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鬼火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儘管我已升入初中一個多月了,可除了增加幾門課,換了代課老師,課桌由冰涼粗糙的水泥板換成可刻可畫、漆成紫紅色、一趴“吱吱”作響的木桌外,學習上基本差不多,既不緊張也不繁重幾乎沒有家庭作業。放學回家吃罷晚飯後,就是想法瘋玩。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中期的高架子大隊還沒通電,“電燈電話樓上樓下”,還只停留在廣播裡,出現在書本裡。白晝在夏季像被無限拉長的彈簧,中秋過後,彈簧突然松了回來——社員們草草吃過晚飯、收拾碗筷後,紛紛“噗”得一聲吹熄煤油燈,早早將夜幕扯過來把家院矇住,使整座村莊迅速隱入純粹漆黑的夜色之中……

我懶懶地扛起靠在屋門旁用金黃麥杆經成的苫子、用破碎麥穰填充的枕頭、周營街買來已被汗水浸得烏黑的燈草蓆和一條被老鼠、腳趾弄有幾個毛邊破洞的花紅毛巾被,向距俺家西邊二百多米、夯土而成的公路走去。

這時本離睡覺的時間還早,可大路朝天,各佔一邊,去晚了就會沒有合適的地方。

其實,寬闊平坦悠長的大公路像車馬店的大通鋪,供選擇的地方很多,可我對黑夜又愛又怕又恨——可以乾淨徹底地閒玩,不用上課寫作業坐板凳,這是我愛和喜的地方,但我堅信荒山野嶺、村頭地邊、房前屋後、溝坎窪地、水庫河流、草叢深處、樹的背後到處都有飄忽不定、隨時從最深沉的夜幕裡跳出來的妖魔鬼怪——它們大睜著銅鈴般火紅的眼睛及它們為尋找替身打起的發出幽幽藍光的燈籠——鬼火,這讓我非常害怕。因害怕,一個人在黑天輕易不敢出門去玩!

我要睡在居中的地方才有安全感,並且儘量離路南旁那座孤獨破敗的小草房遠些,因我永遠無法忘記三年前初冬的那個夜晚——我在門前雨水沖刷而成、早已乾涸露底、遍佈小塊白英石的河溝裡跟幾個夥伴打火石——雙手各攥一塊白英石,用右手稍小一點的石頭擊打左手稍大的那塊,這樣就可以擦出串串白亮的火星,用以對抗無聊漆黑充滿恐懼的夜晚。

並且,我每次打火石時,都會從棉襖的破洞處撕下一小撮灰黑的棉花,試圖以竄出的火星點燃,像“老火石”大老爺用火鐮點菸一樣,可不知怎麼回事,竟沒成功一次。可能是我打出的火星永遠冷冷的,沒有溫度,沒有燒灼的感覺。

當都喜娘可以輕易穿透整個村莊的尖利喊叫聲響起:“都兒,回家睡覺嘍——”

俺們知道該回家了。

可我突然想起,今天趴在海洋家碾盤寫作業時,他借看的《故事會》忘了還我。明天是星期天,不用早起,我可以趴在被窩裡看個痛快,讓遙遠的鬼怪離奇有趣的故事,給我帶來恐懼新奇的快感。

於是,我憑著記憶避開樹枝碎石坑窪,沿著被細碎晶亮的星光映得灰白的砂石小路,右手緊握冰涼溼滑的彈弓把,左手緊攥翻毛牛皮彈弓包裡的一顆石子,當發現房前屋後草叢樹後有可疑的動靜時,就發射過去一粒。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就在我憋著氣對抗著恐懼、距離海洋家還有二十多米、途經玉鳳老爺獨居的草房門口時,我首先聞到了豆油進鍋香,又從半開的單扇屋門,看到了屋裡閃爍不定微弱的桔黃色燈光、聽到了長短不一高低不平的女人哭聲——

玉鳳老爺——二木疙瘩,從我記事起一直戴著一頂黑色的瓜皮氈帽,黝黑的臉上深深的溝壑縱橫,像一顆沒處理乾淨的核桃。

他一見我右手就往腰間摸,說是要掏刀子騸我的蛋子,這讓我異常恐懼,總讓我聯想到周營街的獸醫吳保汗在俺們村騸豬時的情形——

兩三個人抱緊豬頭、固定豬手豬腳後,在豬自感大難臨頭淒厲高亢的哀嚎聲中,他左手擼緊豬的其中一個蛋子,右手從一個磨成紫紅色的油亮牛皮夾裡快速麻溜地抽出一把手柄細長、鋒刃有一指寬似尖腳姥娘的修腳刀一樣的自制專用工具,對準暴突出來的圓滾滾亮晶晶水凌凌的蛋子表皮,輕輕一劃,左手使勁一擠,一顆灰白色碩大蛋子隨即暴突出來……左手抓牢,用食指勾住粉紅色蛋筋,纏繞幾圈後,右手一揮而斷……再效法另一個。

