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琳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再一次騙她?
明明知道了,她不是毓祁的女兒,他不是她的“殺父”仇人,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不早告訴她?讓她犯下如此不可饒恕的錯誤?果然如他所說,只有,在她手中的劍沒入他的胸的時候,她才能緩解對他的恨意麼?不是的!
難道他只是為了稍稍消減他內心對她的愧疚,便願意死在她的劍下?
毓敏掙扎著從毓琳懷中起來,撿起了跌落在毓琳身前的軟劍,劍尖還掛著毓琳的血。
她提著劍往外走去。
“敏兒!”毓琳虛弱無力的呼喚,沒有打動她。
“敏兒!”無心飽含關愛的聲音,沒有打動她。
她只想離開這裡,離開這個欺騙她的地方,離開這些騙了她的人。
“敏……”毓琳的聲音弱不可聞。
“陛下!”無心和春娘同時驚呼。
跪在遠處的太醫院的太醫們,不顧一切的撲向毓琳。
重傷的毓琳,只是暈過去了而已。
她冷笑。
當日在蝴蝶谷中救了重傷的毓琳,當時,他傷的也是左胸,她當時就發現,他的心與正常人的不同,正常人的心生在左胸,而他的居然是在右邊。
所以,剛剛刺向他的劍,雖然直入他的左胸,他卻只是失血過多暈過去了而已,不會有生命危險。
她想殺他,卻在最後關頭,在劍指向他的時候,她還是遲疑了,她突然是那麼捨不得他死。
劍尖的血滴了一路。
她不知不覺,已經走了很遠。
抬頭,便可以望見出宮門的路。
去找文清吧,帶著他離開這裡。
他喜歡清靜,就趁著還有一口氣,帶著他一起去找一個清靜的地方好了。
遠處傳來震耳欲聾的聲響。
刀劍聲,兵馬聲,喊叫聲,鼓聲,陣陣傳來,越來越近。
一簇一簇的燈火湧了過來。
黑夜裡,有一群一群的人從宮門外衝了進來,直往後宮中跑去,拎著刀槍,舉著火把。
“衝啊——”
“殺啊——”
皇宮內一片打殺聲。
哭喊聲已經湮沒了夜的寧靜。
皇宮,頓時亂作一團。一群又一群的黑衣人衝了進來,見人就殺,殘肢斷臂,滿天飛舞,濃烈的血腥充滿了皇宮中的每一個角落。
毓敏卻仿若沒有看見這一切,她迷茫的走在出宮的路上,她只想儘快去找到文清的屍體,帶著他離開,就像當年,他帶著她離開一樣。
“喂,兄弟們,好俊的娘們啊,將她綁起來,送給君上如何?”一個猥瑣的聲音尖叫著。
“哈哈,果然是個天生尤物,君上一定喜歡。”另一個色迷迷的望著毓敏,賊賊的笑了起來。
“送給君上之前,我們兄弟幾個先嚐嚐鮮吧?這麼美的娘們,世上少有阿!居然讓我們兄弟幾個給遇上了。這宮裡果然是美女如雲啊,難怪君上想當皇帝。”
幾人說著已將毓敏團團圍住。
一個猥瑣消瘦如柴的男子,身手去拉毓敏。
此時的毓敏還處在渾渾噩噩的狀態,被如此猥瑣的人擁在懷裡,也不覺。直到,那人將那如枯木一般的手摸上她的臉的時候,她才驚覺遇到了歹徒。
回了神的煙雨閣主,卻是讓人聞風喪膽的戰將。
毓敏抬起冷冽的眸掃了一眼四周,只見自己被一群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人團團圍住,這些人唯一相同的是,都生的奇醜無比,闊嘴塌鼻,賊眉鼠眼,猥瑣卑賤的模樣。這些人是誰?怎麼此刻在宮裡?
再看皇宮深處,已經是倒是都是打鬥聲、哭喊聲震天響,而剛剛宴會的太液湖處,已經燒紅了半邊天。怎麼回事?自己剛剛才從那裡過來,不是很好的麼?此刻,怎麼會遭到如此大的變故?
