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宅。
湯嫣兒端著一碗稀粥,推開偏廂的房門,沉著小俏臉走了進去。
她看也不看躺在床上的湯浪一眼,只顧把那碗粥重重地在床前的桌子上一放,轉頭就走。
湯浪被她的響聲驚醒,睜開眼,見她就走,不由啞著聲問道:“孃親怎麼樣啦?”
湯嫣兒回聲瞪了哥哥一眼,道:“怎麼,你還要逼孃親去死不成?”
湯浪雙眼一紅,道:“孃親要是再有什麼不測,我也不獨活了。”
湯嫣兒大聲道:“你別來假惺惺。要不是你逼著孃親,她會去跳樓麼?”
湯浪張張口,想分辯什麼,卻又閉上嘴,瞪著眼,看著屋頂愣。湯嫣兒氣哄哄地回過身,走到床前,端起粥,開始喂湯浪。見湯浪犯愣,又是瞪著眼,火氣十足道:“你還吃不吃啦?!”
湯浪回過神,小心地看了湯娘子一眼,道:“我吃,我吃。”
湯浪重傷未愈,吞嚥過急,扯到了胸前的創口,臉角不由得冷汗淋漓。湯嫣兒見罷,拿起床邊的毛巾,狠狠地擦地湯浪的臉,似乎使勁地抹著地板上的灰塵一般。湯浪哪裡受得了這般折騰,啞著聲:“好了,好了,別擦了,皮都要給你擦下來了。”
湯嫣兒聽罷,把毛巾一扔,又端起碗,開始暴風驟雨般餵食。湯浪見狀,臉色不由更白上一分,道:“我……我吃飽了。”
湯嫣兒“哼”了一聲,收起碗,轉身就走。
湯浪又問道:“娘樣怎麼樣啦?”
湯嫣兒轉頭又是俏眼圓睜道:“以後,孃親是我的啦。你的孃親被你逼死了。”
湯浪聽罷,滿臉皆是慚色,默然無語。
湯嫣兒出了房門,一抬頭,卻見高旭正從大門走進。湯嫣兒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一股煙兒那般跑了。她的性子在人前像頭小母老虎一般,唯獨除了在高旭面前,她猶如湯娘子的濃縮版那般,不知為啥羞怯得像頭一觸即逃的驚鹿。
湯嫣兒急沖沖地跑進另一所廂房,道:“孃親,孃親,那人又來了。”說罷,湯嫣兒在廂房內找了一個角落躲了起來。
湯娘子正躺在床上,她身上包扎著數處繃帶,她聽湯嫣兒說高旭來了,想起身下床迎接,卻是全身痠痛不堪,正在掙扎間,只見高旭一腳跨入了門框。
高旭見了在床上強自起身的湯娘子,立即道:“別動,你身上有數處骨折,絕不可妄動。”
高旭走到床前,先是檢視了湯娘子身上幾處創傷,然後坐在床邊,問道:“身上還有哪裡疼痛?”
