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贈你一世界
古劍一夢俠客行,紅塵還誘少年心。
燭龍一曲空壺飲,凡俗無與論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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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去輕易評論一個人的好和壞,或者說,在我眼裡,只有兩種人——一種人沒有缺點,一種人身上全是缺點。前者沒有招惹到我,後者徹底把我噁心到了。”撿起了一片落葉,慢慢地遞給了桑海,想起之前大花褲男說的話,張梓偶有所思。
“於你而言,沒有招惹到你的人雖沒有缺點,卻也不會有優點吧!因為你毫不在意。”桑海笑笑接過,將綠色泛了一點黃的葉子插入了上衣口袋中,笑道。
“知我者,大花褲也。”張梓被一語道破,卻並不覺得意外,兩人性格相似,便笑道,“世上除了少數的人,皆為凡人。你我皆凡人,生在紅塵中?不,我雖活在紅塵中肉體凡胎逃脫不了軀殼的束縛,卻也要追尋靈魂上的超脫。登上摘星樓俯瞰俯瞰人世?即便只能遠遠看見摘星樓的門檻,我想,也不枉此生了。”
“是啊,我想我們兩人或多或少都看見了遠處模糊的摘星樓,只是一直未曾踏足。”
“不,或許在夢中,我們曾經進去過,上了天上人間,才知道地下的人間,是多麼的庸俗。”桑海想了想,反駁了之前自己的話語,“在我這個年齡,或許去過幾次。但無論怎麼說,如果沒有見過亦或是幻想過,我們就不會有摘星樓的概念。曾經少年的我夢見過這麼一個地方:它並不是世外桃源,但它很安靜,整個閣樓中只有少數的人,都在靜靜地做著自己的事情。它的周圍是懸崖峭壁,上可摘星辰,下可至深淵。一念天堂,一念地獄。我生活在其間如神如佛的閣樓中,品味著天地翻覆萬物生長和枯寂的美。偶爾,我會看見真正的高雅;偶爾,我會見證真正的地獄。”
“我站在閣樓一角,當一個默默無聞的旁觀者。如今,聽你說了摘星樓,我想,我夢見的閣樓就是摘星樓吧!但我們為人不同所見意象也不一樣,你所想,大概是去追尋大道,而我所想則是對立的本源。這座閣樓往天,是摘星樓,觀星不聞逆星宿;通地,是十宗獄,滅魂斬魄泣鬼神。閣樓在天地之間,見證著一切平衡著一切,陰陽調和,是為靜。無善無惡無美無醜無愛無恨,是為無欲無求。在這樣的地方待久了反而不好吧,可我也無法常去,每每去一次,回來了,都大有收穫——本來就如古井無波的心靈漸漸變成了磐石,我無思無想,對可憐的人生不起憐憫,對可惡的人生不起厭惡——因為他們都是被世俗牽掛的奴隸,是機器,是棋子,是工具。這世上,有真正找尋到自己內心的人麼?至少,如今,我知道兩個追尋內心的人,一個是你,一個是我。”
張梓點點頭,深有同感,見桑海停頓一些後,其人又繼續說了下去。
“曾經熱血的少年阿,建功立業,成家生子。漸漸地忘記了曾經的夢想,忘了什麼是人。一路知心,陪伴我的人都漸漸離去,他們本就不成熟,我也從不期望···每個人都會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我也恭喜他們,他們找到了。”
“只是思想靈魂上的差距註定了我們只能是彼此的好朋友,而不可能成為知音。他們需要我幫助我也會盡力,事實也是如此···內心的思索讓我急切找尋共鳴,我找到了,世界很大,我常常出去看看,所以我找到了。清泉寺有個比丘大師與我是友人,他雲遊四海四海為家,累了就回來住住。早些年的一個同事定居在他的故鄉,從故鄉水土之中他品味著人生。這是他們的人生是他們的路···”桑海看看張梓,又笑道,“這裡有兩個追尋內心的人,一個是我,一個是你。比起他們來,你給我了出乎意料的共鳴。可能是我們性格更像吧,我常常冒險身手矯健。也許比不過你的武力,但比起常人而言卻也是勝過太多。我不得不說你小夥子做得好,如果你不把幾個渣滓教訓一頓我還不可能這麼快認識你,說不定就錯過了。而且一開始我知道你的時候只是覺得你很正直很剛,但見了你之後,對,就是第一面見你的時候,我從你的身上感受到了曾經的我的模樣,卻比起曾經的我成熟地太多太多!之後我又去查了你的資料,從小學到如今的高一,你做的某些事我心知肚明,從這麼多事中,我感覺到了與眾不同,你像是一隻高貴的龍,孤獨地活在羊群之中,可你卻又不孤獨。”
“wdnmd校長的權利就是大,信息化時代真是做個什麼事都能被知道,等再過幾年我豈不是在臥室都要小心一點?”張梓無奈地吐槽,斜著眼瞅了瞅桑海,怪異道:“還有你把我比作龍幹什麼,我定義自己是人,一個並不完整的人,追求成為真正的人的人。”
“這個不重要,我只是形容形容我所感的你和周圍人的格格不入,因為我也如此。我還年輕的時候,同齡人都在追求財富和功名,可我已經不在乎了。我想的是,隨便做一份工作養活自己,輕鬆一點,好每天都有時間讓我思索和經歷。”桑海指了指自己,“你知道我這個校長怎麼來的麼?”
