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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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

及腰的黑色長小心翼翼地被梳著薄薄的單衣下難得沒有綁住白布阮冬故年輕俏美的臉龐似在沉思。

鳳春邊梳著邊看銅鏡裡的人一眼將始末娓娓道來。

「……幾年前阮東潛出現在阮府裡著實讓少爺嚇一跳。你明白的阮東潛的確曾在阮府裡苦讀三個月雖然咱們聽說他一路被貶到外地但少爺已非是官場中人就算有心幫忙也是無能為力。他一出現我們以為他棄官潛逃後來才知道他被貶為縣丞再貶主薄時曾遇過一名白青年--」

「是一郎哥。」阮冬故回神笑道。

「是他沒錯。阮東潛說這白青年的主子是少爺的遠親跟少爺一樣有遠大的抱負可惜錯過科舉所以這一次看見阮東潛被迫同流合汙有心買下他的官位也可以一併保住他的名聲。」

「是啊。」阮冬故笑道:「這全是一郎哥的主意。他說要再晚一個月阮東潛勢必熬不住掙扎重披朝服回京錯過這一次機會就再也找不到與我長相神似的官員。鳳春其實一開始我好心虛從頭到尾一郎哥都不準我出面他以我手下的身分與阮東潛對談三日阮東潛才終於放了手他以為一郎哥的主子必是才智比一郎哥更好的人才沒料到我是一肚子草包呢……」

「我家小姐才不是一肚子草包妳只是不喜讀書而已。」

「是是我在你眼裡是最好的小姑娘。」阮冬故取過她的梳子拉著鳳春的手上床。「鳳春鳳春我好想你呢打小就只有你敢抱我要不是我怕大哥沒人照顧我真想帶著你出走。」她親暱地抱住如同孃親的鳳春心滿意足地合上跟。

她離家出走多年身邊親近如一郎哥、懷寧都是男性官場也全是男人就算偶爾上街買個菜、吃個飯也不敢隨意跟姑娘交談怕讓對方留了心好久沒像現在可以跟最親的鳳春撒嬌親熱。

鳳春輕輕摟住懷裡的小姑娘柔聲道:

「傻瓜小姐我早知道妳性子的打小你的脾氣就這麼直我常想你要長大了嫁給誰才好?誰才能容得了你的性子?阮家兩個人都是一樣的少爺為了百姓弄瞎了雙眼你比少爺還要硬脾氣人家才笑一郎白你就把一頭長給弄白以示公平那時我真怕你長大後為了替其他人伸張正義而毀了自己的未來……」

阮冬故哈哈笑。「沒這麼嚴重……」見鳳春含怨瞪著她她立刻改了口氣帶點姑娘家的腔調軟軟說道:「鳳春你瞧我現在挺好的是不?」

「缺了手指還叫好?阮東潛一說出一郎的外貌少爺就知道買官的是誰了他當機立斷留阮東潛在府裡不讓他四處宣揚也幸虧阮東潛是個好人沒將你的事外傳同時改了名字只是他一直以為你是少爺遠親不知你是阮家小姐。」

「一郎哥說過阮東潛是個好人也跟大哥一樣是個想為百姓做事的人只是有些人就算立志當個好官也不見得能禁得起再三的威脅利誘。」

鳳春見她似有感慨柔聲道:

「你要是這種人我只會感謝上蒼偏你不是。」就算哪天有人要逼死她她也只會認定該走的路。少爺已經瞎了眼她好怕連小姐都出事。

「鳳春鳳春別這樣嘛。明天我親自送你出縣多陪你一天。」她甜笑道。

「然後再趕回來監工?小姐你不苦嗎?」

阮冬故一臉疑惑:「為什麼這麼問呢?鳳春既然是做我想做的事我怎麼會覺得苦呢?每次我完成一件事想到能讓多少人受惠我就好開心前兩年我常想皇上能耳目並開那有多好!若有忠臣在側天下盛世指日可待啊。」

