄無聲息地嘆了口氣,推開侍女的攙扶,緩步走向正華門。

正泰殿內,皇帝面色沉肅,閱罷手中幾份奏摺,抬起頭來:“辰兒。”

“兒臣在。”簡z辰恭聲道。

“慕世琮可看緊了?密慎司回報,京城內似是多了一些江湖人士。”

“回父皇,質子府內,兒臣派了一百名內廷侍衛,由趙德文統一排程,質子府外還有三千禁軍輪流值宿,力求萬無一失。”

“孔u還沒認供嗎?”

“回父皇,孔u沒有認供,兒臣顧著容兒,囑咐了凌王不能對他用刑。不過兒臣認為,孔u那種人,用刑估計也沒用。”

“另外幾個呢?”

“回父皇,都沒有招供,凌王性急,刑部的人又手狠,有個丫頭已經熬不住刑,斃命了。”

皇帝眉頭微蹙,沉默半晌,道:“辰兒,將藍家人放了,讓你那良娣,多進宮來陪陪容兒,朕看她是下決心要走絕路,嘉福宮的人也都換了,看緊些。”

簡z辰神情不變,聲音恭順:“是,兒臣這就去辦。”

皇帝揉了揉眉間:“你等等,朕問你,郭仁布在喬家寨一帶的那三萬人馬,可是你下令調至中路鋪的?”

“啟稟父皇,此事非兒臣所為,郭將軍乃叔王舊將,一直受凌王節制。兒臣認為,凌王也是一片忠心,防慕少顏狗急跳牆,與朝廷決戰,而且現在慕少顏也確有調兵跡象。兒臣只是按父皇您的意思,將北邊尚林的五萬人馬往西邊風城調動。”

“嗯,佈置得倒是妥當,辰兒此次辦事,頗合朕的心意。”皇帝難得地浮上一絲微笑。

簡z辰惶恐地低下頭去:“兒臣謝父皇盛恩。”

皇帝輕咳兩聲,簡z辰忙上前兩步,關切道:“父皇,可是有哪裡不舒服?”

皇帝搖搖頭:“朕還沒老,你不用這麼緊張。你這次能辦妥寶藏和故皇后遷陵之事,又藉機剷除慕少顏,朕心甚悅。從明日起,你就住在交乾殿,幫朕處理軍機政事,也歷練歷練。”

簡z辰眼中閃過驚喜之色,垂頭跪落於地,泣道:“父皇,兒臣以往,有負父皇的教誨,父皇這般聖恩,兒臣實是ddd”

皇帝伸手將他拉了起來,和聲道:“只要你是用心辦事,並無二心,朕自會知道,朕ddd”

“啟稟皇上。”劉內侍尖細的聲音在殿門響起。

“什麼事?”

“稟皇上,朝廷一品誥命,慕王妃,在正華門跪地請求面聖。”

簡z辰眉梢輕揚,皇帝微一皺眉,冷聲道:“這個女人,居然跑到京城來了,想救兒子想瘋了,不見!”

劉內侍微一猶豫,懷中慕王爺早就差人送上的萬兩銀票終讓他大起膽子,低頭道:“啟稟皇上,慕王妃說她有一言,皇上聽過後,必會召見她。”

皇帝‘哦’了一聲,端起碧瓷茶盞,低頭飲茶:“奏吧。”

“稟皇上,慕王妃說,一個叫景琰的人還活著,她知道其下落。”

皇帝冷哼一聲:“什麼景琰ddd”他話語頓住,片刻後猛然抬頭,手中茶盞滾落於地,急站了起來,厲聲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稟皇上,慕王妃說,一個叫景琰的人還活著,她知道其下落。”劉內侍跪於地上,戰戰兢兢道。簡z辰望著皇帝失常模樣,眉頭一皺,眼中隱有疑惑之色。

皇帝全身如僵硬了一般,半晌才回過神來,身形一晃,頃刻間便到了殿門口,簡z辰急喚道:“父皇!”

皇帝頓住腳步,右拳緊握,揚了幾下,顫聲道:“快!宣她進來!”見劉內侍有些愣怔,皇帝一腳踹上他的右肩:“快去!”