那只枯槁的手仍不老實的想摸她的臉。
頓時怒火中燒。手中劍一揚,枯手便離了主人飛了出去。
那擁著她的人頓時嚎叫著滾到在地。
“誰還想試一下我的星舞劍?”毓敏冷冷掃視四周,眼光停在其中一個的身上:“不想死就滾出宮!”
“好烈的娘們,兄弟們一起上,為老七報仇!”其中一個滿臉橫肉的胖子舉起手中的厚背刀直朝毓敏劈來。
毓敏輕輕閃到一側。
手中的劍卻沒有閃,直逼來人的命門。
來人還沒有來得急反應,整個身子便貫穿了毓敏的星舞劍,掛在了劍上,雙目圓睜不可置信的望著穿過自己胸膛的劍。
毓敏收回了自己的劍,來人便失去了依靠,倒在了地上,斷了呼吸。
周遭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因為誰也沒有看清毓敏是怎麼樣出的劍。
“怎麼?誰還想來?”毓敏冷冷望著眾人,渾身沒有一點點熱度。
如一座冰雕的戰神像。
再也沒有人敢上前一步。
其中一個回過神來之後,趕緊拎著旁邊的人的衣領,往宮門外跑去。
其餘人見有人跑了,也跟著跑了出去。
毓敏伸手抓住了最後一個離開的人的衣領。
“說,你們來做什麼?誰派你們來的?不說,就將你片成一千三百片!”
“小姐饒命,饒命!小的說,小的說,我們是君上派來的,來取狗皇帝的人頭!”
“君上是誰?”
“睿王毓璃。”
毓璃?馮曼兒曾經提起過毓璃,難道毓璃這麼快就動手了?
他怎麼會選擇在今晚?難道,她想在今晚動手的計劃,除了毓琳知道,連毓璃也知道了麼?
毓璃利用她和毓琳之間的恩怨,乘著毓琳一心對付她的時候,來襲擊後宮,顯然是撿了一個大便宜,正所謂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原來,她與毓琳鬥法的時候,身後還隱藏著毓璃這只黃雀在虎視眈眈,如今,毓琳剛剛被她重傷,她又身中劇毒,毓璃此時襲宮,正是最佳的時機。
“毓璃在哪裡?”她強忍著憤怒,將劍抵上那人的脖子。
“我……我不知道。”劍下的人早已嚇得失了禁,有液體不斷從他的褲腿處流出。
“滾!”毓敏狠狠在他背上踢了一腳。
那人如釋重負,連滾帶爬的往外跑去。
“美人,這麼想我麼?”一道邪氣十足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毓敏記得這聲音,化作灰也記得這個人的樣子,那晚差點輕薄了她的魔宗少主秦徵的聲音!
毓敏猛然間轉身,正對上一張快貼近她的俊臉,唇角掛著邪氣得意地笑。
秦徵滿臉笑意,“美人,半月不見,你倒是越發美了!”
毓敏冷笑,抬手,星舞劍已經抵在了秦徵的頸間。
“你就是毓璃?”
“哈,沒錯,秦徵就是毓璃。都以為毓璃已經死了,卻不知,我天生命大,死不了。既然死不了,那麼,皇帝這個位置就不能被皇族以為的人坐了去。美人,應該叫你毓敏還是若馨呢?”秦徵笑得狂妄不羈,眼裡的光芒帶著可以灼傷她的熱度。
他竟然知道了她的身份?知道了她是毓敏?
“你怎麼知道我便是毓敏?”冷冷的望向秦徵,手中的劍暗暗加大了力度。
秦徵伸手將抵著頸部的劍往外推了推,“拿著劍指著自己的堂兄可不好。畢竟這世上,只有你和我才真正是皇族後裔,身體裡流著同樣的血,與其這樣針鋒相對,不如我們聯手,將越國治理得繁榮昌盛?”
“原來你一直惦記著的是軒轅殿上那把龍椅。你今夜領著你的人殺進宮,是早有預謀的吧?”
“那是當然,還得謝謝你,不是你為了復仇布了那麼一個局,將毓琳的視線牢牢牽制在你的身上,我又怎麼會那麼輕易的殺入這皇宮?”
