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9章 一步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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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

貞觀皇帝曾在這裡,只由兩位老奴陪著,單獨召見過剛剛由西州來京赴任的兵部尚書高峻。

而那位早已名不見史籍的金徽皇帝,曾將此殿賜給他的另一位貴妃——徐惠居住,這裡的每一處角落都曾經塞滿過書籍。

此刻這裡的主人,是李治和武媚娘。

出乎長孫無忌意料的是,不論是他的外甥還是外甥媳婦,對他這位舅舅都極為客氣,因為是私下的接見,武媚娘還對長孫無忌這個庶人行了甥舅家禮。

她對長孫無忌說,“甥婦在上一朝,只是貞觀皇帝後宮的一個掌管衣物的低階女官,我有今日,那是金徽陛下欽定的。”

多年以後,她親口對長孫無忌提到了金徽皇帝。

而許多人、就連長孫無忌在內,幾乎都已經將這位曾經短暫在位的、英武的大唐皇帝遺忘了。

長孫無忌內心中湧起一股無邊無際的悔意來。

他後悔那年的初五,在舉辦完曹王李明大婚之後的那個晚上,當得知房遺愛的鬼把戲時,自己也耍了把戲,不惜以表弟高審行的安危作賭注,要來個黃雀在後,一舉肅清房府勢力。

真是時運無常!誰知連夜上街的是金徽皇帝呢!!

誰知他派出去的那些精幹、勇猛的手下,在面對刺客硬弩上的利箭時,會變得那樣的膽怯和畏手畏腳呢?

長孫無忌道,“往事已不可追,陛下,娘娘多說無益了,提起先皇來,老夫也只是憑添憂傷罷了!”

……

大明宮外,此時的長樂坊,可見夕陽如血。

在那座終年可見陽光的小院子裡,故太子妃鄭觀音的侄女已於五年前、按著柳皇后的懿旨招贅了上門女婿,一個男童已經快四歲了。

侄女夫婦對鄭觀音極是孝順,官府的雙份例錢雖然不多,但對於她這一家來說卻十分必要,生活小康而充實、閒適,鄭觀音的任務便是帶孩子。

孩子生得聰明伶俐,聽大人偶爾說起他們這間院子,這次只有祖孫兩個,孩子便問,“阿婆,我們家是先皇賜給的嗎?”

鄭觀音道,“是呀我的乖娃娃,是先皇和先皇后賜給我們的。”

孩子問,“我知道!先皇就是貞觀皇帝,先皇后便是長孫皇后!”

這早已是民間的共識,當今的皇帝是大唐第三位皇帝。任何人不許對孩子灌疏不正確的事件,不然會有麻煩。

鄭觀音無話可說,她不能提到心中的那兩個人,於是回應孩子道,“你可真聰明,說的也不錯,就是他們兩個,他們就是先皇……還有長孫皇后……她可真是個美人哪,人美心也美。”

