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黃府夜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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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文驄盯住自己受辱的女兒,見她真又呆又笨,掀著裙子鵝一樣地走回來,而四周的人都強忍笑意,恨得牙根癢癢,但他卻僅僅用極不忿的眼神叮了女兒一下,揮手讓身邊的人退卻。不少人都起身告辭,他黑著面孔,半點笑容也拉展不開,只好勉強說著好話,回頭生硬地說:“郭老,我請你帶他離開,免得大夥都不好看。”

郭景孝也是豪氣之人,往常和事,給人巴掌都有過,這回被更霸道的人壓制著,自己也覺得無臉面,眼看主人發作在即,就站起來嘆了口氣,勸道:“狄兄,走唄!”

“有什麼的招!你明日儘管放馬使出來!”黃文驄雄軀一欠,乾脆伸臂怒指,大罵叫陣,“我女兒皎皎便是那出塵豔麗的牡丹,萬不會插到你侄子那堆馬糞上。你便是如何迫使,也休想破化我黃沈婚約。”他雖然盛怒,卻不糊塗,還是把沈萬三抬出來,也好拉人下水。

飛鳥看自己成了“馬糞”,微一搖頭,極其臉厚地無什麼表現,只是想:插到我身上也沒什麼不好,只是她也不願意的。

人在被別人丟鳥蛋時,往往想到避重就輕。他掃了黃文驄一眼,又看了一眼遠站的黃皎皎,本想一話蔑視,卻見黃皎皎看著自個,又一陣軟弱,不忍倒出自己準來的過分話。

他低著頭嗨氣,突然看到旁邊嬌嬌的侍女,連忙攬著胳膊摟住他的玉臂,突地努嘴,親了一下。

“壞死了。”侍女用小手抓住他的背,紅通著面龐,低聲不許。

黃文驄正想著明日兵來將擋之事,見狄南良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準備許多侮辱要出口。正是箭在弦上,但感不太對,告辭的人都沒有動,便回頭看。這時,他才注意,外面站了兩位官爺,身邊全是兵士,一下毛乍,頓時起了一頭汗。

這個世道下,商人誰沒有一點半點的作奸犯科?他們突然趁亂摸了進來,黃文驄自覺一點防備都沒有,心裡左右不定。

郭景孝那卻在這一刻認得了一個。那人和狄南良交情不淺,前幾日一起吃黃金飯(“金條”盛在盤子做最後一道菜)的時候,狄南良告訴他自己是自己人。

狄南良冷笑,看著黃文驄揮了下手,一個武士立即捧了一盒子的債券。

“到償吧!我允許這宅子抵,其它的,我一概要款!”他輕蔑一笑,打鼻孔裡噴出粗氣,抓了一把在黃文驄面前,“你要知道,這也是你們挾恩的結果。你們幫我兄長建了牧場,為此,大量用這樣的條契要馬,不必按期償還。我兄長不像你們想的那麼傻,只是怕你們亂壓低馬價,給你們的虧配。後來呢,則是心存仁慈,怕你們垮掉。我想,現在算到期了吧?不知道你有沒有足夠的現金!”

黃文驄的臉刷地發白,想不到他今日預備實在,手頭一時半會哪會籌措得夠,只好抬頭朝沈萬三看去。沈萬三哼了一下,想都沒想就起了和狄南良死鬥扶持黃文驄的心思,便懶懶地接話:“核算一下!我來償還!”

狄南良背手而笑,他看了看黃文驄,從他身邊走過,最終站到沈萬三面前,說:“沈萬三?!你好像要抓我見官是吧?就怕你還不了!你私鑄官錢,屯抬糧食,見財起意,甚至謀人性命。我看,你還是省下心力,為自己打算打算,看你主子救不救你出來!”

郭景孝這才知道,他原本就是在找沈萬三茬子,想想他這麼說了,沈萬三未必能倖免不倒,可再看沈萬三,肥臉上一下起了黃豆大的汗,卻還是不動聲色,心中佩服,想:這樣的豪傑,也未必是說倒就倒。

“誣陷!”沈萬三說。

“先進去吧,出來再說!”狄南良笑笑,隨即招來兩個布衣男子。沈萬三一見他們腿腳發軟。他認得這兩個人,一個是戰了不少股份的合作伙伴,應該已經死了的,一個是自己的心腹,兩個人站在一起,實際上在告訴自己,諾大的產業已經更名換姓了,自己沒了籌碼,主子還要自己嗎?