“似乎你剛才給我講過?”張梓準備查詢聊天記錄。
“給你講過麼?真的給你講過麼?我還想長篇大論呢!”桑海回想幾秒發現自己似乎還真的說過,但輸什麼不能輸了氣場,“不管講沒講過,至少你這個小年輕查不了我的過去經歷而我能查你的好吧!少年張,我可是知道你初三又女生追你呢!”
“被女生追多正常,沒女生追那都是小時候的狗小川!莫說我初三打人事件之後,憑藉小爺初一初二的學習運動成績,就有一堆女生追我···誰初中不是一個鳥樣?有一技之長就能被女生追捧,初中女生青春而懵懂,不可能那麼在乎利益的。”張梓攤攤手,幾秒內想了過去的事。是啊,初中時候的少女是極為單純的,她們的喜歡也非常地簡單。一個男孩子會打籃球,一個男孩子羽毛球打的好,一個男孩子長得帥氣,她們都會有好感。只要有一技之長,就算你長相是武大郎都可以。越長大改變的越多,進入社會之後就···等等,自己現在才是個高中生,周圍的人也大多都是純潔質樸偶爾開車的少年少女,不去想這麼多了。
“說的似乎有點道理。”桑海不置可否,點了點頭,又道,“不行不行,老夫不吐不快,還是得簡單說說我的校長經歷。”
少年攤攤手,並不拒絕中年人的復讀。
“從在陌上桑任教開始吧···陌上桑中學與一般中學規章制度有不少的差異,很人性化,不太注重學生的成績而重視成才先成人的心性。我想你也知道從陌上桑中學走出來的大多數人,就算成績差點,也有毅力去經歷風風雨雨。工作之後會經歷很多的困難,但能堅持走出來就能獲得一片藍天。能跨越艱難的人正是這個世界所需要的···我這樣的性格,不適合在一般的中學倒是挺適合在陌上桑中學,所以我來了,之後的事就簡單了。早些年大靈通流行的時候陌上桑中學創始人桑禹城還在學校養老,當時校長是第三任或者第四任吧,都看上了我。是桑老先準備提拔我,給當時的校長說了,偷摸摸對我進行了考核,我就被內定為校長了···”
“我的晉升挺離譜的——當老師沒有幾年,教導主任沒當,副校長沒當,直接晉升校長···不過當了才知道,陌上桑的老頑固們,沒有想當校長的。都想著混混日子頤養天年,偶爾出謀劃策,馬了個嗨,都怕累!當校長就得多做事,他們說什麼年齡大了,沒有太多精力···我當上校長之後做了一些改革,借鑑了私立學校的一些方法並進行了完善和修改,反正我覺得挺適合陌上桑的。老頑固們都誇我,也不知道是逢場作戲還是真誇,畢竟他們從來不在意學生的成績。”
“···”
“到現在當校長也有十幾年了,大大小小可以記下來的事都在我的日記本中,有空你去我家可以看看。要說真的,這十幾年也沒有什麼感受,最大的感受就是陌上桑與一般學校差距很大更像是培養人性的私塾,到我們這裡來的毛頭小子過不了幾周就會被教育教育。你算是個例外,我估計也沒幾個人能教育你,跟我性格相合就更不會有人教育你,而且你這小夥子還挺適合幫我們管理毛頭小子的。在學校中就接受人性化教育知道了天高地厚,出去了之後怎麼做就清楚了。當然,我們最根本的目的還是想著學生堅定自己的想法形成自己的三觀不被他人輕易左右,不說成為半個真正的人吧,至少,做事的時候儘量對得起自己,不會人云亦云而是有自己的判斷。”
桑海舒了一口氣,繼續說道,“這就是當校長啊,已經挺好的了。哪個地方能讓人閒著沒事到處亂逛?不可能的嘛。可我把事情處理完了想下班就下班,同樣的,班主任和任課老師也有一定的福利。班主任在校時間要長一些,任課老師把本職工作做完了,也是可以下班的。這點我保證私立學校都做不到。而像我呢,還要抽空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在南陌冒險是我最近感興趣的一件事——南陌附近有不少的山脈啊,和冒險家們一起去生存生存著實不錯,反正也不會有真正的猛獸,發生了危險憑我們小隊完全可以應對。最近不是說南陌郊區的遺蹟發生了變化麼?坊間流傳有什麼牛鬼蛇神,我是不信的。我準備什麼時候去看看,早的話過幾個月,慢的話過一年?因為遺蹟很少有人去過,即便是我們的冒險隊去,也要先調查調查,做好準備才能去。”