劉內侍從未見過皇帝這般失常,嚇得全身顫慄,勉力爬起,直衝向正華門。

皇帝負手在殿內急促地走動,不時抬頭望向殿外,這二十多年來,他是第一次如此焦慮,如此以九五至尊之身來迫切等待一個臣婦的覲見。

簡z辰的臉隱在蟠龍石柱的陰影之中,望著皇帝焦慮的神情,眼神閃爍。

一盞茶的時間悄悄流逝,輕碎的腳步聲響起,慕王妃瘦弱的身軀在殿內跪倒:“臣婦慕王正妃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此時已平靜了一些,剋制住心頭的濤天巨浪,低聲道:“平身吧。”

“謝皇上!”慕王妃站起身來,垂頭而立。

皇帝正待開口,眼角餘光瞥見簡z辰仍在殿內,穩步走至案後坐下,道:“辰兒,你先退下,所有人,都給朕退出去。”

簡z辰恭聲道:“兒臣遵旨。”他躬腰退出殿外,見殿內宮女內侍齊齊退出,劉內侍伸手將殿門掩上,將右拳抵住嘴唇,輕輕咳嗽了一聲。劉內侍轉過身來,正對上簡z辰凌厲的眼神,不由微微點了點頭。

待殿門吱呀關上,皇帝聽得簡z辰的腳步聲遠去,恢復了一貫的冷靜。威嚴的目光緊盯著垂頭而立的慕王妃,口氣平淡道:“你要見朕,有什麼事情,奏上來吧。”

慕王妃十指互絞,猶豫片刻,細細地吐了一口氣,終從袖中掏出一個肚兜和一塊長命金鎖,神色寧靜地步至皇帝身前,躬腰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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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右手隱見顫慄,從她手中接過那嬰兒肚兜和長命金鎖。只見紅底的嬰兒肚兜上,繡著一個憨態可掬的魚娃,魚娃的右下方,用黑線精緻的繡著‘z琰’二字。

皇帝被這兩個字刺得閉了閉眼睛,又睜開來,望著那長命金鎖,金鎖上刻著的‘z琰’二字,攜著遙遠的往事,衝破模糊的記憶,呼卷而來。

那一年,她尋到莊國,站在了他的面前,她含羞帶笑,在他的耳邊輕聲細語,讓他又喜又驚,她,有了他的骨肉。

他為防趙氏發覺,將她安頓在城外的一處秘宅,即使是軍務忙碌,也每日都去看她。

她雖性情豪爽剛烈,在他的面前,卻總是那般嬌羞溫婉。他也最喜歡將她抱在懷中,與她喁喁細語。只有在那種時候,他才能忘卻身上所揹負的重任,忘卻那些爾虞我詐、勾心鬥角。

她總是喜歡在躺在他懷中時,將他的長髮纏繞在指間,脈脈的眼波凝在他的面上,一刻也不肯移開。

“南英,你喜歡兒子還是喜歡女兒?”

“都喜歡,只要是我們的孩子,我都喜歡。”

“可我喜歡有個兒子,我要為你生個兒子,將來象你一樣的威武。”

“好,清娘,我們生個兒子。”

“南英,你為他取個名字,好不好?”

“嗯,讓我想一想。對了,我們簡氏,到他這一輩是z字輩,就叫他z琰好了。”

“z琰?嗯,好名字。南英,我們的長子,就叫簡z琰。”她的笑容是那樣甜蜜與滿足,讓他的心跳情不自禁地加快數拍,將頭埋在她的頸中。

她嬌笑著推開他:“南英,我看別人的孩子都是一出生就戴著長命金鎖,你去給我們的孩子打個長命金鎖,將他的名字刻上,好不好?”

“好,我明天就去找人打,保佑我們的兒子生下來後健健康康,將來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他高聲笑著,將她抱了起來。

這刻著‘z琰’二字的長命金鎖,第二日他就放在了她的掌心,可她,那傾心愛過他的女子,卻在數日之後,決然地逃離了他的身邊,從此與他由愛結仇,從此再也不曾回頭。

皇帝痴立原地,二十多年的輾轉想念,二十多年的痛悔懊惱,這一刻,都撞入他的心中,他原本威嚴肅穆的面容流露出一絲哀傷與溫柔來。

他緩緩轉頭望嚮慕王妃:“你說吧,朕聽著。”

慕王妃微微抬頭,眼圈漸紅,眸中含淚,低聲道:“那一年,清姐從莊國逃回來,已有五個月的身孕,她怕葉大哥和三哥知道真相後忍受不了而去找你尋仇,便躲在了容州一處宅院之內,身邊,只有我相伴。

她一路逃亡,心碎神傷,又屢受輕創,即使她自己懂得醫術,服了很多安胎藥,也不見效,在七個多月時,孩子便生了下來。由於生得突然,當時來不及找穩婆,是我替清姐接生的,生下來的是個男孩。