鳳春聽她心裡只有政事眼眶微紅嘴角隱約有驕傲的笑花。

「既然如此少爺要我跟你說應康城阮姓富商會是你這個戶部侍郎背後最大的支援它日只要你需要銀子打通朝中官員儘管開口。」

阮冬故沉默了會兒又笑:「鳳春你這樣一講我倒想起來了。今年有人官*商*勾*結趁著治水工程亟需物料圖謀暴利後來有商家突然出面經手朝廷才能以平價購入是大哥從中周旋的嗎?」

鳳春微笑:「咱們知道朝中阮侍郎是誰自然不能讓她受阻。這一次少爺一聽東方非路經應康城特地布了個局讓東方非現阮臥秋在應康城由我來確認你的身分從此我們之間就不必暗渡陳倉他也不會懷疑你的身分了。」

東方非根本早知道她不但不是阮東潛而且還是女兒身了?阮冬故想起下午他附在自己耳邊的話不由得有些迷惑。

「小姐你今年二十一了……你喜歡一郎還是懷寧?」

阮冬故聞言笑出聲。「鳳春我們三人就像兄妹。我一要他們娶一郎哥雖然夠義氣賣我個面子轉移話題但懷寧就徹底裝睡了。」

「這麼過份!」鳳春秀臉有些猙獰。「一郎是高攀懷寧書讀得不多也配不上小姐還敢嫌棄小姐!」

「哈哈也許在他們心裡早就明白兄妹之情跟男女情愛的差別何況懷寧書讀得不多卻是一個我可以放心把背靠著他的師弟因為我知道他會捨命保護我。」阮冬故說完若有所思。

「小姐別管誰對你有兄妹情份重要的是你心裡怎麼想?最常放在你心裡的男人呢?」

她搔搔頭認真地想了一會兒才抱著鳳春香香的身子笑道:

「放在我心裡的可多了。大哥、一郎哥、懷寧……還有東方非……」

「東方非?你想著他做什麼?」

「這個……因為我得防著他搞花招自然時時刻刻想著他啊。何況他雖然是個為所欲為的人卻不是藏頭縮尾之輩最近我一直在深思一個問題……」注意到鳳春目不轉睛看著她她笑道:「連我自己都還沒想個透就讓我先別說。」

「一郎知道你在想什麼嗎?」鳳春柔聲問。

她搖搖頭笑道:「一郎哥也要忙許多事這種小事不必煩他。鳳春你也累了麼先眯個眼我睡前再讀點。」

「這麼晚了……」她的小姐也許不覺得苦但在她眼裡阮家兄妹簡直將一生賣給朝廷了。朝中沒有人願意奉獻雙耳就算這對兄妹嘶聲力竭地吶喊又有誰會聽見?

阮冬故扮個鬼臉。「一郎哥是嚴師他要驗收的。」又賴在鳳春懷裡一會兒才依依不捨地起床。走到桌前拿起鳳一郎騰好的孫子兵法準備苦著臉讀。

「小姐。」鳳春忽然想起什麼說道:「臨行前少爺私下叮嚀我近年邊境有零星戰亂蠻邦新主驍勇善戰又好大喜功如今的皇上重文輕武未來不出幾年必有戰爭少爺說你是文官本不會受牽連但戶部侍郎是負責軍鎮費用的那時你要還在這個位置上立即辭官。」

阮冬故聞言呆呆注視著手裡的兵法卷則不由得暗歎一郎哥的神機妙算。什麼時候她才能有一郎哥的先知灼見呢?

「小姐?」

「……我明白了也聽見了鳳春。」她始終不給正面承諾。

*****

從一開始阮冬故就給他一個「很窮」的清官印象。

真窮啊……

在京師沒人提供住宿所以她租東西窮巷的破屋現在有官舍她偏還要住在這種尋常屋子。這個窮字真要成了她的天性嗎?清官可不能算是好官啊。

雖是這麼想東方非卻毫不在意地倚坐在粗木窗檻上在浪濤江聲下「欣賞」這間小小的屋景。

這兩年來阮冬故就是聽著這江聲入睡的?她在睡前到底在想什麼呢?想著何時才能完成治水工程想著何時百姓才不受水患之苦?