……

紫宸殿,談話仍在進行。

李治同他的舅父提出到了大唐眼下的形勢,右屯衛將軍蘇定方為伊麗道行軍總管,此時仍在討伐阿史那欲谷的戰事中,並且屢有勝績。

而在蘇定方的身後,唐將楊胄與龜茲叛部何立顛部激戰於泥師城,時有捷報傳到長安來。

在一片捷報聲中,李治感到的卻是西部的不穩,因為在他的皇兄在位時,大唐憑藉著雜湊的幾十人襲取了白袍城,阿史那欲谷連屁都未放一個、反而還歸附了大唐。

現在西部重燃戰火,大唐佔盡著場上的優勢,但短短的不足十年功夫,四外蕃夷敢於衝著大唐比劃,形勢也不樂觀。

說明大唐的威望下降了,要想憑藉著長安的幾句話令人臣服,已不行了。

就連一向同大唐相親的吐蕃,也漸漸現出對長安的不恭來。

就在金徽皇帝消失的同一年,吐蕃大首領松贊或許是因為寂寞,或許是傷心,或許像方外傳說的,由於赤尊公主感染了瘟疫,然後再傳染給了松贊。

總之松贊就在那一年離世了。

長安、邏些城兩代梟雄,曾經結下過摯深的兄弟之誼,又在同一年像商量好了似的同時隱沒。

但松贊的後人便沒有這些情感上的羈絆,事實上自江夏王李道宗失勢後,長安同邏些城便有了些嫌隙。

松贊死後,邏些城的繼任者芒松芒贊,今年派丞相祿東贊到長安,請求大唐下嫁公主,雖說是請求,但卻有明顯的強迫之意。

李治未允公主和親,邏些城轉而要求大唐,准許將吐谷渾的赤水地劃給邏些城牧馬。

堂堂的大唐皇帝豈能三番兩次地讓人逼著作決定!李治的反應是,下詔唐軍屯兵於涼州、鄯州,雙方劍拔弩張,形勢危急的很。

但是此事一直拖到如今也沒有個明確主張。

聽西州的訊息稱,牧場村一帶時常有吐蕃的小股人馬出沒,人數倒不多,每次只有個七八個、十來個人。

這些散兵遊勇來了也不做什麼,但對西州當地人言語時有不恭,西州官方由於大唐同吐蕃的關係,除了出面對這些人進行勸戒,尚未徹底破了臉。

東方的高麗方面,蓋蘇文倒是一直老實,遼州刺史李彌為了聲援龍興牧場,已將後續支援力量部署於鴨綠江對岸,形勢也不容樂觀。

如何取得金徽朝不戰而趨人之兵的優勢,李治和武媚娘居然都不在行。

對內治理其實也有新的問題,李治雖然未同他的舅父講,但長孫無忌也看得出來。

以前樹大根深的重疊門閥,雖然有時顯的尾大不掉、漸成朝政弊端,但經過李治這兩口子的一番努力,此時卻發現,新貴們層層萌生,更無底線,胃口更大,更不好把控。

聽到這裡,長孫無忌就有種不解恨的念頭。

心說“活該!老子再貪權也是你親舅舅,知道替你掌控一下底下人,不讓他們過分,腳上的泡都是你們夫婦自己走的!”

他輕嘆了一口氣道,“陛下雄主,豈會為難於一時一事!老夫無功無名,已幫不上陛下什麼了。”

李治盯著他的舅父,一字一頓無比清晰的說道,“舅父,只要你請得動一個人回大明宮來,趙國公的爵位就仍是你的,紫袍金帶,位極人臣,全部仍如往昔。”

長孫無忌大驚,“請誰?!”

武媚娘道,“便是我們的皇兄——金徽皇帝,當然還有柳皇后。”

“他們……他們……不是已經……”

李治道,“皇兄能徹底抹去他的痕跡、將皇位傳予朕,朕與媚娘為什麼不能再送還給他?只要舅父能請得動皇兄,肯重新回來坐這個龍位,你仍可為趙國公,我與媚娘甘願醉情山水,去過我們自己的日子。”

武媚娘也道,“這是真的,皇兄未死,甥婦與陛下有幾次派人去請,但連皇兄一面都未見到過,他不見我們。舅父你若將他們請回來,皇后、謝金蓮、樊鶯……徐惠,那麼舅父以往的過錯,便再也不算什麼過錯了。”