幾個大兵立刻上來按了沈萬三,並架著他向外走。他太胖了,以至這幾個人拖不動他,但這決不是問題,即刻,又有兵士上來,七手八腳抬了他,拖住就走。

狄南良四處掃了一眼,笑著給那刑部的官員說:“這個禮物怎麼樣?”

飛鳥見他此刻神采,威風八面,直接操人生死,心中羨慕不已,心想:他日我掙夠了錢,能不能這樣威風?到那時,到處都欠我的錢,我一伸手,人就屁滾尿流。

官員微笑,接著看向黃文驄,意思明了,這就是問是不是要抓拿逼債。

“郭老看呢?”狄南良轉身詢問,說,“沈某人觸犯的是國法,而黃場主,他未必償還不起債務。”

郭景孝見自己的接了個球,自然不敢亂惹是非,便連忙遞出好話:“寬限兩日是應該的。”

狄南良同意,這就送官家的人走。而那兩個揭發沈萬三的人卻留了下來,恭敬地跟在狄南良身後轉悠,偶爾翻上來的眼神,總是透過肉,量人骨頭。

狄南良示意大夥回身入坐,擺出了借花獻佛的架勢。黃文驄但見隨時就有家破人亡的兇險,丁點也不含糊,繞著場子料理宴席。狄南良的威風一刻間就樹立起來了,繼而要求所有人服從,嘿笑道:“大家當我是朋友,就不要拒絕朋友的好意。你們看這當中空了一席,請郭老上坐如何?”郭景孝微微一愣,卻想不到這個客還是要請下去,還要讓自己上坐,謙笑連連,卻遲遲不動。但他隨即就跟著狄南良的眼神轉開視線,看到幾個站起的人。

沈萬山說栽就倒,餘風尚在,誰也不敢頂撞,可他們也不想糾纏,看時日不早,紛紛再次告辭。黃文驄一改自己的底氣前襟足足長了一揸,到處挽留。但來不及了,後到的沈家掌櫃甩手拿了個帳冊給狄南良看,得到狄南良的首肯,便回過頭,似笑非笑地瞄準一人。

“蒙爺,抱歉得很。你在‘金豐’借了一筆款子,不是少數,回去準備準備也好!”掌櫃不卑不亢地欠身,眼睛彎成一條線。

他對面花昆商行的蒙當家和沈萬三同是臺商,出於親疏之心,自覺不可久留,被這麼一攔,當即緊了下身,突然轉怒,大聲質問:“這是沈爺的產業,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要?”

這掌櫃卻不吃他那一呵,又冰冷又禮貌地說:“沈爺名下的產業換了人。我家主公說一不二,你聽好了,三日之內還清這筆款!”接著,他轉身,向另外一人說:“銀根這麼緊,你家巍然不動,為什麼?是因為入夏進了一大筆金子,但我告訴你,這金子是主公讓劃出去的,你也要走?!”

他這一論道,幾人臉色全變。但花昆商行的蒙當家還是哼了一聲走掉,但剩下的人卻打了退堂鼓。

郭景孝頭昏昏的。他突然明白了,狄南良找的就是沈萬三,用他的身家再套中下套。幾大錢莊從開戰時就開始收錢預備,如今銀根吃緊,握了沈萬三的巨資,不叱吒才是假話。他心裡決定,眼下自己不當機立斷,處處請示家中頭房,那還是自種苦果。至於上坐,自己也萬萬不可坐,根本和人家不是一個級別的嘛!

他一邊推辭去尊位,一邊又想:以北面的優勢,拿畜牧業開刀也再所難免,也可見實力的一斑。可連帶隔山打牛去吃錢莊,就不怕銀根翻不了身,自己的家當支撐不下?他拿了姓沈的家產,沈某人背後的人會心甘?

帶著各種心理,他睨視一週,入了偏席,縱酒掩飾自己的心神不寧。只聽狄南良又說:“我狄某人沒有惡意,只是想告訴你們一個發財的路子。誰給臉面,那就是自己人,不給臉面,也休怪我無情。”

來了,北上!郭景孝猛地一抖,酒潑了一桌。他剎那想起另一個假扮文雅的公爵,心中卻又想:恐怕夜長夢多……

狄南良舉杯,呼歌舞叢出。黃文驄一一吩咐下去,而後更撤酒席,讓人再上,此時不但沒了敵意,人都在發抖。他不敢入席,爬著去了首席。眾人卻沒人笑話他。商人最怕的莫過於破產,一旦固定資本賤出抵債,幾十口子的生計立刻斷送,當真是一個性命悠關。特別像黃家這樣的人家,上到仲孟,下到兒女,能有謀身本領的寥寥無幾。此時,鋼鐵也要表現為泥巴。眾人中,心中佩服的不在少數,他們紛紛心說:“要是我,我能做得這般傑出?在對著幹後猝然轉成溫順,聽話的嘴臉,狗一樣爬去?”