他唇畔泛起帶趣的笑意。明明她的心思太好揣測了他對她的興趣仍然不減反增這實在是他始料未及的。

眼角瞥到對面老迴廊裡出現一抹熟悉的白影定睛一看原來是阮冬故匆匆走過。她一身黃白舊衫腰間隨意束條帶子從遠處看來確實跟個少年沒有兩樣這時辰她該跟那個鳳什麼的閒話家常才是難道她一天十二時辰都不必入睡?

忽然間她往這兒看來見他還沒入睡笑容滿面地迎著夜風走來。

她精神奕奕好像永遠不會累似的忙碌的工程沒有讓她增加絲毫的老態反而如他預料就算過了二十她還是少年脾氣一點也不像盛開的黃花閨女。

是啊她哪是花兒根本是路邊的小野草嘛怎麼被欺壓都會彈立起來若是男的他絕對要盡情欺凌她偏偏她是女的啊……視線緩緩落到她的左手。

「東方兄睡不著嗎?」來到他面前她笑容滿面。

東方非抬眼注視她一會兒才不徐不緩地說道:

「睡不著倒不至於不過我難得離京自然要好好體會『民情』了。」

「哈哈東方兄你要體會民情那是最好不過皇上是坐在龍椅上的神子要體會民情也只能讓身邊的人去做一郎哥曾提過蜀漢皇帝不知民苦累得諸葛亮鞠躬盡瘁也無法挽回大局。不如這樣東方兄你若不困我帶你出去走走。」

「這種地方有什麼好走的?」

「好走真的很好走。」她一向積極主動拉過他的手臂逼得他不得不翻窗出來。她笑道:「你別看我們這附近窮酸工人住在另一頭的通鋪裡每到入夜會有小小市集我請你吃碗麵。」

東方非知她的用心要他真的去「體會民情」。他笑道:「有酒嗎?」

「有不過二更後誰也不準賣酒。若私下販售工人一律罪罰。」

「哦?你訂下的規矩能服得了人嗎?」他頗有興致地詢問。

她走出屋外才朗笑出聲拉著他往另一頭微亮的夜街走去。

「一開始當然服不了如果不是白天有人上工出事我也沒有想到夜晚的小市集會有這種影響一郎哥建議由縣官出公文凡參與治水工程的工人不準飲酒不過你也知道官僚體制有多陳腐這裡又天高皇帝遠的等公文下來大概也是一個月甚至半年後的事了所以我一時衝動一連數天半夜跑去拼酒誰要有能力喝得跟我一樣隔天還能像我一樣精神十足地上工我願交出半年薪俸!」

東方非聞言雖已猜到結果仍然好奇問道:

「妳自幼千杯不醉?」

「當然不!我只有在懷寧十五歲那一年陪他喝個徹底那種痛苦我一點也不敢忘。我記得那時被一郎哥訓到我這一生再也不想要碰酒不過自我當官之後每一天他都逼我喝上一杯現在雖然我算不上酒鬼但要灌醉我也不容易……其實那天我喝到頭暈腦脹眼前跟我拼酒的人是誰我也不知道了但我很明白我身後有一郎哥跟懷寧就算我倒下了也不打緊;如果倒下了也許我就不會那麼難受……」她忽然閉眸笑道:「我心裡這麼想的時候就清楚地聽見了這江聲這聲音真悅耳每天陪著我入眠可是只要一天沒有完工這聲音就有可能會成為催魂無常突然間我就清醒了。」

「阮冬故你是個傻瓜啊。」東方非說道語氣既譏諷又藏著莫名的情緒。

「我是傻瓜嗎?沒有關係世上算計的人太多總要幾個傻瓜來平衡的。」語畢忽然停步向他深深一作揖。「東方兄我雖然是個傻瓜卻也不會不明白你看穿了什麼你不當眾揭露冬故在此道謝了。」

她的坦率讓他黑眸微亮。那種微微的興奮感再度盤旋在心上只有這個阮冬故能勾起他這種的情感就連任由老禿驢坐大的期間他也沒有任何的期待因為一個人的性子限制了他能作亂的程度就算將來老國丈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也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拉他下臺但阮冬故不一樣。