趙國公渾渾噩噩地出了大明宮。

皇帝有旨,流放他去黔州,請不回金徽皇帝,那麼只當凌煙閣的首位功臣——趙國公是個故事好了,他便終老於黔州吧。

長孫無忌毫不掩飾在皇帝和皇后面前顯出迫切,就想一步飛到黔州去。

……

臨行前,他在長安縣押解衙役的陪同下,先去昭陵拜謁先皇和先皇后。

昭陵晴空朗朗,是個不錯的兆頭。

如果真的能請回金徽皇帝——他的另一位外甥,那麼所有的不愉快的一頁都將翻過去,差不多老兒子長孫潤也會跟著復出。

如果是那樣的美好結果,長孫無忌想,他將只要個趙國公的閒爵,不再爭權奪勢。平時照看一下孫輩,走訪走訪郭孝恪、李襲譽這樣的親戚,下下棋、品品茶,豈不快哉。

這樣的流放之刑,對於長孫大人來說,卻有了投奔光明的味道。

押解他的衙役們半路上也不為難他,路好走了僱車,路不好走了騎馬,有時下店還陪他喝上幾盅。

長孫無忌從沒有某件事像今日這般心急,但路須一步一步的走。

如果金徽皇帝真像李治和武媚娘說的那樣沒有死的話,長孫無忌堅信,只要他捨出老臉苦求,他們會回來的。

那麼大唐仍是金徽朝之大唐,烏刀、炭火馬,只須往長安大街上一走,想一想註定又是四方來朝,諸夷偃旗息鼓。

朝政一息萬變,李治只給了他的舅父兩個月的時間。

西部邊境這樣的紛亂,皇帝都沒將薛禮派出去,薛禮一直是李治的牆裡暗藏的柱子,品階也一直未升。

被金徽皇帝耍過一頓之後,英國公也安份了許多,但這不影響他鄭重其事地奏請皇帝,將原來遼州的都督、現任豐州長史李志恩移任回遼州去。

當然,遼州都督仍是李彌的,但英國公的這個舉動,絕不會是給李彌派過去一個好幫手。

得知此事時,長孫無忌知道裡面的關節。

因而黔州之行在長孫無忌看來,已不僅僅是他的私事了。

他們走的同樣是子午谷,而且也去翠微宮緬懷了先皇,長孫無忌看見了貞觀皇帝掛在內廳裡的墨寶。

但先皇形神落陌、孤單的詩句沒有影響到趙國公的心情,他想起的是貞觀皇帝寫給他的《威鳳賦》,不覺在心中默唸:

“晨遊紫霧,夕飲元霜……卑賢德之流慶,畢萬世而芳傳……”

從翠微宮出來時,長孫無忌心潮澎湃,如果此行大功告成,那麼他將對得起先皇送給他的這些溢美之辭。

子午行苑,曾是金徽皇帝的殷妃,在出任外宮苑總監時提議建造的,貞觀皇帝只到這裡來過有數的幾回。

但趙國公對於子午行苑的記憶,都不如行苑外面的那片山坡清晰。

那年金徽皇帝帶著德賢二妃去同州、慶州,而他和褚遂良約著徐惠在這裡野炊,兩位高官將徐惠灌得酩酊大醉。

不知道徐惠如今是個什麼樣子了,反正長孫無忌和褚遂良可是全都成了落架的鳳凰。長孫無忌的嫡系韓瑗早就被貶為了振州刺史,蘇殷的父親在台州告病,來濟已去台州補位。

黔州之行,涉及著與長孫府有牽連的、眾多人的理想和未來,此時在長孫無忌的心幕中,此行早已不是他一個人的事。他罕見地催促“押解”他的差役快行。

子午谷一向以難行著稱,但自從閻立德修築翠微宮,這裡便成為長安至涪州的一條重要的驛道了。

長孫無忌未失勢的時候,府中常年食用的山珍海味,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經由這條驛道運來的。

那時長孫府在涪州有自己的荔枝園,蜀地荔枝口味趕不上嶺南荔枝,但由於路途比嶺南少了近兩千裡,快馬運抵長安時,荔枝的成色說不上新鮮,畢竟使長安人吃上荔枝成為可能。

貞觀皇帝每次想食荔枝時,便移駕翠微宮,因為荔枝一出子午谷,第一站便是翠微宮。

還有長江裡的豚魚,王八,蟹,巴山中的野雞,嫩筍,蘑,此時想想都止不住地往外流口水。

如若請得來金徽皇帝,那麼所思所想的這些美味,以後還可以應有盡有。

驛站每隔四十裡便有一座,裡面驛卒配備齊全、設施應有盡有,連燙腳水都有,晚上的被褥也乾淨爽潔。

長孫無忌的這趟行程也不用風餐露宿,因而一有功夫,他便想起往日所享的榮華,只恨自己走的慢了。

如果事情辦的順利,那麼金徽皇帝要動身到長安來的話,家中那麼多的正室、側室夫人,公子千金,人口一定少不了。

這麼些年過去了,長安鬧得風起雲湧,而金徽皇帝一家子在黔州什麼大事都沒有,料想每位夫人已生了不止一個孩子了吧?

這麼一大攤子都要移到長安來,罈罈罐罐的註定少不了,那麼李治準給長孫無忌的兩月之期,其實也不算寬裕。

二十天後他們抵達了涪州。再往東南換行水路三百三十裡,便是黔州。

近鄉情更切,長孫無忌在涪州驛館卻不著急走了,本來時候還早,他提議官差在涪州留宿一晚,要好好的沐浴一番,換身乾淨的衣服,第二日再登船。

涪州驛館中正好有一位要回長安的六品差官,是左千牛衛的司階,姓顧。晚飯時顧司階同長孫無忌等人坐在相臨的地方,他認出了長孫無忌,主動起身見禮,並客氣地對長孫無忌口稱“趙國公”。

按理,長孫無忌的爵位已被削去了,不便再這樣稱呼,但顧司階對他的態度仍然極為恭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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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無忌問他到涪州的事由,顧司階道:“不瞞趙國公,卑將有些公事,剛剛從黔州返回。”

讓長孫無忌心內一動的,是“左千牛衛”和“黔州”兩個詞。因為他知道左千牛大將軍薛禮同金徽皇帝的私交,而金徽皇帝一家就在黔州。(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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