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顧嫣就陷入了沉默。腦海裡滿是下著大雨，慕雲燁追過來的那一幕。

她心亂如麻。

執秀見顧嫣不再說話，便也沒有多問了。

**

是夜。

金陵城的另一頭，宋府。

燈火闌珊處，宋子平伏在書桌前，正襟危坐。

他幾次執筆，卻都沒有能落下字來。

宋子平一直在回想著白天在雨中發生的一幕幕。

不知不覺之間，他的嘴角，掛起了一絲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笑意。

從見到顧嫣的第一眼，宋子平盯著她看了很久，那時候就覺得顧嫣這張臉，頗為熟悉。

仔細想來，驀地回想起數年前，一次偶然間，去徐府赴宴，曾從徐瑾峰將軍手裡看見過他幼女的畫像。

那年那小女孩子才四五歲的樣子，臉上肉嘟嘟，粉嫩嫩的，卻已經是十足的美人胚子。

然後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見徐夫人牽著幼女出來了。

當時的宋子平也尚且年幼，但是看見這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覺得好不可愛，便蹲下去拉起了她的手，逗弄著。

誰知這女娃年紀雖小，卻已了了，脾氣並不小。

當即就給了他一個很不屑的眼神，然後躲進了徐夫人的衣裙後面。

那會兒，徐將軍只道是女兒年幼，怕生怕怯，便差了嬤嬤將幼女送了下去。

而宋子平卻發現，那小女孩被人帶下去的時候，朝他扮了個鬼臉。

彷彿在說：“別以為我小就好逗弄，我可不是什麼玩具。”

宋子平看到她這副樣子，倒是忍俊不禁起來。

他只知道徐將軍家的這個女兒，名叫徐然嫣。

嫣然一笑的然，嫣然一笑的嫣。

宋子平的記性極好，從小唸書，看見書本就過目不忘，記人記事情也這樣。

縱使數年未見，可是宋子平依舊記得徐家那小丫頭的模樣，尤其是她扮鬼臉時候的樣子。

聽說，徐然嫣那小丫頭，在徐家抄家之時，就已經死了。

當時他得知這個訊息，還惋惜了一陣，心想這丫頭若是長大了，定是個美人兒。

而這顧嫣。

不知怎的，宋子平總覺得，有點兒像當年那徐然嫣啊。

不過十一二年過去，他也不可以確定。

只是聽聞的，聽竹軒的老闆娘顧婷玉，和徐瑾峰之妹，先皇貴妃徐瑾宜，原本是密友。

想到這裡，宋子平的嘴角勾起了一絲奇怪的笑意。他一聲呼喚，隨從宋柯從書房外面走了進來。

“少爺，請問有何吩咐？”

“宋柯，幫我查個人……”

**

三天後的清早，顧嫣還在夢鄉裡。

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好不熱鬧。

“唔，這又是誰啊。”

顧嫣有點起床氣，嘀咕了一聲。

原本翻了個身子繼續睡的，可是這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吵了，不得安寧。

顧嫣蠻不開心地從被窩裡探出來了腦袋，心想又是哪家人家要辦喜事，怎麼都不提前召會一聲鄰居們了。

然後她開了一點窗。

往下看，果然看見了穿紅戴綠的隊伍。

雖然有敲鑼打鼓，但是聲勢不是很浩大，看來不是娶親，應該只是下聘禮而已。

“下聘禮……天。”顧嫣一個激靈。

想起了上次宋府來人說親，不僅沒有成功，還被她搞到衙門裡鬧了一通的事情。

“該不會是宋家不死心，又來折騰一趟吧！臉呢！”

顧嫣急忙換好衣服，跑了下去。

剛剛走到樓下一看，果然屋子裡又擺上了聘禮。

但是卻不是宋家的人了。

而是……

一個熟悉的身影，背對著她站著。

那背影修長，站姿隨性，像極了慕雲燁。

“他來幹什麼……”

顧嫣心想，總不是答應了她的請求，這就來向執秀求親了吧。

這時候，那個背影的主人回過了頭。

他的臉上，今日裡像是沒有一絲溫度，嚴肅地很。

他看見顧嫣，目光從顧嫣的身上一暼而過。

這一暼神色複雜，顧嫣感覺很不舒服。

像是對她的不屑，像是有點報復，像極了之前，在聽竹軒“初遇”慕雲燁，他來挑釁的那次。

這樣深邃的目光，讓顧嫣有點兒害怕了。

“額咳。”顧嫣咳嗽了一下。

看見慕雲燁這副嚴肅的樣子，她乾脆也公事公辦了。

顧嫣笑得跟糖水一樣，很甜，也很假。她盈盈道：“大清早兒的，不知九王爺大駕光臨，還敲鑼打鼓著，帶這麼多東西來，所謂何事。”

慕雲燁的目光和顧嫣對視。

他感覺她的目光裡，好像並沒有詫異，也沒有一絲難過。

一時間，慕雲燁的心覺得更加複雜了。

像是帶點報復性地回了一句：“還能幹嘛，顧嫣姑娘，您是明知故問嗎。本王自然是來提親的。”