“這麼說你一直在留意我的動向,就是等著我下手,然後,才來了這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秦徵挑了挑眉,哈哈一笑:“那是當然,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我不瞭解毓琳的動向,怎麼能保證一舉拿下皇宮?”
“毓琳他在哪裡?”毓敏眸光射出陣陣兇光,如一柄長劍,直沒入秦徵的身體裡。
如果,他說他已經殺死了毓琳,那麼,她的劍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刺下去吧?
秦徵對於毓敏的威脅毫不在意,伸出食指在毓敏的劍上輕輕彈了彈,她的劍頓時斷裂成了幾段,碎落在地。
毓敏心中一驚,他的勢力,她其實早已經知曉了,那晚他襲擊寧馨殿,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何況現在的她早已身中劇毒,她為了讓毒發作得遲一點,已經耗盡了大量的內力,將毒素逼入一處。所以,劍上的力道已經只有平日的兩成不到,秦徵一個指頭便斷了她的劍也是正常。
“你想知道毓琳的下落?我帶你去。”秦徵一手攬過毓敏的腰,腳尖點地,身體往上一躍,便將毓敏拉到了半空,他帶著她往太液殿的方向飛去。
眼前的太液殿已經是一片火海。
燒斷的梁不斷的往下跌落。火光已經染紅了天跡。濃濃的煙霧從殿中冒了出來。
殿前橫七豎八躺著許多屍體,毓敏掃了一眼,看見了一抹雪色。
是無心。
她跑到無心身側,無心已經死去多時,臉上肌肉已經僵硬了。血染紅了他的雪白衣裳。
毓敏跪倒在他的面前。
這個人,這個人是她的父親。六年前,她葬過他一次,怎麼會,六年後的今夜,她剛剛知道他是她的父親,卻仍是免不了這樣的結局,要離別?
難道,她註定了一身孤獨?
毓敏伸手將無心的頭攬入自己的懷中,伸手將無心的凌亂的發理整齊,動作極輕極柔,像是怕驚醒了夢中的人。
無心的臉,絕代芳華,即使已經年過半百,卻仍掩不住的清朗俊逸。
一陣濃郁的香氣縈繞在他的四周,是蘭香。
她今夜才知道,血族的人,血液中自帶芳香,她的血裡有著冷梅香,而無心的是蘭香,那麼濃郁的蘭香,平日不可聞,是不是在死了的時候,才會香得最為濃烈?
她輕輕撫摸著無心的臉,仔細辨認他的容顏。
他的眉,他的鼻,他的唇,他發跡的弧線,與她的,是那麼的像。
怎麼會到這時才真正認真看一看無心的臉?怎麼會到現在才發現自己跟他真的很像?
“他是誰?”立在她身後的秦徵看到她如此細緻的撫摸著一個男人的臉,心裡很不是滋味。
“他是無心。”毓敏輕輕將無心的頭放在地下,回頭問秦徵,“毓琳在哪裡?”
秦徵指了指被滔天大火淹沒了的太液殿,“他在裡面。不過,預計已經化成了灰燼。”
毓敏深深望著那一片火海,抿緊了雙唇。
“我找到他的時候,這幫無用的太醫正在搶救他。但是,他早已死去了。我看見他胸前的劍傷,那是你的功勞吧?”秦徵立在毓敏身後問。
“是。我今夜本就是來殺他的。如果不是我,你也不可能這麼快得手。”毓敏回頭時,臉上已經平靜了很多,甚至還帶著一絲淺不可見的笑意。
“毓璃,這越國的天下,終於是你的了。”
“是我們兩個人的。我可以封你為長公主,我們共同掌管這片江山,不是很好嗎?你知道,自那晚見你之後,我便覺得人生若是沒有你這樣的女子在身邊,即使江山在腳下,也毫無意義可言。”秦徵笑著望向毓敏。
毓敏搖搖頭,“我不想做什麼公主,我對江山也沒有任何興趣,殺毓琳只是為了報殺父之仇而已。如今,我的心願已經完成,也該走了。走之前,你能回答我幾個問題麼?”
“什麼問題?”
“那晚你原是來殺我的吧?”
