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2章 都濡縣衙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李世民為秦王時,箭壺之中便是這樣的箭——以小篆體刻著主人的爵名。“秦王……”長孫無忌嘴唇哆嗦著,坐在船板上都忘了起來。

看到這兩個小篆字的,還有巨石後邊的獵戶,他終於鋌而走險,覺著隱伏了這麼久,即便對岸有人盯住自己,自己的風險也註定小於空手回到長安去。

然而船上的目標卻毫無徵兆地一屁股坐下去了。

就算長孫無忌不坐下去,獵戶的箭也走空了。這次他看著兩支箭撞落到船板之上,總算看清了紅箭的來向。

不等他趴下來,又一支紅木箭竿的利箭從對岸飛來,狠狠地啄入獵戶的左胸,獵戶低頭去看,看到了箭竿上的“秦王”兩個字。

他驚懼萬分,看到那兩個小篆體、描著金漆的字,被他胸口內噴湧出來的鮮血很快浸沒了。

獵戶身子搖晃著往江對面看去,看到樹叢裡一下子閃出來六七名獵戶,有人拉著馬,一匹馬背上馱著一頭軟塌塌的花斑豹子,後邊還跟著兩隻獵犬。

為首一位年約三旬的精壯獵者揮舞著手中一張弓,朝著江心裡船上喊道:

“父親,船上可是你麼?我是長孫潤!”

只聽過這句話,中箭的獵戶便支撐不住了,他感覺萬分的乏力,眼中黑霧來襲。在俯身撲倒前他只來得及擰了一下身子,這樣胸前的箭不會插的更深。

長孫無忌在船上奮力站起來時,已然熱淚盈眶。

曾經算是鐘鼎之家的長孫府,父子二人竟然是在這樣的情景下重見。

分手時一個一品國公、一個涼州都督,再見面時一個在岸上一個在江中,一個是流徒、一個是獵戶。

他哽咽著朝岸上揮手喊道,“兒啊,正是為父……我在這裡呢……”

長孫潤得到了確認,也看到了船上人的艱辛,回身從馬背上解下來一盤繩索,拿住一頭,奮力將繩索凌空飛到船上來。

船家和差役明白,將繩索繫於船頭,而岸上的獵戶們拽著繩索發力,船在江中輕快起來……

長孫無忌的心緒被暗箭驚得有如騰飛的鷗鷺,但一見到老兒子,所有的不良念頭都棲息下來。這下子可全都好了!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長孫潤的箭法他是知道的,只有他能夠凌空射斷另一支飛箭,從而救自己於危難。

江心裡與江岸上有段距離,父子二人隔著江面、一邊前行,一邊熱切地互詢這些年來的彼此境況,長孫無忌這才意識到,他的黔州之行並不是充滿陽光的,還有什麼人根本不想他成功。

他眺望著岸上的長孫潤,他的箭壺挎在馬鞍子上,上邊露著一簇箭羽,箭羽下是一根根木褐色的箭竿,遠非紅色。

“兒啊,方才是你射箭救了為父麼?”

長孫潤答非所問,“盈隆宮說你這幾日到,我猜父親必走水路。”

此時此刻,長孫無忌已沒什麼好擔心的,自一家人們流放嶺南之後,他孑身一人到黔州來,要多孤單有多孤單,一見到了兒子,雖然還在搖盪不已的船上,但心已踏實多了。

……

澎水縣令早不是那個張佶了,張潔在永徽三年時去袁州做了刺史,眼下的縣令叫陶洪。

長安解差都知道長孫潤的大名,在武隆渡口移船靠岸後,幾個人紛紛同昔日的涼州都督打招呼。

有外人在場,長孫無忌有滿肚子的話不便同兒子說,只把久別的關切目光在兒子身上來回的溜。

近十年的功夫,長孫潤身上的都督作派一點都不見了,看起來就是個純粹的獵戶,但機敏有力,他身上的力量多少天來頭一次給了長孫無忌以底氣。

如果在信寧段江邊未遇到長孫潤,他也就再也見不到金徽陛下了。

在澎水縣府外,長孫潤不便進去了,他站在門口對父親道,“大人且進去行過了關防,定了住處,孩兒在此候著父親。”

又轉身吩咐隨著來的獵戶道,“你速去盈隆嶺投見李雄少宮主,讓他將此事告知我兄長知道。”獵戶領命,騎馬去了。

長孫無忌聽了想,果然上盈隆嶺的頭一關是李雄主持,而且聽這架勢,長孫潤同盈隆宮常有聯絡,這就太好了。

想必澎水縣歸於黔州羅得刀管轄,對自己自然無甚麼刁難,那麼盈隆宮接到信,很快便會來人,自己在這一路上的忐忑不安總該水落石出了。

他一邊想像著金徽皇帝時隔數年後的模樣,一邊隨在差役身後入了縣衙。

長安來了公差,縣衙裡不敢怠慢,一位主管縣中刑案的、四旬上下的仇姓的錄事慌忙出來迎接,說陶縣令、縣丞和縣尉大人同去澎水鹽井督辦鹽務,此時衙中只有他當值。

仇錄事極為恭敬地吩咐手下人為幾位京差讓座上茶,卻公事公辦地冷著臉對長孫無忌問道,“人犯報上你的姓名?”