明明他能猜透她的心思卻無法摸透她直率的下一步她的性子硬如骨即使她的房舍內沒有寫著「浩然正氣」四個字但她胸懷磊落無不可告人之事讓他好心動心動到就算放棄了現有無聊的權力與官職他也要跟她鬥一斗享受她帶來一**的驚喜與新鮮。

放棄官位?這個想法在他心底滑過並且微訝隨即聽她輕喊:

「東方兄?」

他回神雖然面不改色心頭卻還是怦怦直跳著那種興奮難以退去讓他徹夜不眠也不會感到任何疲累。

「今天我不揭露不表示未來我不會隨心情告你冬故你要記得我可是朝中翻雲覆雲的東方非是你痛恨到手刃也不心軟的狗官啊。」

她朗笑了兩聲。「就算我再痛恨你也不會無故手刃你國有國法如果我無視律法的存在那跟強盜殺人有什麼兩樣?何況……東方兄我最近常在想你到底是不是個惡官呢?你明明沒有罪雙手也不曾沾上血跡只憑喜好做事迷誘官員貪汙攪亂朝綱同時你也推動了治水工程一切都是你隨心所欲下的產物如果……」視線從小小的市集移向他神色帶點難掩的迷惘。「如果它日你被鬥下來了那麼是誰坐上輔的位置?」

「絕對不會是正直的官員。」

「是啊是啊……」她喃喃著:「既然如此那倒不如讓你在朝中繼續翻雲覆雲來得好是不?」話才說完忽地被他一把抓住。

她楞了下揚眉朝他微笑。

「阮冬故!」他厲聲大笑。

「東方兄?」她莫名其妙。

東方非內心狂喜貪婪地注視著她幾乎不願把視線移開了。他沙啞地說:

「你可知在千步廊上第一眼見到你我就心跳如鼓每見你一次我就難掩興奮。直到現在你給我的驚喜太多我幾乎要懷疑你沒有讓我失望的一天了!」

她訝異脫口:「你真這麼喜歡我?」

「什麼?」

「東方兄……你對我一見鍾情?」

「……」東方非看著她然後再重複問:「什麼?」他沒聽清楚。

「你不是說你一見我就心跳如鼓嗎?這是一見鍾情?」她靦腆地摸摸鼻子。「可惜剛開始我認定你只是個攪亂朝綱的狗官巴不得押你到午門處斬呢!」

「……」東方非緩緩鬆手訝異地說道:「是這樣嗎……」

「唔我去買碗麵東方兄你看起來很餓了這裡的面料十足你等等。」

東方非目送她的背影走進夜街一時尋思難定。

一見鍾情?

她的腦子在裝什麼啊?他東方非是什麼人物雖然對她有興趣到有點喜歡她的地步但還不至於被迷得暈頭轉向。

他一見鍾情?哈哈虧她想得出虧她想得出……

細長帶點輕佻的鳳眸移到市集裡的一角。

這小小的市集說穿了不過是平民商販兜成的小夜市多以賣夜消為主也只有低階工人在其中熱鬧他見阮冬故還在等面於是舉步走向先前鎖住的一角。

小小市集裡就屬這個角落最特別。別的攤子依附程度不高的工人做買賣在這個攤位卻是一名書生在賣字畫。

之前他就注意到了這名書生打阮冬故一來就開始作畫像在畫她……他走近攤位一看神色立時凌厲眯眼注視那幅攤在破桌上的丹青。

「大、大人……」那書生連忙起身手足無措地作揖。

東方非隨口應了一聲狀似不經意地取過桌上的畫像打量。

「你在這裡販畫為生嗎?」

「是草民入夜之後在此販畫為生。」

「這種小市集是因應工人需求產生你的畫雖好卻不會有人買?你白天在做什麼?」畫確實好畫好到他從來不知一株野草竟然也能成牡丹。

「草民白天讀書為了求取上京盤纏所以蒙阮大人照應夜晚在此作畫……」那書生偷偷覷著這名來自京師的高官他正目不轉睛看著畫……畫有問題嗎?

