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各位孽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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務本坊,國子監。

柴令武假模假樣地端了端儒服,自己打量了一遍,滿意地點頭。

“阿融,我穿這儒袍怎麼樣?”

柴令武不是聖人,人類的通病一樣不少,喜歡聽讚譽之詞也很正常。

阿融替自家二公子扯直了邊邊角角, 正要說話,旁邊卻傳來嗤笑聲。

“哎喲,不行了,看到你穿儒袍,感受就像樊噲繡花。哈哈……”

友盡!

柴令武黑著臉:“不會說就閉嘴!”

李明英笑嘻嘻地著一身寺伯打扮,提著一個食盒走了過來:“好, 我就哈哈哈,不說話。這是我親手做的餅子,嚐嚐喲。”

柴令武用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

嘿,沒有歧視之意,可是怎麼看李明英也不是會做膳食、點心的人。

尚食局司膳,那是個神奇地方,據說竹竿進去,一年後水桶出來。

看看李明英略顯瘦弱的小模樣,不像嘛。

餅子是後世常見的芝麻餅,畢竟花生、瓜子、南瓜都在遙遠的世界呢。

再說,小小的寺伯,能用芝麻就很不錯了。

柴令武小心翼翼地咬了指甲蓋大小的一口,生怕這餅子突然成為黑暗料理。

更怕的是,自己是第一個嘗李明英作品的小白鼠。

好像沒那麼難接受嘛,除了甜味太過頭之外。

“咦,加了甜酪?下次可以少放一點點,太甜了牙受不了。”

酪這東西,唐朝就有了?

不止。

更早的《齊民要術》及本朝的《唐本草》都有記錄。

第二層的甜品, 叫酥山,是將酥加熱到微微融化, 加上蜂蜜, 冷凍成型,李明英還順勢凋刻出一對大雁。

咦,這一對大雁還有模有樣的,雖然還不算完美,卻不再像以前印象派的感覺。

“這酥山就很到位了,尤其這凋花,已經登堂入室了。”柴令武評議。

李明英眯起眼睛,笑得輕露貝齒。

娘們兮兮的。

“我還學了幾樣甜點,下次給你嚐嚐。”

提著空了的食盒,李明英一熘煙地跑了。

看了看饞得咽唾液的阿融,柴令武略表歉意:“那個,你知道的,當著人家的面,也不好得分給你。”

這個確實,要是揹著李明英,阿融早就能嚐嚐鮮了。

……

講堂很大,柴令武步入臺上, 看著臺下的師弟們地位集體減一, 咧嘴笑了。

各位孽障, 啊, 孽徒,接受為師愛的引導吧。

“點名。”

柴令武開始逐個點名,挨個把名字與相貌對應起來。

“侯德夫。”

“在。”

侯德夫彆扭地起身應道。

前一段時間還是師兄,現在搖身一變,成了博士。

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

這身份的轉變,很讓人難受的好嗎?

你能想像幾個月強行前拉你上街、讓你見證他活活打死人的惡棍,道貌岸然地在臺上當博士不?

雖然知道吳德並不是什麼無辜,可侯德夫心裡就是覺得彆扭,感覺像在飯裡吃到了一隻蒼蠅。

不,是半隻蒼蠅。

幸好,半蠅人柴令武只是點個名而已。

這個年代的國子監生還比較單純。

沒有遊戲,不可能偷懶躲寢室裡打得天昏地暗;

沒女生,不可能滿腦子的荷爾蒙。

當然,你非要說龍陽之好什麼的,柴令武只能表示,你們喜歡就好,反正這個時代也不歧視,祝福你們。

區區叄百個名字,很快到最後一個名字了。

“吳能。”

講堂裡突然死一般的沉寂。

名字是個好名字,百搭,配得上豬,也能與水滸梁山的軍師並肩,還能與無德組詞。

無德,吳德?

柴令武仔細看著花名冊之後的蠅頭小楷,衷心地笑了。

蘄侯吳霸之子。

蘄縣與谷陽縣相去不遠,同屬北譙州,吳霸與谷陽侯吳謂同姓吳,呵呵……

柴令武大筆一揮:“看來,有人不願意上本博士的課嘛,那就永遠除名好了。勾之。”

國子監生一片嗡嗡的議論聲,顯然對柴令武的處置極為意外。

正常的,國子監生逃課,博士、助教也往往視而不見,嚴重的不過是訓斥一頓,這個博士竟如此剛烈!

但是,柴令武恰恰有這份許可權。

只不過,以往的博士們從來不用就是了。

犯不著為了這點小事將人得罪死。

博士除名也沒多少問題,就是想從國子監出監比較困難。

就算能強行通過了,入仕時,這份明晃晃的黑歷史,也直接影響議敘、升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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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子監生第一次見到,有下手這麼狠的博士。

國子監司業孔穎達得到訊息,匆匆趕了過來。

眼前一幕讓孔穎達眼前發黑。

好嘛,好好的書學課業,儼然成了折衝府模樣,一幫監生扎著馬步、雙臂平舉,欲哭無淚。

“看看你們寫的雞爪字,橫不平、豎不直,還有臉說飛白體、王體,就算你們臉皮厚經得起陛下的耳刮子,也不怕晚上王羲之、王獻之父子的棺材板按不住,找你們聊天?”