“是。若是不被你的美貌所打動,你早已死在了我的手裡。而我也不至於被辰寰重傷,留下終身隱疾。”秦徵很坦白。
“你為何要殺我?”
“你不是陳國的公主麼?你死在越國的皇宮之中,是最好的引起陳越兩國戰爭的理由。”
“結果你手軟了。幸好你手軟了,不然,兩國交戰,兩國的百姓便難免受戰亂之苦。”
“這個你放心,我只是藉助陳國的勢力而已。況且,真正的陳若馨在我的手裡。”
“陳若馨怎麼會在你的手裡?”
“知道了你是毓敏之後,我當然要找出真正的陳若馨。”
“你放了她吧!”
“只怕她自己不願意。”
“她愛上了你?”
秦徵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這是什麼跟什麼?陳若馨居然愛上了秦徵,而秦徵是利用她的陳國的勢力吧?
“秦徵,宮中誰是你的內應?馮曼兒還是駱雪?”
秦徵哈哈一笑,“不得不說,你的感覺還是很敏悅的,馮曼兒和駱雪,的確都在監視你的一舉一動。只是,馮曼兒是替毓琳在監視你的行動,而駱雪,則是在為我賣力。當日寧馨宮劫殺事件,便是駱雪將毓琳離開寧馨宮的行蹤告訴了我,而事後再將整個事件嫁禍於馮曼兒。而毓琳卻借整個事件,即將早就看不慣眼的馮耘趕出了朝中,又藉機要挾馮蔓兒為他賣力。今日之事,亦是駱雪將你和毓琳的計劃告訴我的。我才得以在你們兩個鬥起來之後,坐收魚翁之利。”
“果然是駱雪。”毓敏淡淡一笑,“秦徵,駱雪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她能背叛毓琳,當然也可以背叛你,你小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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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那個女人?怎麼處理她,我還是知道的。”
秦徵不以為然。
毓敏淡淡一笑,望向熊熊大火,雙目如星辰般閃亮,臉上神色安詳而寧靜,她身子一輕,飄然飛在了半空,直奔大火而去。
“敏!”秦徵反應過來時,已經遲了。
半空中的毓敏,張開了雙臂,如一隻歸家的孤雁,離火越來越近。
火光耀紅了她的臉,秦徵看到了那臉上掛著的笑容,宛若春風般寧靜安然。
她回眸,望著秦徵淡淡一笑,便一頭扎入了火中。
……琳,等著,我來陪你了。
大火很快吞沒了她的身影。
“敏!”秦徵用盡了全身力氣,喊聲響徹了夜空,在皇宮中來來回回的飄蕩。
一個如玉的人,就那麼消失在眼前。
他只覺得天地都在旋轉。
他拼了力氣得來的江山,原來,沒有她,並沒有什麼意義。
巴巴著趕來,原是想見她一面,即使知道她是他的堂妹,心中的悸動亦是絲毫不減。
只是,她卻投入了大火裡。
“快!快救火!”秦徵大喊著跑出太液殿……
頓時,皇宮中的所有人,都被聚攏在太液殿前,拼了命的將太液湖中的水,往火上澆。
那一場火,卻足足燃了三天三夜,儘管那麼多人救火,也無法將火撲滅。
皇宮在一片廢墟中重建的時候,秦徵已經是那個穿著玄色龍袍,高高在上的帝王了。
秦徵帝號玄弘。秦徵的皇后,是真正的陳國公主陳若馨。
陳國的太子親自來越朝賀。
陳若馨封后之日,前朝國師辰寰大鬧典禮現場,被玄弘帝重傷而遁。
自此,全國上下,不見辰寰的下落。而全國上下的人,雖然都在揣測那個絕色傾城的國師為何在宮變當晚沒有出現,沒有人知道理由。
據說,玄弘帝喜歡風華殿中的冷梅樹,直接將自己的寢宮設在了風華殿。
朝中的百官,仍是那些人,沒有什麼改變。
玄弘帝沒有繼承越國的傳統,不再設立國師一職。
江山依舊,人依舊。
只是,那統領江山的人,已經換了容顏。
(第三卷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