兩顆豬蛋騸完,右手食指和拇指迅速從腰間牛皮夾裡捏出一根穿有青黃色麻線的大洋針,看似隨意、實則熟練麻利地縫合好癟下去的蛋囊,再隨手從地上抓一把黃土,撒在不時湧出血珠的刀口上——止血。

這時,聲嘶力竭、再不能稱之為公豬的閹豬被放開後,後半身似被木棒石塊剛剛重擊過,只能軟著兩條後腿勉強爬行,好大一會後,才能顫顫微微地站立起來,慢慢拖動身體,躲到牆根草垛後,趴伏在地上,不時低聲哀嚎、痛哼、苦叫,聲音漸弱近乎斃命……至於兩隻肥嘟嘟、佈滿網狀血絲的灰白色豬蛋,誰得到就像中獎一樣。

在我讀小學三年級、放暑假走姥娘期間的一個中午,一臉興奮的五舅從外面拎來了兩隻有我拳頭大小、還帶著微熱體溫的豬蛋。

正烙煎餅的五妗子順手填進鏊子底下。這時,我和表弟大勤突然安靜如鏊子旁邊的兩隻水桶,眼巴巴看著金黃色的麥穰不慌不忙地燃燒,慢慢煨著被五妗子的燒火棍翻來搗去的兩個豬蛋。

終於,我清楚地看到粘滑的豬蛋表面炭化,如同驢屎蛋一樣時,我知道好了。

不過,我認為燒熟沒有用,最後的決定權緊緊攥在五妗子手裡。又過了好大一會,五妗子才用燒火棍從一堆忽明忽暗的灰燼裡撥出如煤球的豬蛋,在灶口用燒火棍反覆輕輕敲打,這時的豬蛋好像突然活了,又是蹦又是跳又是滾,還能吼出粗獷的“嘭嘭”聲……

我和表弟不待稍稍冷卻,就一人瞄準一個,一抓到手,在兩手間快速地倒騰著……在對豬蛋“噓噓”哈氣的同時,用手指試探著,像剝芋頭一樣地胡亂撕去表層粗黑疏鬆的蛋皮……不等完全剝乾淨,就張口對準乳白色、冒著縷縷熱氣的豬蛋狠咬了一口,灼唇燙舌、鬆軟可口、腥騷濃郁……

腥騷怎麼了,這可是正兒八經、確確實實從豬身上割下來的肉呀!何況,我自小就常聽老年人言之鑿鑿地說:柴火燒烤的豬蛋有助於消積食……

不只是豬蛋,還有剛出生的狗崽子——當一窩超過四五個後,狗的主人就會從這些身上還沾滿溼漉漉的粘滑胎液、眼睛還未睜開、蹣跚著小短腿、嘬著小嘴找奶頭的狗崽子中,隨意挑選出幾個,抓起往地上一摔,然後糊上黃泥塞進鏊子底下燒吃。有時,不知是狗崽子生命力太強、積滿塵土的地面太過鬆軟,或是摔時臂力不足,狗崽子往往還要在黃泥裡“吱吱”地叫上一陣,才在“嘭”地一聲悶響後,成為解饞的美味……

可另我痛心的是,每次我只有一飽眼福、任口水肆意噴湧的份——當小狗在我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下燒熟後,早已蹲候在旁邊的狗主人家的小孩,就會趕緊搶抓到手,剝黑皮、吃紅肉、嚼軟骨……

其實不只是小狗和豬蛋,好像什麼都可以塞進鏊子底下燒,甚至是人……如果哪個當叔、當大爺的在言語和手腳上欺負了小孩,這個小孩的長輩同時也應是那個當叔或大爺的嫂子,她就會板著臉訓道:你連一點當叔叔或大爺的材料也沒有,趕緊用黃泥糊上腚眼子燒吃……(未完待續)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熱門小說
神秘復甦明克街13號深空彼岸我有一劍唐人的餐桌不科學御獸神印王座2皓月當空光陰之外7號基地宇宙職業選手
相關推薦
一劍獨尊牧神記醫流武神玄武裂天星河大師,請收下我的膝蓋北斗壯士,乾了這碗雞湯極品贅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