長孫無忌一身白衣,站在那裡有些張口結舌,一時未能發聲,而坐著喝茶的差官遞上了大理寺批文,替他的押犯答道,“仇錄事,這位便是文德皇后的胞兄長孫閣老,奉皇命到黔州來……留居的。”

差官說得很客氣,沒有直呼長孫無忌的姓名,也沒有說長孫無忌是流放,而是宛轉著說出,以示對這位失勢者的避諱。

但仇錄事聽了,笑著對差官道,“兄臺涵養乃是下官多年來僅見的,”他面無表情衝著長孫無忌點點頭道,“既然是流放,那律法難違,本官也不能因為閣下是文德皇后的胞兄而徇私……”

他隨手開啟入境刑徒帳冊,提筆,沉聲問道,“人犯姓名。”

昔日的趙國公只得答道,“長孫無忌。”

仇錄事再問,“可有表字?”

長孫無忌道,“表字輔機。”

仇錄事一一登記入冊,再問,“因何事流放?”

長安來的差官笑著阻止道,“公事上講得明白,仇錄事照錄即可,問多了便是信不過在下幾個,”——難道我們這個,還能將個人犯押差了?

長孫無忌正不能利索地說出“謀反”兩字,說話的差官已然站起來對他恭敬地說道,“閣老,你且坐下稍待片刻,料想很快便可到你的住處去,而在下幾人也將回京覆命了。”

長孫無忌感激地拱手,赧然道,“承蒙你一路照拂,輔機牢記於心,日後若得機會,總要有所投報的。”

差官道,“閣老切莫客氣,此乃在下份內之事,閣老你不知吧?休祥坊說書的老者正是在下的姨丈,說起來姨丈亦對閣老念念不忘,他說閣老雖然一時攤了事,但畢竟是人中龍鳳,在下出京前,姨丈曾數次叮囑在下,不能對閣老不敬。”

“哦!是這樣!”長孫無忌不覺一嘆。金徽皇帝失蹤的那年正月,趙國公曾去休祥坊包夜場,那時曾給足了說書老者面子。

仇錄事也給了差官面子,合了帳冊不再深問,扭頭吩咐手下道,“那麼,且將這位長安來的閣老收監,待縣令大人回衙後詳審發落!”

這還是公事公辦,連長安的差官也不能干涉了,他安慰長孫無忌道,“閣老且耐心些,這都是必要的程式,細想用不了多久,閣老便可自如行走了。

他站起來,拱手道,在下急著回京,也不在這裡耽擱了,閣老請珍重。”

另一名差役道,“我們一會出衙要向都督辭行,有都督在,我們也沒什麼擔心閣老了。”

仇錄事驚問,“不知是哪位都督?”

差官已往外走,是非之地也不能久留了,但他對錄事說道,“正是原涼州都督長孫將軍。”

錄事起身客氣著挽留,回身擺擺手,示意手下押長孫無忌下去,“我當是哪個!原來是那個獵戶!但幾位大人就不歇上一宿了?”一邊說著,幾人已走出去了。

澎水縣衙役們卻不急,在堂上磨蹭著未動,眼睛瞄著衙門口。

仇錄事送人出去後遲遲未歸,一個衙役冷笑著道,“人犯,你可有見面禮沒有?流犯到此個個都有三十下笞罰,有禮則可免了!”

長孫無忌雖是戴罪,但也有私秘的皇命在身,此時挺身道,“老夫一個白丁,哪裡來的禮?!你若想打便打,何須通融,只是別打的過重、妨礙老夫步上盈隆嶺見金徽陛下!”

衙役道,“你是吹大話!多少年了我們都未見到什麼盈隆宮的主人,大唐的皇帝此時在大明宮,不在盈隆嶺。再說盈隆宮是你一個流犯去得的?”

另一人耳語道,“小心使得萬年船!”

方才說話的人亦小聲道,“我管他!縣官不如現管,誰知那個什麼金徽皇帝還在不在?但陶太爺的叮囑可沒假!誰不知太爺在京裡也有根基?”

他衝長孫無忌挑挑眉,低聲對同伴道,“落架的鳳凰!大明宮若是瞅他順眼豈會流放到這裡來?莫說他沒禮,有禮也打他幾下殺殺威風,不然如何向太爺交差?”