湯娘子只是像往常那般不可救藥的羞赧,見著高旭在自己身上一番察看,難以避免觸及自己的羞處,雖然疼痛,但臉卻是紅得厲害。她悄悄地瞄了高旭一眼,只見他容色之間沒有輕薄之色,才安下心來,蚊聲道:“奴家不痛了。”
高旭見她即使在傷痛之下也是如此羞羞答答,不由得暗笑一下,溫語道:“從那麼高的城樓上跳下,要不是那段破損的城牆正是清兵攻擊的登城點,下面有一架破落的牛皮帳,你下墜之勢被那幾片系在支架上的牛皮帳阻滯一下,你還有命麼?儘管如此,身上也骨折數處,更不要說多的皮肉傷了。怎麼會不痛?第一次在城頭給你包紮施救時比較急促大略,這時,你覺得哪裡痛向我細細道來,讓我給你包紮一下。”
湯娘子聽了高旭的話,臉上雖然依然通紅,心中卻更是甜蜜,以前的亡夫向來對她猜疑而又暴虐,哪有這般如沐春風般的關切之情,轉眼又想起早上那羞到極處卻又爽到極處的房中之事,直覺得身上的疼痛感頓時了無影蹤。
高旭見湯娘子不答,眯著桃眼竟是一番迷醉之色,貝齒咬著豐厚而又性感的紅唇,忍不住苦笑一下,這尤物在任何的境況之下,總是這麼不自覺地散漫她的誘惑力。高旭轉眼看到她腰下的草蓆上有一攤血痕,伸手去察看她的腰後,剛一觸及她腰間的肌膚,卻聽她忍不住呻吟一聲。作為醫生,高旭自然這聲呻吟是由於劇痛的緣故。高旭定眼細看,只見她的腰後竟有一道長長的鮮血淋漓的創口。
高旭抬起頭,瞧了一眼角落處櫃子當中的一道細縫,道:“嫣兒,去打一盤燒熱後的溫水來。”
高旭說罷,只見那櫃子毫無動靜,不由走上前去,一下開啟櫃門,只見湯嫣兒滿臉通紅地縮在櫃子裡。那湯嫣兒剛剛見了高旭為了檢傷在孃親身上的一番觸控之後,心中正跳得厲害。她見高旭強行露了自己的行藏,只得走出櫃子,輕輕地“哦”了一聲,依言去了。
過了一會兒,湯嫣兒端來溫水。高旭正要把湯娘子翻過身來,一邊抱著她的腰腹,一邊對湯嫣兒道:“來,你把你孃親的頭托住,別扯動她脖子上的傷。”
湯嫣兒紅著臉託著孃親的頭,幫著高旭把湯娘子翻過身趴在床上,又目瞪口呆地望著高旭把孃親的下裙從腰間解下,露出孃親白嫩的細腰,以及細腰之下那翹得驚心動魄的來,直到把那腰裙解到孃親那粉白得刺目的大腿上。
湯嫣兒心跳不已,偷瞧一下高旭的臉容,卻見他神色專注地察看著那道從腰部直到右臀根處的長長的創口。這道創口大約是墜地時被牛皮帳的竹梁劃傷的。湯嫣兒現高旭的臉色中沒有褻瀆之色,頓時放下心,但轉念之間,又有些悻然,這個高將軍是個男人麼,為何見了孃親如此誘人的身段,他咋的毫無情迷之色?
高旭這時的確不是男人,他是個醫生。長年來養成的那種醫生的職業素質讓高旭心無旁騖地進行創口的清洗、敷藥、以及包紮。
高旭要湯嫣兒出去,別打擾自己,但湯嫣兒只是不肯。她要看著高旭如何救治孃親的,也妨得他欺負孃親。高旭見湯嫣兒不肯離去,只得把她當成自己的助手,遞送著相應的藥物和器械。
湯嫣兒看著高旭的手來回遊離在孃親的之間,小心翼翼地清洗創口旁那些夾雜著汙漬的血絲,而孃親的身子卻在高旭的手下顫抖著。古代女子早熟,十四歲是已到達出嫁的年齡,而年已十三歲的湯嫣兒也大略明白男女之事。她直覺孃親的顫抖不僅僅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別的某種難以啟齒的情緒所引起。
聽到孃親那種無法壓抑的呻吟,湯嫣兒不禁走到床頭,細問道:“孃親,是痛麼?”
