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黃府夜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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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老說呢?!”

狄南良一句話把郭景孝的心吊起來。他呼了口氣,四處看了一下,見眾人都異樣地盯住這席,心中苦笑,心想:今天跟這個霸道的人物坐在一起,算是被扯進去了,他日真沒有面目見同行。同時,他真想問問狄南良是不是打算和姓沈的開戰,是不是準備向整個商界挑釁。

他按住幾乎想起身離狄南良遠一點的心思,實在想不明白他這樣一個衝動任性的人,怎麼能掌管大量的產業,難不成他的兄長是神仙,硬是讓劣馬跑全了長途?立刻,他又見狄南良眼如淵深,並沒有不可遏止的怒氣,又恍惚起來,怕這個人不是自己想的那麼簡單。

他嗖地一冷,心想突生疑問:難不成,他身家比上沈萬三?

在他心神不定間,狄南良又舉杯向黃文驄敬酒,說:“黃兄,我們也不是認識一兩日了。你父親是我兄長最敬重的人之一。我也敬重你父親,你父親深懂生意之道,讓我兄弟學到了很多東西。他曾經用三十八個金幣買了我大哥一筐龍蛋。

“野生草龍的蛋小,他以為是肉龍,見我兄長一身臭皮,就一口價,三十八個金幣,低於當時肉龍價十二個金幣,高於草龍價格。但我大哥不佔他的便宜,給他講了這蛋的鑑定方法。”

“於是,你父親出了五倍的價格要買,說,只要我兄長願意把剛才說的寫下來,他就願意加錢。多仁慈的施捨呀!

“可以這麼說,那一筆錢使我兄長第一次能真正意義上做生意,我們能有今日全靠它。但話說回來,我兄長並不欠你父親的情。因為在那之前,為了摸清地龍的習性,馬被吃過,人也傷過。別人家養龍只能養一代,而我家能讓之繁衍不休,當初,我兄長寫下的那些值多少錢,想必在座的大夥都心中有數。

“之後,我兄長還是很感激你父親。他去了幾次你們家,第一次送去人參五斤,猴頭一籃,這折價多少?第二次送去三匹好馬,這值多少?後面,我就不提了。因為我家已富。就講這第二次,我兄長十九歲,那天,他在你們牧場吃了一碗面,回家之後就讓我們兄弟用筷子吃飯,為此我捱過兩巴掌。他說,別人看不起不用筷子的人。”

“我說我家不欠你們的,你同意嗎?”狄南良問。這話就像挑戰前的戰書,任誰都知道火藥味道重了。郭景孝的心提到嗓子眼上了,他拼命地咳嗽,表示自己的存在,萬不可不給臉面。

黃文驄對有的已經不太清楚了,但也預設這些事實,好久才說:“我也敬重你的兄長,他重義輕財。我們兩家相交已久,確實沒什麼可以明論的恩怨。”

在大庭廣眾面前攤來這個“恩”,其實是在名正言順的羞辱。黃文驄自然也知道,他偏偏沒什麼說的,猝然之下,只琢磨著狄南良的用意。聯想到狄南良對沈萬三的叫陣和飛鳥的出席,包括挑這個時機說話,他有點恍然,心想:你未必吃得下我,卡我,不過是衝我家皎皎來的,是別有用心地親近。

果然,狄南良口氣一轉,講起自己侄子和黃天霸兩人間的小恩小怨。

當然,這不管是不是要出人命,都是孩子間的事,何況最終也沒怎麼樣,長輩的給個說法也便算了,未必要你死我活。剎那間,黃文驄心頭一輕,再無什麼怨恨之說,又想到自己良馬的來源,心中隱隱有點為自己的負氣後悔。

他掃了飛鳥一眼,卻見飛鳥一把抓了個肘子,油頭油腦的啃,地下掉的全是咬了兩三口的水果,心中卻又厭惡,就此停住不提。飛鳥還未聽到有這樣的往事,大張著嘴巴,趁機跳了個圈,伸頭小聲地給自己二叔說事,整人賊眉鼠臉的。他說:“二叔,那你的錢一定是又借阿爸的錢掙的吧?還了不?利息算了不?能不能給我一點?要不,你供應我點葡萄什麼的, 讓我能釀酒。算我借的也行,你知道,我也是很有錢的,只是不能用。”