「阮大人如何照應你?」

書生以為東方非是專來視察的官員連忙道:

「這市集是在阮大人的建議下產生的白天工人勞動力大又苦悶城裡物價高沒錢找樂子所以就在此臨時搭建了市集草民原是工人之一後來、後來……」吞吞吐吐:「草民體力實在不勝負荷只得白天回去苦讀夜晚才來販畫--」

「好你這幅畫本官買下了。你有火摺子嗎?」

書生一臉困惑地送上火摺子。

丹鳳眸再凝望畫中人像片刻深深烙進記憶裡才突地從紙角開始燒起。

「大人!」書生失聲叫道:「你做什麼?」

「你好大的膽子!」東方非頭也沒回地說盯著畫中美麗的姑娘逐漸消失在火苗之間。「戶部侍郎明明為一男兒身你將她畫成女孩家你該當何罪?」

「沒我沒將……」好好的畫啊!他得意的畫啊!

「怎麼啦?東方兄你在燒什麼?」阮冬故笑著走來一看書生臉色白她瞄了眼地上的灰燼好奇道:「書生輔大人燒了你的畫嗎?」

「畫已賣給大人大人要燒……小人也不敢阻止。」書生低聲說道。

「這個……東方大人向來有個怪癖愈是喜歡的東西愈要燒。」她將熱騰騰的包子塞到他懷裡。「書生你也餓了?」

「阮大人每回都勞你……」他有點羞愧。

阮冬故輕拍他的肩笑道:「不勞不勞!你的畫功好是眾所皆知的對了東方兄你付畫錢了沒?」想也知道他不會帶錢出門她只好看看自己還有沒剩錢。

書生連忙搖手。「阮大人平常蒙你照顧已經夠多大人要多少畫都儘管拿去就算要燒小人也絕不多言。」他委屈道。

阮冬故搔了搔頭踢來兩張矮凳放下面後拉過東方非並坐在畫攤前。

「書生你幫東方大人畫張像晚點來我屋子拿錢。」

「就憑這畫功也想畫本官?宮中西洋畫師曾想為我畫肖像我還不願意呢。」

阮冬故不以為然拍著胸保證道:「書生的畫功是連我一郎哥都證許的我對他可是有信心得很。」

書生聞言原本蒼白的臉微紅開始坐下磨起墨來。

「阮大人小人不擅畫男子若是……」

「不會上回你畫懷寧我就覺得你把他那石頭樣兒給畫下來了。東方兄吃面。」她展笑道微微靠近東方非壓低聲音問:「東方兄你燒什麼畫啊?」

不知道是不是夜晚空氣十分清涼竟在她貼近之際聞到她身上的女孩香氣。他眯眼微慍又帶詐地笑道:

「阮侍郎本官從來不知你這麼適合扮女裝連一個平民百姓都能將你看成女兒身若傳回京師你可知會惹來多少閒言閒語?」

「原來你是為這燒了畫啊……其實這畫像可多了……」

「什麼意思?」

「書生畫了不少畫像……都是畫我--」她大刺刺笑道:「妹子。」

「妳妹子?」東方非瞪著她。

「是啊書生擅畫女子我就讓他畫我的雙生妹子我妹妹跟我生得一模一樣她長年待在家鄉這個……也算是慰藉我思鄉之情。」她眨眼忍笑道。

東方非聞言俯近她的耳畔以只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音冷道:

「阮冬故你為了讓一個窮酸百姓討生活讓他畫你……妹子?」

「是啊。」她笑著低語:「東方兄人要討生活真的很難啊。」

「幾幅?」

「這個……都收在一郎哥房裡我要回頭數數。」

這直姑娘簡直是不知死活!若有人因此看穿她的性別她可是犯了欺君死罪!她的義兄是怎麼想的?不是才智賽諸葛嗎?竟也由得她如此傻幹!

就為了一個讀書人的肚皮嗎?

「那個……阮大人一郎公子何時跟阮小姐成親?」書生有些臉紅地問。

「耶?呃再過個兩年。」瞄到東方非又密切注視她她低聲解釋說:「畫到上個月我想不出來法子了就找個理由……讓他畫一郎哥跟我……妹子。」

東方非冷笑:「真是個好法子啊這個月是不是還有個妹子跟你另一名義兄要畫成親圖呢?」

阮冬故知他在諷刺也不在意地笑:「這樣也不錯不過懷寧可能天天瞪著那幅畫裝睡。東方兄你吃了幾口就不吃了不好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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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非看了那書生一眼哼笑:「這種貧民食物本官一向難以入咽。」

「那我吃正好我餓了。」她移過麵碗大口吃著毫無姑娘家的秀氣。

東方非注意到那書生雖在畫他臉龐卻微微通紅。這個人是對阮冬故著迷呢還是對幻想中阮大人的妹子有了好感?