“好了,我說完了。”桑海終於停頓下來,示意張梓由他說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簡單說說?”彼此討論人生的時候桑海和張梓常常互相吐槽,這次自然也不例外,張梓又抬頭看了看天想起之前去辦公室找桑海的時候裡面空無一人,只有關機不久的電腦和整理好的書頁,又說道,“我就說我幾次去你辦公室找你你人不在了,原來你想下班就下班啊。”
“那是!”桑海聽到這句話還十分驕傲地揚了揚腦袋,“常人工作,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時間都是在浪費因為必須待到下班。那我們為何不把上班時間縮短而雙贏——教師上班的時候認真工作,效率高,少摸魚與開小差,做完本職工作就下班,如此便有充足的時間去發展自己的愛好,還能節省點學校的電費···陌上桑招收的老師大多是很好的,而且要求很嚴格,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特長。但你要說裡面沒有老鼠屎是肯定不可能的,或多或少得有幾個,發現了給幾次機會,機會沒了清除了就是了。總之你是金子一定讓你發光,你不是金子遲早被埋沒。就拿常慶亮常兄來說吧——開個會,誰都得給他面子,雖說大家都有個性可面對他就慫了,為啥?他厲害啊!第一個沒慫的是四班的小何,惹了他,被狂懟了一個月,見面就懟,懟著懟著就按在地上摩擦。最後還是找到了我又是給常兄說好話又是賠禮道歉才勉強···小何也想和常兄比也不看看自己的分量,呔!常兄教學能力綜合能力全tmd第一,他人倒是想恃才傲物可一與常兄對比比不過,就只能服氣了唄···”
“如今,你們這二十三班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班主任,一個輕狂瀟灑少年郎,就算不產生點化學反應我也覺得這三年會很有趣了。而且,”桑海瞅了瞅張梓,“有我和常兄給你做後臺,就算誰想把你怎樣,又能把你怎樣?”
“說得像沒你們我就不會我行我素無法無天了似的,在下有在下的道,會堅持著一直走下去,直到死亡的終結。”張梓忽然很認真地說了一句。
桑海沉默,片刻,出聲道,“是啊,時間會消磨一切,卻消磨不了,少年的偏激。”
“你我皆如此,瀟灑凡俗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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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之間,花園這一角,陷入了寂靜,兩個人閉上了眼睛去思索了自身,像是有所收穫,也像是僅僅,堅定了人生路。
“我想起來,我一開始說的是,我對他人的看法——一種人在我眼中全是缺點,一種人在我眼中沒有缺點。前者是垃圾,不配為人。後者是凡人,我漠視於此,無絲毫感情。”閉目的思索很快就過去了,睜開眼,張梓說道,“所以這樣來說世上只有一種人,對吧。”
“嗯,既然你都把前者定義成了垃圾,不是人了,不就只有一種人了麼?”桑海笑笑,“若是讓他人來聽,只會覺得你狂妄無知,更多的人聽不懂。而我倒是知道,你說的僅僅是對凡人的看法——優美的天籟曲高和寡,真正的大師無人所知,追求內心的人從來都是少數。遇見了,脾氣相投了,就會認識,不在乎年齡的差距,不在乎理念信仰的不同。常常,我們這樣的人是沒有信仰的,有的時候我會想著我是否信仰自己,我不知道,反正我從不信仰他人不信神佛。諸神無常,諸佛無定,在我眼中只若那天邊雲彩,被風一吹,就走了,被風一吹,就散了。”
“世人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凡人,一種你我。”張梓笑了笑,改了改詞語,又說了出來。
“對啊,哈哈!”