秦茉看了飛鳥幾眼,低聲在狄南良耳邊說話,然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郭景孝把心放回胸腔,起身打些圓場。這個圓場自然要大講黃家的不對。周圍的商人沒他那樣凌然而上、全權圓場的位置,都僅僅覺得和解開始,便樂得附哄,說些冤家宜解不宜結的話。

這會,左不虛身後一人走到黃文驄身邊,俯身密密低語,在黃文驄點頭後,他便站起來,說些失陪的話,。公爵只是代表某種的支援來捧場出席的主,黃文驄多見不怪,起身恭送。接著,他也不再回頭宣佈放到一半的話和應對狄南良的道歉或不認,回身讓自己的兄弟們去其它場內敬酒,自己則帶著兒子一席一席地走過場,輪換和客人客套或交心。

這其實是極高明的進退之術。他許諾的話空著,沈萬三會覺得兩人私下的許諾繼續見效,另一方面,狄南良也不會覺得他侄子沒希望,最終誰對自己有利,這個婚姻就倒在誰那。

他不當即道歉澄清更高明,要是他要任兒子講是非,那就是對著幹,要是他當即道歉卻又示弱,所以他打算把道歉放到這輪敬酒中,顯得酒中釋恩怨的大度。

到了飛鳥這一席位,父子兩人心中雖然都滿是不自在,但表面卻是另一回事,老遠就舉杯。郭景孝也舉杯相迎。

“小黃,這可都是你家的不是!”郭老假怒說,隨後又講飛鳥是怎麼好,把黃天霸父子罵得體無完膚。接著,他“嗨”嘆了一聲,去拉無動於衷的狄南良,大叫:“狄兄,你可不得與他這等人一般見識!”

“還不像你飛鳥弟弟道歉?”黃文驄乃奸猾善算的人,心中也是一片雪亮,這個階怎麼也要遞出去,當然就在於遞大遞小了。黃天霸剛咽完吐沫,就挨了一巴掌,不得已跪下,低頭說:“是我不對!”

狄南良還沒什麼,飛鳥便高興萬分,大叫說:“黃伯伯,你不要打他,讓我來。”這就向黃天霸笑咪咪地招手。黃文驄給了兒子一腳,使勁提到飛鳥面前,說:“看到你沒什麼,你黃伯伯才欣慰。黃伯伯今個把他給你處置。”他又打得兒子慘叫連連,說他騙了自己,這才接過旁邊下人倒的酒,向狄南良敬酒,說:“我說怎麼來著,自家兄弟還殘殺,原來是這般小子的恩怨。來,我敬兄長一杯,咱們兩家攜手,金錢自然滾滾而來。我黃家的聲望還是有的,對不對?”

他把以前的弟換成兄,言語又極得體,順便又提出了兩敗俱傷的可能,那是十足的綿裡藏針。

“嗯!”狄南良坐在那裡舉杯,示意黃文崇往旁邊看。黃文驄覺得他的笑意不太對,一轉頭,眼睛直了。

不用說,旁邊的飛鳥正激動不已。他發羊角風一樣笑,邊爬著向前,邊向黃天霸擺手,等黃天霸剛到跟前,甩手就是巴掌。黃天霸一聲慘叫,捂著半個臉孔掉眼淚。黃文驄心中一疼,心中卻安慰說:“兒子,忍忍,他比你小得多,再有力氣能打多疼?