湯娘子咬著紅唇,也不敢看女兒一眼,只是微微點了點頭,滿臉豔紅地“哼”了一聲,接著又是一聲更大的壓抑不住的呻吟。湯嫣兒轉過頭望去,只見高旭正給孃親的臀根處敷藥,在雪白的肌膚上,幾縷從身前後探的分外醒目的黑絲正被金創藥裹挾在創口之外。湯嫣兒看得滿臉通紅,倏地轉回頭,只覺孃親也是倏地渾身一個哆嗦般的顫粟,額角火紅而又滾燙,然後整個人像散了架一般趴在床上。
高旭無奈地瞧了瞧下的那一大片潤溼,暗想這個女人實在是太敏感,在如此疼痛之下,也能敏感得如此一塌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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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石灣。
當晨曦從江水以及兩岸的山巒之間瀰漫開來的時候,史戰一路有驚無險地到達了小石灣。
小石灣之外的江岸正是長江下遊中最險阻的地方,江岸之間相距不過1公里。三百年後,這裡將有一座雄偉的跨江大橋。但現在,這裡只有來來往往的船隻。而這些船隻又在小石灣炮堤上火炮的射程之內。
在沿江的鵝鼻山以及黃山之中,駐紮著高字營徐玉揚部的五千人馬。這些人大都是加入高字營的江陰鄉兵,他們的家屬大都被高旭安置到崇明,沒有了後顧之憂,在徐玉揚這個猛將的帶領下,阻殺清兵的來犯。只要守住了小石灣,也就是守住了長江水路。
江岸上有個簡易有碼頭,當史戰靠岸之後,見碼頭之中不見包頭魚的高氏海盜戰隊,頓感不妙。一打聽,才知道昨夜得到崇明之亂的訊息後,包頭魚領著戰隊已回崇明支援。史戰只得先來到駐紮在小石灣炮堤上的營地參見徐玉揚。
雖然日夜操勞小石灣的防守,但徐玉揚這個向來豪爽的漢子仍然神采飛揚,他一見史戰來到小石灣,頓時皺眉道:“箭魚,你怎麼也出城了?你們倆個左右戰衛的隊長先後都出了城,那取義的安全誰負責?”
對於徐玉揚的責問,史戰倒不敢怠慢,只得分辯道:“屬下是奉將軍之命出城,一是打探,二是打劫。”
徐玉揚道:“有什麼好打探的?昨日黃昏我既然燃起了狼煙,自然是諸事沒有俱備。只要崇明的船隊、輜重和援軍一到,我自當七炮相傳,以示萬事俱備。另外,打劫什麼?”
史戰道:“韃子今日有一支輜重炮隊從鎮江經水路運來江陰,只要劫了,不就有錢有糧也有炮了麼?”
徐玉揚瞪著眼問道:“果真?”
史戰道:“當然。這是將軍從韃子營裡的內應得來的訊息,應該確切無誤。”
徐玉揚道:“只是傳聞崇明有亂,包頭魚便領著水營回援了。我就說了,只要有那個打不死的蟑螂何常以及我老徐的侄子在,這崇明會亂到哪裡去?但包頭魚不聽我的,徑直走了。你就算要去打劫也沒有水營啊。要是等包頭魚從崇明回來,必定錯過了機會。”
對於崇明之亂,史戰倒也不擔心,他相信以高老莊的實力來說,進取不足,但自保足足有餘,何況有何常的三千人馬駐紮在莊內。只是如今沒有水營,這機會稍縱即逝,當史戰見到小石灣的碼頭上來了幾艘亂蓬蓬的海盜戰船時,一拍大腿道:“有了。”
史戰下了山,來到碼頭,對著一艘海盜船大聲叫道:“麻子哥,麻子哥。”
只見那海盜船上一個粗鄙漢子轉過臉來,果然是一臉的麻子,他聽了史戰的叫喚,不由大喜道:“箭魚,聽說你在江陰城裡,老哥正乾著急啊。是那股風把你吹出來的?老哥有筆大買賣,正要找你幫襯呢。”
這個漢子名叫顧容,外號顧三麻子,是崇明本地有名的海盜。作為同行,顧三麻子與史戰在數年的打打殺殺中卻是結下了深厚的交情。那顧三麻子迫不及待地跳下船,把史戰拉在一旁,稀里嘩啦地一番話語,聽得史戰目瞪口呆。良久,史戰道:“麻子哥,這買賣咱們又要撞船啦。”
顧三麻子聽罷怒道:“箭魚,這次你若我搶,兄弟都沒得做。”
史戰聽罷一臉的苦色。
顧三麻子見了史戰的苦臉,得意地哈哈大笑,道:“箭魚,難道只准你的養父高老頭,成天嘴上掛著孔曰成仁孟曰取義?俺麻子今日也仁義一回。劫了這批貨,獻給留不留頭的江陰好漢們!”
注:歷史上,海盜顧三麻子的確來援過江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