“世人只有兩種人,一種你我,一種凡人。”桑海重複道,越是品味越有韻味,“我越發覺得我認識你是一種幸運了,這對我的修心會是一件莫大的好事。有的時候我真想看看你的內心世界,可惜這不現實。資訊科技可以調查世界上的任一件事,卻調查不了人心,更調查不了我們的思索。我在你這個年齡還踽踽獨行看不清前方的路,可你似乎已經看透了不少,我很驚訝也很羨慕。如今,你有我這半個前輩帶著,進步會更快。我想看看,到我這個年齡的人,會不會超脫聖人。”
“聖人?你不覺得,我們已經是了麼?聖人不出世,出世聖人,是為偽聖。被眾人知,何能為真聖?”張梓偏過頭,問道。
“你說是,那就是了吧。成為自己的聖人,我想,我們做到了。”桑海忽然拿出上衣口袋中的葉子,“我想起你之前說送我一世界,大概也就是對世人的看法,隻言片語不足惜,說說吧。”
“這個哦,我想想,隨便舉個例子吧。對了,在我說之前,你不來一個大花褲式點題?”張梓提議道。
“什麼大花褲,你們給我取的外號也彆扭了些吧,花褲哥都比大花褲好聽些。”桑海無奈攤攤手,和張梓攤手的方式如出一轍,“不過你既然這麼說了,那我也來一個點題,等等啊!”
張梓聞言,並不出聲,靜等下去。
片刻後。
“
古劍一夢俠客行,紅塵還誘少年心。
燭龍一曲空壺飲,凡俗無與論愁情。
”
“這首詩,說的你的少年時代麼?”
“嗯,當年,也一如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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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上,我們會遇見太多的人。有的人英勇無畏,有的人狂妄自傲,有的人卑鄙下賤,有的人虛偽無知。一路上,我看過去,也會對比對比自己。有的時候我說我是一個勇者,因為我沒有什麼害怕的東西,比起俗人我過分地英勇無畏——我登過嶗山山巔,於黑暗中穿梭來回,跋涉過荒無人煙的山水,一草一木憶往昔,草木皆兵。站在千米的高空俯瞰人世,隔著一步便是萬丈深淵,高空中鐫刻著幻想,深淵裡充斥著現實···這一切的一切都不使我感到畏懼,呵,現實的一切我總會去經歷無論一路上是芳華還是荊棘,我只畏懼找尋不到真實的自己——某一天,年少的我開始了修心,那時的我兼修肉身,因為肉體軀殼的強大是經歷浮生的基礎。那一天,我問我自己,真正想要做的選擇是什麼?是卑微地活著改變了自己迎合他人,還是如另類活在世界之中,之後的日子會更加地艱難,另類,終究會與身邊的一切格格不入。我猶豫了,那個時候我腦海裡浮現了這麼一個人的身形——”
“他,亦是一個少年。年少的他喜歡上了一個女子,夜晚漫漫,同行的她說,‘你看,玉章樓的三樓彷彿一個鬼臉’,他順著女子所說看過去。是啊,漫漫黑夜的操場上,燈光已經滅了,少有的學子散步於漆黑的操場,從條紋的跑道看過去,玉章樓三樓的兩個窗戶慢慢地變圓了,三樓的轉角被削成了一個平面。漆黑的夜裡,它宛如一張黑布,黑布上有更黑的兩個圓,若說是鬼臉毫不為過。只是,是鬼臉麼?少年笑笑,不去反駁女子,而這時女子遞給了他一本書,大概是外國的著作,他有些疑惑,而這疑惑很快就沒了。女子說這本書是她給少年找的,她說,看了這本書,少年或許會知道些什麼。那一日,很快的過去,而一年有餘的某一天,也很快地到來了——少年想不到的是鬼臉成了一個伏筆,為他破繭成蝶,為他生而知之,為他此生不悔,為他今生無緣埋下了一個伏筆——那一日,女子說玉章樓的三樓像是一個鬼臉,少年順著女子所說看過去,看見的不是鬼臉,而是一隻高歌猛進的大白鯊,迎風前行乘風破浪。也或許不是大白鯊,是另一種生物,至少,從這生物的身上感受到了直掛雲帆濟滄海的氣勢,感受到了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狂妄,感受到了世間萬事奈我何的無知,感受到了力拔山河氣蓋世的傲氣,感受到了,雖九死其猶未悔的,猶豫。”