“全給我鬼扯!連楷書都沒寫好,就寫草書;連走路都沒有學會,就想大跳!”

“寫得不直、不平,是因為你們手臂無力,伏桉尚且寫成雞爪樣,懸腕、懸肘當如何?寫大字當如何?壁書當如何?”

“我的課業,只有一個標準,比以前廢物一般的你強!扎馬、舉臂,現在你們會痛苦的得想哭吧?沒事,我可以教你們唱: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再強的人也有權力去疲憊……”

泥石流系統笑得很快活:“你很有《逃學英雄傳》裡面數學老師的風範!”

這是校場、還是樂坊?

孔穎達氣得直哆嗦。

有辱斯文!

慢慢踱過來的書學博士歐陽詢,聽聽柴令武的話,看看孔穎達將要失控的表情,微微笑了:“司業何妨靜下心好好思量柴令武的深意呢?”

深意,這是在胡鬧!

然而,老前輩歐陽詢的顏面不能不給,孔穎達好好想想,柴令武的做派,拋開浮誇這一面,也不是一點道理沒有。

寫不好字的理由千千萬,指掌無力絕對是最大的原因。

“歐陽博士,柴博士一來就勾了監生課業的名字,這不妥當啊!”

孔穎達還是覺得過分了。

雖然,博士確實有這權力,但也別一來就當下馬威使啊!

歐陽詢帶著孔穎達入自己的公房,讓僮兒奉茶湯,微笑道:“司業是心亂了。仔細梳理一下,新博士第一堂課,就敢不來的,要麼是完全不在乎學業的,要麼就是想給博士下不來臺的。”

“所以,博士勾名,不應該麼?還是司業覺得博士應該屈從於監生?”

“這些年,國子監對於監生,管得太寬鬆了,以至於有了一些無法無天之輩。商州一名貢監被蔭監們拉到更衣室毆打,最後只能黯然退學的事,司業別說你不知道,這會讓老夫看輕你。”

“當年柴令武欺人,也頂多是一對一啊!”

“你我是君子,君子可欺之以方。柴令武可不是什麼君子,何妨讓他來攪一攪這一潭死水呢?”

孔穎達默默地啜著茶湯,直到茶湯飲盡,才放下茶碗,默默地離開書學。

商州貢監之事,國子監的祭酒、司業,又何嘗脫得了干係?

祭酒、司業也是人,也有瓜藤繞葛藤的關係,一個個關係輾轉託到門上了,怎麼辦?

能怎麼辦?

身為官員,偶爾昧一昧良心,裝聾作啞、控制事態不再發酵,不是很正常麼?

誰讓商州的貢監沒有背景呢?

在哪個時代,都需要拼爹,甚至不只是拼爹啊!

……

平康坊,曉月樓,來自突厥的靈魂歌舞者、頡利可汗、右衛大將軍阿史那咄苾,在臺上以粗壯的身軀跳著輕快的突厥舞,用沙啞憂傷的曲調唱出送葬曲,兩個風格迥異的東西竟奇怪地融合在一起。

負責看護阿史那咄苾的,是左領軍衛校尉程處默。

出使吐谷渾那一次,回來沒多久,程處默就升官。

果然,對中下層的年輕人來說,軍功是晉升最大的捷徑。

遺憾的是,這次全面攻打吐谷渾,竟沒有程處默,這讓他很是鬱悶。

當然,立功這種好事,不可能全歸自家,即便是阿耶這樣能撒潑打滾的好漢,不也沒撈到打吐谷渾的機會?

咳咳,程家的教育有點問題,撒潑打滾在他們眼裡竟是一種榮耀。

看臺下,國子監生吳能飲了一樽叄勒漿,嘗了一塊來自東合州的蜜餞,喝了一聲彩。

“公子,我們還是回國子監吧!”

書童吳柱不安地扭動身子。

不怪吳柱膽小,事實上幫著吳能欺負人時,他也很厲害的。

可是,民不與官鬥,國子監生能鬥得過國子監博士?

吳能哈哈一笑:“讓他急去!小小一個博士,竟然打死我堂弟,還有天理嗎?還有王法嗎?不給他一個下馬威,他還不知道我吳家十八公子的厲害。”

不是說他家阿耶就如此能生,十八是按家庭排序而已。

曉月樓外匆匆跑來吳能的另一名書童,急促地在他耳邊說著柴令武的應對。

吳能的眼睛瞪圓了,一把將桌子掀翻,眼睛泛紅,氣呼呼地怒喝:“柴家犬子,辱我太甚!”

曉月樓掌櫃榮娘子笑容不改,眉眼間透著一絲凌厲:“喲,吳公子是覺得,曉月樓太破舊,需要付之一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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