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這麼一位好妻子我替你高興。以前，我曾經想象過嫂子的形象是怎樣的完美無疵，但事實超過了我的想象好幾倍。我羨慕你，我更敬重她！”想到此，那雲的情緒宛如又回到幾天前那耐人尋味、興奮不已而又充滿好奇色彩的接觸中。

短暫的寂靜。

“透過我們倆的這次談話，可以說受益匪淺。使我懂得了做人的真正價值。嫂子雖然做得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這才形象鮮明地體現出一個做兒媳的賢德，當妻子的偉大。”她感動了，接著，她好像有意識地剋制了一下情感，沒回頭問道：“我說的對嗎？”

沒有迴音的寂靜。

“啊？”

“……”

那雲有些奇怪了，轉過身來。

這時，紮根再也支撐不住巨大痛苦情感的壓力，兩行滾燙的熱淚從他那壓抑、抽搐近乎沒有血色的臉上刷地流了下來。

那雲驚愣了。

“你怎麼了？”

他沒有回答。他的嘴唇激烈地抖動著。

那雲走過來，審視著他的臉，屏住呼吸問道：

“出了什麼事？”

又是一陣淚如泉湧的寂靜。

那雲不知所措了，話也問不出了，兩眼發直地看著他。

紮根抬起被淚水模糊的眼睛。

“萃萍，她！……”他哽咽住了。

那雲一下緩過神來，緊張地問：

“嫂子，她，她怎麼了？”

“她，她死了！”說完，她猛地背過身去。

那雲失聲顫抖地輕輕“啊！”了一聲，驚呆住了，好一會沒說上話來！她無論如何不能接受紮根突如其來駭人聽聞的噩耗，但她絕對相信這個不能拿生命開玩笑的事實！她呆滯地茫然了。

她沒想到幾天前的談話竟然成了永遠的訣別。現在，她覺得有很多話要對她說，卻又一句話說不出來，胸口像被什麼東西壓住了似的。

不知不覺，她兩眼湧上了情感複雜的淚水。

“能告訴我嗎，她是怎麼死的？”那雲竭力地抑制著悲湧的情感，看著他那瑟瑟發抖的肩頭，問道。

紮根轉回身來，兩眼有力地盯著那雲，抽泣著激動地說：

“是我害了她！我對不起她！都怪我！”

那雲愣怔、狐疑地看著他，搖著頭不相信。

“這是真的！是我把她推上絕路的！”他的話是那樣的懇切認真。

但是這更使那雲增加了對此事的懷疑和不相信。

“不不!你絕對不會這麼做！你絕對不會這麼做！”那雲搖著頭替他辯護著。

“那雲，事情的真正原因你不知道，你也不會想到。”移開黯淡的目光，紮根漸漸平靜下來，一五一十地說起了事情發生的經過：“我臨出院的時候，突然萌發了勸她去婦產科檢查的念頭，看看到底有什麼毛病，她不肯去，嫌難堪。後來，看著我執意要她檢查，她沒再拒絕，答應我到我們那裡的縣城醫院檢查。”他呻吟了一下，語氣顯得蒼白無力，“到了縣城去醫院的路上，碰上了個熟人，我叫她去公路對面的小攤上買包煙，沒想到，回來的時候被一輛汽車撞倒了！一句話沒說，她就這麼走了！”他悲慼地把話停住了，一會，他兩眼猶如如夢初醒般地緊緊盯著那雲，痛恨疾首地自責道：“那雲，我真糊塗啊！如果我不讓她去醫院檢查，坐車一直到家，就不會發生車禍！如果我不要煙抽，她就不會遭此厄運！都是我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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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李萃萍慘遭車禍的經過，那雲的眼淚早已浸溼了她那惋惜的臉龐。看著在痛苦、悔恨、自責中不能自拔的紮根，她覺得應該說幾句安慰的話。

她平靜了一下情感，輕輕地說道：“這不能怪你，要怪應該怪那個汽車司機。嫂子那麼賢德、善良、通情達理，她又知道你那麼喜歡孩子，那麼渴望要孩子，你不催她去醫院檢查，早晚有一天她自己也會去的。”

“你不要再為我辯解了……”對於妻子的不幸遭遇，他依然表示責無旁貸。

“我不是為你辯解，事實就是這樣。不知你是否設身處地地想過，作為女人，不生孩子是對丈夫最大的對不起。也是女人的最大缺陷。她嫁給你這幾年，沒有給你生孩子，天天一定都在感到內疚、不安、責備自己，沒有盡到一個當妻子的責任。這些話，她也許對你說過，也許沒說過。對你說過，是和你一樣渴望有個孩子。沒對你說過，埋在心裡不讓你知道，說明她比你要孩子更心切，更著急。還有，你是大學生，她能嫁給你是她一生最大的滿足和幸福。她情願為你犧牲一切。她知道你發奮圖強為的是幹一番事業，施展自己的才能。這是你的人生追求。”

是。這是他的人生追求。他一踏上煤礦這塊土地，他就雄心勃勃地投入工作。眾人皆知的髒、累、苦的煤礦工作環境，絲毫沒有影響他的熱情和信念。回到家裡，他沒有任何掩飾地把這種熱情和信念流露在年輕的妻子面前，得到的當然是全心全意的鼓勵和支援。這些年來，他幾乎沒有懈怠過。感情的糾葛曾經使他喪失過意志和理想，但又是感情的力量使他恢復了從前。因為，任何人生在社會上，都有自己的追求和理想，甚至用畢生的精力為之奮鬥。遭受挫折，那是在所難免的，愈挫愈奮，那才是雄心壯志者的氣質和本色！

紮根從痛苦悲慼中漸漸平靜下來。他理解那雲的這番話。因此，他覺得更加對不起妻子。他埋下頭無言地在心中責備怨恨著自己，但更多的是對妻子的懺悔、痛疚。

紮根深沉地說道，“現在，我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才能報答她。”言罷，一股酸楚的情感湧上喉嚨。

“如果是這樣，她將會感到莫大的安慰。”說完，她轉向一旁。

這句話，在紮根心中引起一陣震動，又被一種茫然的惆悵湮沒了。

“也許我一生都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他沮喪地發自肺腑地感嘆道。

聽到這句話，那雲轉過身來，，沉靜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此時，她覺得不想再說什麼了。他需要安靜。她準備告辭。移開目光時，她發現了桌上放著一本雜誌：《家庭》。

她知道這是他每年必訂的一本書。

她現在終於清楚地知道了他訂這本書的真正意義。

家庭，這是每一個成年人都極其嚮往並渴望得到的。家庭的建立，它能幫助和支援一個人的追求得以實現。包括偉人。偉人治國安邦，取得豐功偉業，也常常離不開家庭的幫助和支援。人人無不都在家庭中勤懇努力地追求著，精益求精地營造著，它充分說明著家庭的寶貴，是人生必不可少的。

家庭的破裂和毀滅是不幸的，可悲的。

此刻，那雲想到了紮根的不幸，平靜的目光也隨之停在他身上，陷入了恍惚的莫名其妙的沉思之中……（未完待續）