“猶豫?”桑海不解地問了一句。
“我去你大爺的!XXXXXX···我正說在興頭上呢,你打斷我思路神馬意思?”張梓說的時候神遊物外,此時眉目之中也映照著另一個世界,幾秒後他繼續沉浸入幻想的世界,說道,“我感受到的,是猶豫。雖九死其猶未悔,亦是果斷!但我想在這份果斷的背後,是成千上百次的猶豫。果斷如一把劍,鋒從磨礪出,歷經千錘百煉,這磨鍊,便是一次次的猶豫,是一次次的問心。想要鍛造出一把神兵利器,沒有一次又一次的付出甚至於犧牲又如何能行?你見過順風順水出人才的麼?就算出了,遲早會傷仲永,泯然眾人矣。”
“嗯。”
“我繼續說了——某一天,少年來到了操場,他不斷地跑著,等待真正黑夜的降臨。慢慢的,操場的燈光熄滅了,人,也漸漸地離去了。操場回到了往昔他們散步時候的模樣,靜謐,恬淡,天上的明月撒下淡淡的光輝,照著他來時去時的路。只是如今的他,沒有了女子陪伴。少年走著,在想啊,何為人,為何人。這是一個無解的問題吧,又或許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答案,而於每個人而言,不同時期的答案又是不一樣的。但毫無疑問的是,於每個人而言,這答案都會有一個模板,常人的難得,如我們的,如今也容易了。”
“少年其實也知之,只是若真說出來,會不會少了很多東西,就彷彿一瞬間的失去,會很痛苦吧!他慢慢地走著,回想起曾經自私許下的一個承諾——我和你,會是一輩子的朋友哦。少年的他並不真正渴望愛情,因為他經歷過獲得和失去,他知道情感是一種束縛,而陪伴更能天長地久。兩個人的牽絆永遠也別用幾個字來表示,一旦牽絆成了文字,就會變得庸俗。同時彼此的牽絆又能用幾個字來表達,但,真實的情感蘊存於心,不需要去證明。我想,如今的你我,做一件事,表達一種感情,簡簡單單,又符合天道自然。如今的我們看年輕的學子們相述衷腸會覺得彆扭,可是,如今的他們也只有靠著外在的行動才能去證明自己的感情。”
“畢竟他們還年輕啊!像我這樣早早就結婚了的人,就不會常常秀恩愛了,老夫老妻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有何必要向他人證明?”桑海笑了笑,想了想陌筱芸,兩人已經成為了彼此生活的不可或缺。有的時候,桑海會出去探探險,一去就是幾天。可每次回到家的時候陌筱芸總會為他擦拭一路的風沙,為他清洗淺薄的衣物。
夜晚裡,一直有一盞燈。
有一座塔,照亮著回家的人。
等待很靜,等待,也是一種守護。
守護無言,因為你中已有我,我中已有你,我們早已,不離不棄生死相依。
······
不經意間,吃了一波狗糧,可神遊物外的張梓毫不在意,待桑海說完,便繼續說了下去。
“少年急切地尋求答案,但其實答案早就印刻在他的心中,只是他一直不願意承受不願意接受不願意經歷明悟的痛苦。他繼續散步於操場,人變得越來越少,而黑暗也變得愈發深邃。慢慢地,走到了樹下,他抬起頭,從樹葉的餘蔭中看過去——玉章樓的三樓啊,你可真是一個鬼臉。只是鬼臉轉了方向,朝著左方。少年無奈笑笑,想起了那曾經的一天——是啊,這就僅僅是鬼臉啊,哪裡來什麼乘風破浪的大白鯊?他繼續走下去,埋下了頭,漸漸地走近了彎道。是從附近的門口回去還是繼續慢慢走一圈?難不成,這一個夜晚,又將無功而返?少年的腦海中,浮現這一年有餘大大小小的事情,他疑惑了,也猶豫了,曾經自私許下的諾言變成了一道天外隕鐵製造的枷鎖,無情地束縛著他!少年有勇氣衝破世間萬物的束縛,可奈何這枷鎖是由自己創造,枷鎖的一角上,寫著不願,枷鎖的一角上,畫著不能!不能掙脫,不願放下!”