不就是一株野草嗎……他掃過她豪爽的英姿明明舉手投足都像個男孩在畫裡卻是異樣地俊俏美麗。他見過的美人何其多卻沒有畫中女子的精神炯炯有神的眸永遠向前看這種女子他從未遇過世上也幾乎沒有讓他好生心折啊--

一見鍾情嗎?

「哈哈!」他忽然笑出聲。

阮冬故正吸著麵條聽見他大笑瞥他一眼。

「阮侍郎你可知本官為何入朝為官?」

她搖搖頭忙著吃麵。

他目不轉睛地凝視她笑道:

「自幼本官聰穎過人性喜挑戰所以我應試科舉沒想到狀元這麼容易到手。我要的不是高官爵位留名青史我要的是能夠贏我的人……可惜啊十幾年來除了一個阮臥秋其他朝官只要我彈彈指立即掉進**的深淵他要是再當官幾年也就不會讓本官這麼記掛了他也會折腰也會在本官彈指間成為一條狗。」

「他不會!」

「哦?你這麼有把握?」

「我不會他就不會!我能做到的他會比我好上幾百倍!」一提及自家親生兄長她就絕對力挺。

東方非俊臉微露異樣。「好就當這樣!你說的對!本官對官場已無興趣現在我只對你有興趣哪天你若辭官本官也可以照樣辭官與你糾纏一生!」

她愕然。

他不以為然地說:

「我待在官場也不過因為那是人間最高處能有的挑戰絕非常人可以應付。這幾年我已經找不出身在官場的理由了冬故你想不想試試?」

「試?」

「成為我的人在你被我厭倦前你可以盡你所能地改變我。」

阮冬故聽出他的暗示他是要她成為他的妻子?

他挑眉:「我這人一向喜新厭舊當你不再讓我感到新鮮時自然也不會引起我的興趣即使我再納感興趣的妻妾你也照樣可以在我府裡安穩過下半輩子。」

她聞言眨了眨眼忽然哈哈大笑。

「東方兄如果真有一天咱倆兜在一塊三五年後你要再納妻妾我必定樂於送上大禮然後從此專心做我要做的事情。」頓了頓見他臉色好像不太好了她忍笑道:「我有太多的事要做了東方兄感情對我來說可有可無我不是故意要這樣可我天生就是這樣了就算咱們三五年見不著一次面我心裡雖會想起你卻不會思之欲狂你說這算是喜歡嗎?」

東方非忽然哼了一聲拉近她吻上她還在吃麵的嘴。

雖然只是輕輕擦過她也已經呆掉在旁的書生則倒抽口氣。

「妳可以想想。」東方非沉聲道:「不過你的未來是我的。只有我才能碰妳的心碰妳的人!再有男寵就休怪我無情了。」

她輕輕摸上有些熱的唇瓣心裡覺得有點異樣。雖然身邊都是男人但這還是頭一遭被人這樣吻著。

「你身上有什麼東西?」

「什麼?」唇間帶點他的氣息真是……不知該如何形容還不算討厭就是。

「信物。怎麼?你一郎哥沒有跟你提過互訂終生是需要信物的嗎?什麼東西是你從小帶到大的?」

她直覺拿出腰間香包旁的小墜子。紅繩成結懸吊著小小透明的瓶子瓶子裡裝著有些灰白的清水。

東方非接過來凝視半晌笑道:「這東西也算特別。你帶著這汙水做什麼?」

「瓶子是西方的玩意裡頭的水是某年冬天裡的雪。」她微笑。

「雪?」雪水有這麼髒嗎?