飛鳥爽呆了,乾脆站起來,左右開弓,大聲追問及:“疼不?要是疼了你就說,不大聲就是不疼!”這樣的話就像是催問劑,又是叫疼號。黃天霸毛叫連連,捂頭蜷身,回頭就在當中空地上爬。

不一刻,席外的人,黃家大小子弟都被招惹來。他們但看是黃文驄許的,只佔在外圍看,看了幾下就呆了。只見場中兇少年得意洋洋地追打,巴掌掄得渾圓,怯少年殺豬一樣嚎叫,如沒頭蒼蠅一樣亂鑽。

諸人面掛永珍,或傻看,或憤怒,或不忍。

宴會不再像宴會。黃文驄實在是笑不下去了,哪怕他的職業性笑容有著長時間的考驗。他嘴巴鉤子一樣翹著,臉上肌肉僵死,聽著兒子大聲叫饒,求爺爺告奶奶,那氣騰騰直上。“你要打死他嗎?”黃家爺爺輩的人不顧一切去拉,接著是黃文驄趕到跟前的髮妻。

那女人無顧忌,長嚎如虎,絲毫不怕丟人,就地裡脫了鞋,一個打去飛鳥那兒,一個扔向黃文驄,接著帶領黃皎皎和兩個姐妹,撲來擂打。

現在改為飛鳥四處亂跑,四個女人追,鬧得更不可開交。

飛鳥四處跨席,時不時潛案驚客,尚邊跑邊想:壞了!我和她們又無冤仇。

“哎!你們愣著幹嘛?!”狄南良冷冷冒了一句,身後武士得到暗示,提刀就上。

郭景孝算是明白了,他根本沒息事的打算,連忙吩咐左右硬扯硬拽,不許這幾個膀大腰圓的人加入。飛鳥深陷囹圄,乾脆挾持了黃皎皎的姐姐,一路小奔衝角落跑去,為了讓她老實,不得不威脅說:“再抓我的臉,我就撕爛你的衣服。”

黃文驄傻眼剋制,不去食言。他自知不清楚這些番人所思所想所欲所為,是不是要殺人放火,只好遙遙往狄南良那裡看,見狄南良突然怒吼,心中湧出陣陣膽怯,卻又湧出陣陣恥辱。

狄南良卻一味冷笑,且極不滿武士們的畏首畏腳,好在臉色一變間被秦茉抱住。

一個高底盤被她牽動,滿盤的果品漫地裡翻滾。隨著狄南良部下的抽刀聲,滿場皆驚,鴉雀無聲。幾個圍追飛鳥的女人被鬼嚇到,“唰”地就退。

飛鳥扛了少女,見她乖了一點,便在一個高條男人的案子上隨手抓了一個水果遞她,最終突破幾個拉來解圍的客人,回到自己席上,高興地說:“千軍萬馬中奪了女人歸!”他自覺除了氣,抱了仇,卻絲毫沒注意到黃家諸人個個眼球爆血,這時反觀這黃皎皎的姐姐,才發現兩人天差地別,長了個大蒜鼻子,一點也不好看。

“狄老二,你要殺人不成?”黃文驄沙著嗓子喊。

“還有沒有王法?”劉耀最先挺身,見義勇為。接著,是黃家親丁,他們一上來就拱成一圈,和遭就看不下去了的沈萬山讓自己帶的人協助控制形勢,將郭狄等人包圍在中間。

形勢一下嚴峻,火併之相。郭景孝色變,知道自己真被拉陷進去了,連個解釋的地方都沒有,轉身看向狄南良。狄南良抱著秦茉,目中無人,吃笑反問:“這就是道歉?”

接著,他問沈萬三:“你就不怕和我結仇?”

“我要先將你送官!”沈萬三冷笑。

狄南良站了起來,見飛鳥在往掠來的少女身上放食物,說:“這一兜你帶走,給皎皎吃,她最愛發脾氣。”便怒視,說:“人家反悔,不道歉了。你打人家,人家的親戚心疼,可人家打你,卻不讓你叔叔心疼。說來說去,還不是一個仗勢欺人?看看你,弄了醜女回來,還沒完沒了。”

“鳥兒的氣也出了,這就算了。宴會鬧成這樣,都不好看!”郭景孝邊說邊到黃文驄那裡,說:“我說了,算了!”

飛鳥掀了人家的裙子讓人家自己用手抓掖,抬頭看看,看黃天霸整個豬頭一樣被自己母親拉在懷裡,點頭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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