“走著走著,從彎道慢慢地走向了主道,少年低著頭,想著再走一圈吧,無功而返也好,偶有所悟也罷,人生這條路,始終是得繼續走下去。可走著走著,他忽然抬起頭,方才余光中的某物讓他震驚,像是心靈的轉換——他看過去,再一次將目光集中在了玉章樓的三樓;他看過去,女子口中的鬼臉消失了,他看見的,是一隻乘風破浪的大白鯊。哪裡會有乘風破浪的大白鯊呢?如今沒走幾步,便有了。他死死的注視著那裡,似乎想從大白鯊的身上看見鬼臉的影子,他看見了,可是他也同時知道了,鬼臉遲早會從大白鯊的身上褪去。鬼臉在右,白鯊在左,不即不離,可之間幾米的距離,卻勝過了萬里鴻溝。”
“他明白了,一直他都在抗拒著內心的呼喚,命由天定?不,命由己定,從此以後,他要走上真正屬於他的道路——不同的人,眼中的畫面不一樣,或許從一開始,就已經註定了今生無緣,那又為何,還強迫自己?那又如何,還掙扎著猶豫?女子口中的鬼臉,隱藏在大白鯊的陰影之中,可是鬼臉永遠也變成不了大白鯊。少年的大白鯊,會沉入海底,會墮入深淵,卻始終不會墜入黑暗的世界。”
“少年駐
足而立,良久,良久,內心的痛苦洶湧澎湃,海上的他已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也知道了之後會去做的事情,知道了,此後的幾年十幾年將要面對的。年少無知的他,看著女子清純可愛的臉,許下了一生的承諾,可又要靠著自己來打破!世人於我無枷鎖,卻被自己束縛了手腳。如今在看己身,不願和不能的大字赫然在目,可都變得孤苦伶仃了起來——它們失去了本源,因少年不再堅持,它們已是無根之木!他面無表情,承受著內心世界一波又一波的浪潮,彷彿這世界之中有一個海岸,過去的海岸上,有一個掛在十字架上的他。如今的他,甩了甩手,堅若磐石的十字架灰飛煙滅,從海岸上走了過來,吹著海風,看著海面——海洋裡,一隻大白鯊忽然從水下躍起;海水裡,翻湧著無數的浪花。”
“痛苦,一波又一波,可一波又一波的痛苦裡,是內心的渴求。心裡的石頭不僅落了下來,還被破壞的粉碎,連灰燼都不曾剩下。他明悟了,一朝明悟,一朝失去。失去和獲得常常為伴,不分彼此。心靈的歡呼讓他感受到真正地活著,是的,他失去了很多,但也同時,真正走上了自己的人生道路。”
“那一夜,少年刪除了女子的所有,那一日過後,少年將這一件事寫入了日記。用來品味和回憶?或許是吧,看看曾經的自己一如凡人,看看曾經的自己多麼無知,看看曾經的自己擁有的真實情感,卻只能埋葬在追尋自我的煙火裡。高樓大廈平地起需要的是一個堅實的路基,從小走過來,路基慢慢地填滿,或許,女子於路基而言,是最後的磐石,是生命開始的最後一根稻草。它如此重要,卻也同時微不足道。路基的完成讓樓房開始了修築,想要變得更高,就得去領悟更多···修築的過程中他看看周圍的凡人,呵,他們連路基都沒有,在名為凡塵的泥土中摸爬滾打自鳴得意,可笑的是,他們還以為自己多麼厲害,卻停留在人生的起跑線前!偶然間,他們抬起頭仰望天空,發現世界的一角有一座高樓,高樓的底部就有百尺,他們只能無奈而鄙夷地尖叫:那是另類!”
“是天外飛石!”