“我侄子是馬糞,你女兒是鮮花?啊~~??”狄南良奚落道。

“我女兒是馬糞,令侄是鮮花!我那不是一急之下說錯了話?!”黃文驄蛇一樣地爬到跟前,用自己不知髒沒髒的手去為人把酒。接著,他看狄南良仍沒表示原諒自己,慌忙回頭大喊:“皎皎呀,皎皎,快給鳥公子陪酒,去換件漂亮點的衣服!”

“人呀!就這樣。”狄南良鄙視地教育飛鳥,“咱家確實缺了個養狗的園子,還缺了個抱狗的丫鬟!人家好意,還不愧領?!”

“我二叔家不用抱狗。他說著玩的。”飛鳥覺得二叔將人侮辱得太重,慌不擇言地解釋,但看二叔不當回事,只好眼巴巴地請求,“阿叔,讓我回家嘛……再不回去,阿媽阿爸又要扣我的月錢了,我可是在做生意!”

“好,今夜。我們家的鮮花就不插你們家的馬糞了!”狄南良大笑,“別忘了給你阿媽說,改天就讓他父子爬著去!”

飛鳥出來還能聽到二叔的大笑滿園子響。他知道這一夜必不平靜。

到了內城的邊上,送上自己的牙牌,回家去,飛鳥也不知道自己是出氣,是不忍,是悲傷,突然覺得這不是從小護短的二叔。他騎著馬兒,輕輕地敲過街頭,突然回問自己:“可是自己怎麼這麼痛快?”

到了家。他敲開大門,穿過走廊,給阿媽阿爸說了一聲,這就回房子。家裡仍舊沒有裝燈籠,烏七八黑的,他鑽進自己的房子,上床睡覺,突然驚叫:“是誰睡在這?”

喬鐲的聲音響起,媚態入骨地說:“小主人?是我!”接著,她伸出自己裸露的玉臂,圈了飛鳥一圍,接著抵來軟綿的胸脯和熱唇,似乎半點也不怕冷。

飛鳥大出意外,問:“你幹什麼?”

“你不想要我嗎?”喬鐲竭盡本領,柔手遍摸。不想,飛鳥卻奪路而出。他跑到門邊,聽到喬鐲的哭聲,還是鑽到暗處,大口地喘氣,心說:我這麼好,黃皎皎卻不覺得。想了一會,他沒理由不高興,想起剛才半身酥軟的感覺,樂顛顛地扭頭,心兒砰砰地跳。他跑到門邊,卻聽到喬鐲的牢騷:“我難道非給奴隸過日子,吃糠咽菜……”

飛鳥木了,再也沒往下聽,慢慢地,慢慢地退。他想:怪不得王婆那麼說玲嫂,不過,她才識真心對我好的。他提著外衣,坐到寒風裡,想起自己剛碰到喬鐲的時候,記得她就像一步也不能離開自己的小狗,不禁問:她僅僅是為了過上好日子?!

他想來想去,卻始終想不到原因。接著,他聽到喬鐲摸著路來,低聲喚他,心中還是原諒她了,只是再不想和她在一起。

兩人躺在炕上,沉默了好一陣子,良久,飛鳥說:“你嫁楚漢陽吧,他一定會有出息。”

喬鐲低聲地啜泣。飛鳥只好安慰她說:“我也想多掙錢,過好日子。我阿爸漸漸老了,該我養家了。誰不想過好日子?我會給老楚弄點錢。他跟著我幹也好,自己幹也好,可以在東市擺攤子,下鄉收換東西。”接著,他覺得這些還不夠,又說:“我年紀還小呢。楚漢陽就不一樣了。那些大嬸都喜歡他, 暗地裡給他洗衣服呢。說不定,董雲兒那婆娘也背地裡喜歡他,打獵的時候總罵我,卻誇他武藝好!”

喬鐲哭得更厲害,身子發抖,翻身又去摟他,說:“我離開少爺,非死不可!你要是可憐我,就給我好一回,好不?”

飛鳥硬起心腸,翻身不去相信,心想:你怎麼不求不要離開我呢?卻是什麼好一回,假的!他就又說:“你是怕沒人保護你,不用怕。老楚武藝好!”

喬鐲仍不住地哭,直哭了半夜。飛鳥醒來後,卻發覺她已經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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