提親。

顧嫣的心裡面一個激靈。

慕雲燁要提的，自然不是她顧嫣的親。

而是執秀的。

明明，這是她要求過他的，可是為什麼，當他真的答應了的時候，她顧嫣的心裡，還是會覺得這麼難過呢。

女孩子，總是矯情著的嗎。

但是也顧不上這麼多。

縱然顧嫣的心裡面泛起來了無數的酸澀，她依舊表面雲淡風輕著，笑道：“好，我這就去把執秀姑娘喊出來。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顧嫣雖然表面在笑著，但是心裡面，真的有種在滴血般的感覺了。

等顧嫣去把執秀叫出來的時候，執秀一直在推脫著。

“小姐，你們有沒有搞錯掉。九王爺怎麼可能會娶我，娶的是你才對。”

“哎呀，我不去。”

“小姐，真的是誤會……”

“她沒有誤會。執秀！”

一陣很肯定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顧嫣臉上本來就是強扭出來的笑容，更是一下子就凝噎了。

顧嫣不情願地轉過頭去，就看見慕雲燁和執秀兩眼對視。

顧嫣發現，慕雲燁望向執秀的眼神裡。像是有燦爛星河。還真的是含情脈脈著的。

第一不像開玩笑。

第二，也不像是為了報復她顧嫣，才做出來的舉動。

“你們聊吧，我先撤了。”顧嫣強顏歡笑道。她一刻都不想待了。

女孩子，真的是太奇怪了，明明是她把慕雲燁推給執秀的，但是還是特別地難過而又失落。

“顧嫣姑娘急什麼。你是執秀的主子，她能不能嫁，能不能自由，不還是得看你。”

“本王見顧嫣姑娘這樣子，像是有點不情願啊。”

雖然努力剋制住了，但是慕雲燁的聲調還是有點陰陽怪氣。

帶點兒酸味。

只可惜顧嫣一點都沒聽出來。她自己還酸得不行了呢。

“王爺這是說的哪裡話，王爺要的人，我這麼小小的一個民女，哪有不給的道理。執秀願意，王爺願意，這事兒便就成了。”

顧嫣的口吻非常官方，像是不帶一點兒的私人感情。

但是實際上，難過得快哭出來了。

顧嫣將手搭在了執秀的肩膀上，將執秀往慕雲燁的方向推了一點點：“小丫頭你倒是說句話啊。”

執秀見此情此景，倒是手足無措起來。

“九王爺，小姐。你們兩個這是在幹嘛？你們是不是吵架了？吵架了也不用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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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兩人沉默，執秀更加是摸不著頭了。

她拉了拉慕雲燁的衣襬，小聲問詢道：“九王爺，是不是小姐又對你說什麼胡話了。說一些讓你娶我之類的。我可告訴你，你千萬別聽……唔……”

執秀的話還沒有說完，卻見得慕雲燁一把拉起了她拽著他衣服下襬的手，然後將執秀逼到了牆角，

接著，慕雲燁直接用手掌封住了執秀的唇。

“她沒有。執秀，你不要想多了。真的是我想要娶你。你一定不知道，那次江南一別後，我找了你很多年。一直在找你，一直在找你。”

“之前，跟某個人走得近，是因為她的身上有你的影子。正主都回來了，還要什麼替身。”

慕雲燁把最後這一句話咬得特別重。

顧嫣覺得心痛得一抽一抽的。

正主都回來了，還要什麼替身。

替身？

呵呵。

她跟執秀從小一起長大，形影不離，自然是免不了，會彼此受到影響，有點相似之處的。

但很多地方，還是不同的。

甚至顧嫣也知道，慕雲燁剛開始接觸她，是因為她身上像執秀的那一部分。

所以，她才心中有愧過。

但到底，後來慕雲燁真正喜歡的。她的脾氣她的性子啊。

罷了罷了。

顧嫣讓自己不去想它。

她轉過身去，便要離開。

令她不知道的是。

慕雲燁見她要走，見她這般風輕雲淡的樣子，心裡面一股怒火湧上心頭。

他覺得特別特別難過。

為什麼顧嫣永遠都這樣不屑一顧，雲淡風輕，從沒有把他放在眼裡過。

也不見他在她心裡面的重要。

他慕雲燁，也曾經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啊。

“執秀，我找了你那麼久，我再也不會弄丟你了。嫁給我吧。我是認真的。”

慕雲燁說。

“我不光光是為了兌現年少時候的諾言，更是因為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意。”

說著，慕雲燁就吻了上去。

好巧不巧。

顧嫣這時候，回了一下頭。

就看到了他們兩個人彼此相擁的那一幕。

真秀。

真恩愛。

顧嫣的心裡面千瘡百孔，卻還是笑著。

笑著說道：“九王爺不用這麼迫不及待的，來日方長呢。”

她的語調努力做著平靜了。

有沒有一股酸味，她也不知道。

但是就是不想再在這裡呆著了，太閉眼睛。

顧嫣轉過頭去，捂住了嘴，立馬跑上了樓。

等回到房間裡的時候，她已經是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