···
“這個故事,其實到這裡也就結束了,我想象的也就大致如此,還融入了我自己的部分想法。”清了清喉嚨,張梓從幻想的世界裡,退了出來。
“那個少年,就是你自己麼?”桑海想了想,問道。
“舊事重提,是,也不是。”張梓笑笑,打了一個啞謎。
“故事很不錯,這就是你說送我的世界麼?”
“是吧,不過送你的世界還沒說完,我只是借用這件事類比了自己,與少年一樣,我也順利解決了心中的猶豫走上了自己的人生路。這一路上,我們會遇見太多的人。有的人英勇無畏,有的人狂妄自傲,有的人卑鄙下賤,有的人虛偽無知。他們是我們對比的模型,甚至於可以說,是我們的老師。”
“後面我要說的就少了,我累了,你且聽著吧。”張梓緩了緩,就要說下去,而桑海自然不會反對,無意間看了看手錶,眼眸睜大了些,卻沒有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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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修心是要去不斷經歷的,相信你也如此認為,長年累月只做幾件事情會讓生活變得枯燥無味變得單調機械,唯有變化才能使生活充滿意義,而這樣我們才能去經歷後獲得。所以我從不拒絕有新的經歷,可能我厭倦了認識凡人,但每一次新的遇見會讓我有所收穫。遇見英勇的人,我發現我比他更加無畏,無畏造冠軍。遇見狂妄的人,我發現我比他更加自傲,我的隊友都是天下第一,而我,是天!看卑鄙下賤虛偽無知的人雖使我厭煩,但我也更加明白我不會變得虛假——我自認我絕不是一個君子,但我也不是一個小人,我行事向來直來直去,不喜歡耍小手段。活在陰影裡的從來不會有真正的強者,耍下三濫手段而位高權重的人改變不了螻蟻的本質,我活著,就活得真實,活得放肆!所以我說遇見的人會是我們的老師,讓我們更加知道自己的選擇:什麼要去做,什麼要堅持,什麼不去想,什麼不能為。我是一個光明正大的人,對於某些人而言,我是真小人吧。反正他們也打不過我,就算私底下說我壞話也 必須更加偷偷摸摸。”
桑海想了想張梓初中事蹟和才入高一就做的大事,不置可否笑了笑。
“遇見了,看了過去,有收穫,就沒了。我對世人是不報情感的,你想想啊,世人這麼多,我怎麼對每個人都有情感?就連同學也是這樣,對每個人的想法不一樣這讓我很累,我沒有這麼多的心思!所以我就簡化了——能成為朋友的人我會去結交,這部分人最少,屈指可數。於我無害的人我與人無害,他們若跟我打招呼我也不會沉默寡言,但真讓我和他們攀談許久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對我有意見的人只能自求多福了,若惹到了我,哦,現在應該沒有人敢惹我。”
“人,都是自私的。我曾經問過友人,若我們在流落島嶼,只能活一人,選誰呢?我們的選擇都是自己。因為,人,都是自私的。我自私地不想把情感分給額外的人,因為我在意的人不多,如今的話還能數出來不少,不知道十幾年後會不會單純的一。狐朋狗友如龍小川洪格蔣奧讓我覺得舒服,陳思雅很淑女薛望還不錯,一同練武的凌雪媛也使得無名小山多了生機···”說著說著,張梓不由自主地笑了笑,他的腦海裡浮現了一幅畫面:女子翩翩起舞,伊人舞木劍,舞在花叢中。她隨身的木劍折射著天光,讓無名小山的一角變得如夢似幻,而女子低吟的聲音宛若傳唱了出來:木劍舞,舞蒼穹,一輪明月一場夢,一場美夢一場空。
從練武的場景中回過神來,張梓繼續說道。
“世界上只有兩種人,一種凡人,一種你我。和這句話一樣的,我對前者沒有看法,對後者看法可不少,哦,這裡的你我,還多了個他吧,畢竟我有不少在意的人,這其中,修心的人僅僅只是極個別。”
“所以也可以這樣說,其實你對世人沒有看法,因為,在凡人的身上我們根本無須傾注絲毫情感。”桑海想了想,說道。
“是這樣的,”張梓點點頭,指了指桑海上衣袋子中的葉子,“喏,這就是我送給你的一世界,如何?”