孩子生下來後,清姐很高興,說不會再嫁人,要獨自將孩子撫養成人,讓他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可是天不遂人願,因為早產,一個時辰之後,孩子便沒了氣息。

清姐產後極度虛弱,幾經努力沒把孩子救活,傷心欲絕,她將這金鎖放在襁褓之中,哭著要我尋個地方好生將孩子埋葬之後便暈了過去。

我因為急著救醒清姐,便將孩子的屍身放在了另一間房內。等我找來大夫,替清姐煎好藥,服侍她喝完藥躺下睡著後,才想起要去將那孩子入土安葬。

我抱著孩子走到郊外,正要將他埋入黃土,卻突然發現,他雖然沒了氣息,但胸口似是還有一團餘熱。

因為大夫曾叮囑過,清姐有血崩的預兆,不能再受任何刺激。在不能確定孩子是否能救活的情況下,我想了又想,抱著孩子迴轉容州,尋到當時城內最好的大夫,將孩子放在他那處,又丟下了許多銀兩,便回到了清姐身邊。

當時清姐身子極為虛弱,時刻有血崩的危險,我為防她情緒激動,便瞞下了此事。我想著,萬一孩子救不活,不說出來是免得清姐有了希望後再次絕望,可如果孩子救活了,我再給她一個大大的驚喜。

當時我心中還有著一個痴念,清姐曾說不再嫁人,我卻不忍她因為你的負心而終身不嫁,獨自撫養兒子。我想著,你既負了她,又沒了孩子,清姐說不定就會選擇三哥,等他們成親了,我再將孩子的事情說出來,三哥也必定會接受那個孩子,清姐也能重新過幸福的生活。

就這樣過了一段時日,那孩子始終是半死不活,我去大夫處看過許多次,大夫都說不一定能救活,我便一直瞞了下來。

清姐休養二十餘日後,因為邊關與西狄的戰事緊張,她又怕失蹤太久,讓葉大哥和三哥擔憂疑慮,便拖著病體上了邊關。我一直跟在她的身邊,因為不知道遠在容州的孩子是否倖存下來,自是也無法將此事道出。

直到你發兵攻打容州,清姐帶著我趕回容州,她因急著護送太子皓和昭惠公主逃離,戰火之中便與我分散了。我記掛著那個孩子,趕到那大夫處,才知孩子性命得保,讓那大夫給救活了。

我抱著z琰,趁亂逃離了容州,兵荒馬亂,我好不容易才逃得性命。聽聞葉大哥和清姐身亡,我悲痛欲絕,想著要找三哥問明真相,便將z琰託付給了一農家夫婦撫養,孤身一人尋到潭州。

到我與三哥成親後,我又不願讓三哥知道真相,不願他看到那個孩子而想起清姐,便一直將z琰寄在那農家撫養,只是每隔一段時間便去看望他一次。

清姐已不在人世,我本也不想將這事說出來,只想讓z琰平平安安地度過一生,也算對得起清姐在天之靈。若不是,不是皇上您這次逼人太甚,我,也不會說出來的。”

慕王妃講到這處,淚珠成串滑落,嚶嚶而泣。

皇帝愣愣地聽著,握著長命金鎖的手緊緊攥成團,巨大的震驚後,心底湧起狂烈的驚喜:z琰,自己的長子,自己最愛的女人所生的兒子,真的還活在人世嗎?

他望向殿內一側掛著的那幅清娘少女時的畫像,畫中之人,向他笑著,南英,我們的兒子dddz琰,還活著,他在等你這個父親去把他接回來呢。

皇帝沉默良久,忽然厲聲問道:“這些事,都是你一人所為,除了這金鎖,你還有何證據,證明你說的那人就是z琰?”

慕王妃悽然一笑:“皇上,只要你見到他,你就會相信,他是你的兒子。他與你當年,長得一模一樣,不需要任何證據的。而且,他的右掌,和清姐一樣,是斷紋之掌。”

她頓了頓道:“還有,當年救活z琰的那個容州大夫,姓郭,他也有幸逃脫了當年容州的三日屠城,輾轉來到這京城,後因醫術精湛,又入了太醫院,正是現在太醫院的醫正郭慕陶。為了救z琰,他耗費了一年的心血,曾對我說過,z琰是他花費心力最多的一個病人。皇上可傳他問話,他雖不知我和z琰的真實身份,但應還記得當年之事。”

皇帝身形微晃,猛然步至慕王妃面前,滔天的氣勢壓得慕王妃險些站立不穩,他緊盯著慕王妃怯弱的面容,緩緩道:“z琰,朕的兒子,現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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