「我裝冬雪人瓶沒多久就化成水。有一回我家總管看見了就說我像是冬天裡的白雪讓周遭的人相形失色了。」

「確實如此。」她太乾淨了站在百官裡只顯突兀。

「不這世上沒有什麼相形失色的不管是誰都是一樣的所以我一惱之下就趁著寫文章沾了點墨汁進去。」回憶令她笑得開懷抬眼對上他。「東方兄這世上有你這種人、有我這種人也有一郎哥和懷寧那樣的人其實大夥都一樣的。」

東方非攏縮掌心將小瓶子收下。熟悉的心跳又加快以往他只覺得是興奮難耐如今就算是要說心動他也毫不懷疑。

「不一樣冬故冬雪在我眼裡再平常也不過你染了墨才教我心折啊。」

她摸摸鼻子笑道:「這還是頭一遭有人對我心折東方兄哪日我辭官了一定考慮你。」

「嗯哼。」東方非對她是勢在必得。在感情方面她還像是純白的上好宣紙他算佔了先機。他對美貌一向沒有很濃的興趣就算她一朝美貌褪去只要她的性子不變他還是對她充滿興奮的期待再等她個三、五年也無所謂她有心官事他倒想看看她的官能做得多好?

「冬故我等妳。」他笑:「我等你你三十歲也好四十歲也好只要你一朝如同現在我就捨不得放下你……」將她拉近自己然後鎖住她的雙眸平靜說道:「近年必有戰亂若在工程末結束內生我由不得你抗議不是貶職就是罷官不做絕不能再坐在戶部侍郎的位置上。」

不遠處--

黑衣勁裝的男子緊握劍鞘像是隨時可以出鞘動手。

「懷寧沒事了。這是冬故自己的選擇。」鳳一郎溫聲說道。

「他不配。」

「配不配不是由我們來決定的至少他不會對冬故下殺手。」正因一路尾隨才讓鳳一郎放了心。連東方非也看出未來局勢有變這表示十之**戰爭會成真。

「你早就預料到了?」懷寧始終不服。

「只是猜測。」鳳一郎微笑:「前年他冒著讓曹泰雪進宮削弱他勢力的風險從國丈與錦衣衛手裡救了我;去年他連夜進宮為冬故取來上好金創藥;這一年來若不是有『東方非』三個字當靠山工程不會如此順利。他是一個憑喜好作事的男人若不是極為喜愛冬故的性子他不會做這些事。」

「興趣?」懷寧沉默一陣簡潔地說道:「如果有一天他對她的興趣沒了冬故也已年華老去……」那時他死了怎麼為冬故出頭?

鳳一郎微微笑道:「不說東方非你說那時冬故會怎麼做?」

懷寧毫不考慮地說:「揮揮衣袖轉頭就走。」

「是啊……」提及她時鳳一郎不自覺放柔聲調:「她就這個樣兒。在她心裡情愛不是絕對放掉她她照樣快活過下去。」他很有信心。

明知鳳一郎說的精確他就是不服。「冬故跟著他沒有未來。」

「誰跟著誰還不知道呢懷寧冬故一向是跑在咱們前頭的將來也只會在不知不覺中走在東方非的前頭到頭東方非不用盡心機是抓不穩她的。何況她若嫁入平凡人家沒有人能忍得了有這樣的妻子。還是你願意?」

懷寧立刻閉口裝傻。過了一會兒他又看向畫攤前的師姐兼義妹。

只要她晚睡他跟鳳一郎就不會合上眼她要身先士卒他定守護她的背後直到前年鳳一郎遭錦衣衛帶走在她堅持下他才轉分一半的心神保護鳳一郎。

風風雨雨一路走來那樣幸福的光景終有一天要結束的就因為她是個姑娘而他跟鳳一郎是男子男女間兄妹之情不能永遠在一塊。

「鳳一郎如果有一天我走了請務必火化我的屍身我不想待在不見天日的陰土裡。骨灰你收著別讓她看見。」

「……好。我收著我會待在離她近一點的地方讓你也能守著她。」

「謝謝。」

「我是你跟冬故的義兄長還稱什麼謝呢?」

「我一直想要一個懂得害羞的可愛妹子而不是力大無窮的師姐當妹妹。」

「……我會保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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