“妙哉妙哉,如果每天都能有一世界,那得多好啊!”桑海笑笑,感嘆道。
“可惜,不是每天都能有今日的思悟,更多的時候還是修行自身,與少年一樣啊,我正在走著自己的人生路,看不清道路的盡頭,甚至看不清人生的方向,但我知道,我會一直走下去,死亡會是盡頭麼,我想···”張梓正說著,發現桑海悄咪咪指了指手上的手錶,他看了過去,一秒後。
花園裡響起一聲尖叫。
“WDNMD!”
————
“死去的生命之中孕育著新的生機,就如同你給我的落葉,有朝一日,它會徹底的腐朽,過幾日我品味完,會將落葉放歸泥土之中,也或許會放在書中,做一張···”一中年人一少年慢悠悠的走在樓梯之間,晚七時許,沒到下課的時候,聽聞的只有上課的聲音。每層樓的走廊裡,空無一人,倒是有時候會有幾個學生賊眉鼠眼地左瞧瞧右瞧瞧,見四下無人,便跑到操場上亦或是天台裡去。
要說次數最多的話,還屬二十三班的劍客們——他們常常找準了機會就會去夜裡乘涼,每週一次?開學沒幾天,就開始想著怎麼逃課了。
只是,只算二十三班的話,怕是沒有人會在這節課敢逃出去吧!張梓心想道,也看了看手機,龍小川發來一條訊息:“我已經給老師說了你去上衛生間了,看到速度回覆啊,你可真牛逼,第一節晚自習不來就算了,衛大老師的課你也敢翹!”。
七時零五分,張梓的手機又亮了亮,這次集體來了四個訊息:龍小川說再不來就打電話了,上衛生間的理由要藏不住了,就算是吃了巴豆也不至於上這麼久吧。蔣奧和洪格也是發來了危險警告,而尚心則是關切地問了問張梓發生了什麼事,需要幫忙不。
“這小姑娘,我有什麼事自己不能處理?”張梓回覆了尚心沒什麼事,在劍客群裡面發了個即將抵達戰場的表情,轉過頭,衝著正長篇大論的桑海說道,“我說校長,你知道時間過了都不提醒我。這第一節課是晚自習,常慶亮又回家了倒是沒什麼,可第二節課是衛詩的啊,她連常慶亮都敢嗶嗶,雖說人很好但我們都有點怕。待會到了教室,你可得幫我好好解釋一下。”
“生命啊,是多麼的璀璨,有的人追逐剎那芳華,有的人追求長壽無疆。有人說,活著,才有無限的可能性,事實也正是如此,可如果生命變得苟且,又該如何······哎我說張木辛你怎麼在乎這個,以我所知小衛的性格不是挺好的麼,優雅而有禮貌,放心吧!待會進教室我給她說說,你絕對沒得事!”
聽桑海這麼說,張梓也放下心來,不過還是無力吐槽了一句,“她性格好,那也是對你這個校長而言,我在她課上出神那麼多次,早就被盯住了。”
“這能怪誰?”
“哦?你個大花褲!”
“說誰呢,小兲!”
一中年一少年,罵罵咧咧地靠近了二十三班,從樓梯間出來的時候,迎面遇見了一個女子,她看見為首的桑海,驚呼了一句。
“桑先生!”
這聲音,似乎有些熟悉,門口就在兩米遠處,張梓也沒注意女子是誰,因為衛詩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龍小川,你說張梓是去上廁所了,怎麼,他是出不來了?”,聽見這句話,張梓拉扯了桑海,小跑了兩步,到了教室門口。
“在這在這,我回來了!”
教室門口,張梓強裝鎮定地揮了揮手,後方的桑海越過張梓恬淡地笑了笑,指了指張梓,做了幾個手勢。衛詩也給面子,雖不明白手勢什麼意思,也示意張梓回到座位上了。
課,繼續上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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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外,女子靜立風中,她明白那是桑海,也看見他給自己打的稍後說的手勢,便停下來靜靜等待,此時她又想起桑海身邊的一人,被桑海半遮住的身影漸漸變得清晰,和往日的少年重疊在一起。
“哦!是張梓!”她驚呼道,聲音倒不是很大,聽見的人屈指可數。
教室內,張梓雙耳動了動——一道聲音順著風傳了進來,清晰地響在他的腦海,他同時也知道了為何會有熟悉感,低聲喃喃。
“我就說桑海那小老頭怎麼知道我這麼多事哦,原來,他還認識徐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