另一人道,“但他的老兒子可就在外頭,你未見他剛打的金錢豹子?你我可沒有豹子厲害……”

“切!他那般的厲害,如何不敢擅入澎水縣大堂?這麼多年了,我只知他在打獵,一直默默無聞,我就打了他爹又如何?別忘了他老子是流犯!難道長孫潤敢謀反不成?!”

兩人話越說聲越漸高,長孫無忌已然聽到了,涪陵江心的暗箭,此時衙役的話,更讓他證實了剛剛萌生的判斷:有人不希望金徽皇帝復出,也不希望他這個流徒如期見到盈隆宮主人。

但此時已在黔州地界,刺史是羅得刀,那是金徽皇帝的管家,你澎水縣還能反出天去?老子怕你何來?頂不濟老子吃痛一喊,長孫潤也就進來干預了。

想至此,長孫無忌冷聲哼道,“娃娃!老夫不知你是為何人效命,但為人處事宜須靈活,可別一條道跑到黑呀!”

衙役橫眉道,“這個不勞你操心,再說你又靈活到哪裡了?既然你這麼靈活,為何一個堂堂的國公又被流放了?”

他不再索要錢物,抄起一邊的笞杖,不耐煩地衝他的刑犯腆腆下巴,“你給老子趴下。”

長孫無忌望望縣衙大門外,沒有看到長孫潤,而另一人也膽壯起來,在後邊一搡長孫無忌,“還不趴下!”

說著伸腳在長孫無忌的腿曲裡一蹬,長孫無忌不由自主地跪下,又被人在後背上一推,趴下了。

這便是凌煙閣二十四功臣的第一位,往日的趙國公。

長孫無忌滿腔的屈辱,又無力自救,只是寄希望於長孫潤適時闖進來替他解圍,腳上的泡都是自己行出來了,怪不上別人,但長孫潤你怎麼還不進來?

這麼想著,長孫無忌的下裳已被人褐去,只留了條底褲,執罰的衙役不知笑了聲什麼,還沒有等長孫無忌辨別,屁股上像刀割一般的挨了一下子。

長孫無忌咬牙一聲不吭,只是在心裡下了狠誓,“老子便是下跪,也要請金徽皇帝出山!到時候看老子復得了趙國公爵,會饒過你們澎水縣的誰!”

“光明大道你不走,非要趕到澎水來,這一下便是教訓!”執罰的人含糊地低聲自語,又抽了第二下。

長到這麼大年紀,長孫無忌都沒有受過如此的屈辱,他的這半輩子有過逆境有過兇險,但每到緊要處,總像是說書人口中的故事,一直都是會化險為夷轉危為安,不然他也走不到今天。

這一次先挨了兩下時他還在想,老兒子長孫潤就在外頭,馬上便會闖進來攔下執罰的衙役將自己救下來。長孫潤還有可能為此動怒,當堂將衙役掀翻在地為他爹出這口惡氣。

但衙門外頭沒有動靜。

眨眼間已被衙役抽了五六下,長孫無忌咬著牙,愣是一聲不吭,相比於身上的痛楚,心上的痛楚更甚,這種痛楚化作了無邊的恨意,“等著吧,老子總有還回來的一天!但長孫潤,你睡著了是怎的?怎麼不進來?”。

旁邊看罰的衙役勸道,“老兄!算了,打兩下走個過場,對誰都有個交待便是,我們位微職小,要懂得適可而止。”

執罰的衙役這才住手,對長孫無忌道,“老子執的是大唐律法,你也別怨老子,只怪你是以這麼個身份來的黔州!哪怕你是個司階、錄事,我也不會這樣待你,還不爬起來!”

長孫無忌趴在地下起不來,試了幾下身上疼的要命,對衙役道,“司階,錄事!老子丟不起那個人!今遭虎落平陽,我且受著,而且老子大人大量,你們誰誰誰只要肯扶一下老子,誰的這一篇兒老子便給他揭過去!”

方才相勸的衙役遲疑著尚未動。

長孫無忌趴著道,“真是惡差猛似虎,小廟蹲大神!老子念你們行的是公事不想多計較,只要肯扶老子一把的人,將來老子自然饒過他!”

剛剛住手的衙役揮著笞杖又是兩下,“在澎水縣,從來沒有誰誰誰敢威脅官差,就衝你方才這一句,再加你三十杖!”

又打了十來下,長孫無忌真的一聲未吭,但一直挺著的脖子垂下了,中衣已經打爛了,浸滿了血跡。(未完待續)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熱門小說
唐人的餐桌7號基地深空彼岸光陰之外神印王座2皓月當空不科學御獸宇宙職業選手我有一劍明克街13號神秘復甦
相關推薦
韓娛之透視未來武俠之獨孤九劍未來盡頭井口戰役二次元帝國武家蘿莉好種田末世建築師英雄聯盟之災變時代慕南枝我是女唐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