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一刀和徐玉揚倆人去應付回營的三百清兵,而高旭則是熱情地把季從孝和夏孝廉迎進帥帳內,向他們打聽江陰城內的情況。那夏孝廉一進得帥帳,卻見到那個媚意橫生的怡紅院花魁小芸娘神態像個女主人,行為卻像婢女一般奉茶待客。等高旭一落主座,小芸娘就站在高旭一側,目不斜視。這個夏孝廉心中有氣,遙想當初自己連同一些文友在怡紅院裡揮灑豪情,指點江山,這個小芸娘像個仰慕者一般對自己青睞有加呢,可如今瞧都不瞧自己一眼。
高旭見那個夏孝廉的眼角盡向小芸娘身上瞄,一付騷包難禁的樣子,就把談話的重心放在季從孝身上,詢問江陰城戰備如何。當高旭得知那個內應守備顧元泌還掌握著部分城防力量,心中不由有點擔心。萬一清軍兵臨城下,這個仁兄大開城門怎麼辦?而且在江陰城內,雖然主事的是陳明遇陳典吏,他為人寬厚,但論能力比起閻應元來,相差甚殊。他也自認“吾智勇不如閻君,此大事,須閻君來。”請閻應元來江陰主持城防是陳明遇一力推動的。但如今的顧守備卻是百般推託。
高旭不知歷史的程序在這江陰的地頭上會不會被自己這只來自三百年後的小蝴蝶扇動。如果江陰義戰少了閻典吏,對高旭來說是無法想象的。
這時,帳外的營場上傳來一陣刀劍聲,來得突然,也消失得快,不過一柱香功夫,便沒了動靜。對於薛一刀行事,高旭極為放心。這個刀半瞎像一隻冰冷無情的鐘錶,行事雖然毫無人情,卻是一絲不苟。殺人盈野,埋伏暗算,向來是他的專長。那進營毫無防備的三百清兵,在近以薛一刀和徐玉揚帶領之下的兩千人馬的狙殺下,其結局毫無懸念。
當帳外的刀槍聲傳來時,夏孝廉就開始心驚肉跳,眼皮抖動得像只小蜜蜂的兩隻翅膀。一陣坐立不安之後,帳外倏地安靜下來,透著那種夾雜著血腥氣的以及不可名狀的壓抑,使得夏孝廉的臉色都白了。當他掃了帳內各人一眼,只見同伴季從孝滔滔不絕地說著江陰城內的事情,那高旭喝著茶,神色看上去極是悠然,對帳外的動靜恍若未聞。而那小芸娘終於瞄了自己一眼,但她的眼色充滿了不屑和嘲弄。
讓一個歌妓鄙視了,這幾乎讓夏孝廉當場作色,自己的老臉以後往哪裡擱?但夏孝廉就是鼓不動心中的那股火氣,因為高旭的視線不經意間掃了過來,夏孝廉的心中由不得打個顫。這個高旭年紀輕輕,不僅膽大妄為,那對眸子咋得那般深不見底,而且那種臨危自若的神態分外觸目。儘管如此,夏孝廉心中的那根枰還沒有為高旭的加上一分重量。降過韃子,節氣有汙,任他殺敵千萬也洗不盡這身上的汙水,就憑這點,夏孝廉就對自己的一身清白足以自傲。另外,還在營中當場蓄妓,看著小芸娘恨不得膩到高旭身上的樣子,夏孝廉對著這顆吃不到的葡萄大酸特酸,而對能吃到葡萄的高旭自然大妒特妒了。
當高旭瞭解了江陰城內的大致情況後,就決定讓季從孝和夏孝廉押著那批本就打算送給江陰的輜重。只是那季從孝好戰,定要留下助陣。高旭也是用人之際,當場就許了。由此夏孝廉領著二三百鄉民押著輜重連夜回江陰。臨走之時,高旭想把那內應顧守備的求援書信交給這個夏孝廉,但尋思一下,又打消了這個念頭。望著數十輛輜車消失在江陰方向的夜色之中,高旭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對江陰這座千古義城的心意,他算是盡了一大半了。
薛一刀站在高旭身側,一隻獨眼悠悠地看著高旭釋然的神情。高旭雖想支援江陰三分之二的輜重,但輜車為了藏載襲營的鄉兵已佔用了大半以上,所以,大部分的輜重還卻是存放在小石灣後?,薛一刀這個狠人當場就讓人一刀一個地剁了頭。高旭也不阻止,這些劉良佐麾下的兵痞素來是弘光朝的江南毒瘤。他們身上都負著鄉民的累累血仇,不殺不足平民憤。而且高字營也需要他們的頭顱反清明志。
當時,高旭看著近千人迷迷乎乎地被砍下腦袋的偌大場面,心理承受力達到了極限,於是躲在卞之虎的帥營裡平復心情。好在小芸娘善解人意,見高旭臉色白,當即泡了一杯濃茶奉上來。高旭藉著濃茶壓下胃裡嘔吐而出的苦水,破天荒地正眼瞧了小芸娘一下,說了一聲風輕雲淡的謝謝。這聲謝謝讓小芸娘當場美滋滋了大半天。
高旭仍舊回到卞之虎的帥帳內,那小芸娘仍舊膩在一側。薛一刀領著四百多高字營人馬著清裝扮清兵,守營門,遣哨騎,嚴陣以待。而徐玉揚的五百舍橋鄉兵,以及季從孝的在俘虜場上重組的江陰衝鋒營,在營裡緊張地埋炸雷,設暗弩,只要卞之虎的人馬一回營,就給清兵來一面倒的大屠宰。
夜色已深之時,諸事已畢。近二千人屏著呼吸守在營中,只待卞之虎這只待宰的兔子回來。
只是,到了午夜,那卞之虎回營的人馬還是不見影兒。算算他回程的時間,他早該回來了。
時間在星光下分分秒秒逝去,高旭的臉色越凝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